那一天,外面還漆黑一片,油坊很早便亮了燈。爺爺把這些天多做出來的饅頭全部塞進(jìn)了小餓和白露生的背包,最后連油燈也塞給了白露生。
“你真的要去嗎……?”
離別的瞬間,爺爺又拉住了小餓的手,“這一路太苦了,去見那拋棄了你的父母,有什么意義呢?”
小餓用自己的小手蓋住爺爺?shù)拇笫?,“我真的很想念他們……我知道他們?dāng)年一定是迫不得已。我并不怨恨他們,所以只有想念……”
“爺爺,這些天謝謝你的照顧!”小餓回著頭喊道,那時油坊已經(jīng)在身后很遠(yuǎn)的地方。
去往海島的路漆黑而漫長,白露生挑著油燈,一路上沒心沒肺地講著笑話,也看不出小餓一直在強(qiáng)顏歡笑,心情復(fù)雜。路旁的草叢里浮出幾聲熟悉的嗚嚕聲,有時還有淡淡的熒光,小餓抱緊了背包,緊張地回頭看了看,加快步子靠向白露生。
“怕什么?你又死不了。”白露生依舊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哦我知道了,你是在擔(dān)心包里的饅頭!哈哈哈……”小餓低著頭,被他羞紅了臉。
不知走了多久,路旁的野花早已不再多彩,世界像是只留下了兩種顏色,白色在左,紅色在右?!靶○I你看,那些白色和紅色的花多好看!我也很少會走到這么遠(yuǎn)來呢!白色的叫曼陀羅華,是通往天堂的花,紅色的是曼珠沙華,只生長于通往地獄的路上。天堂在左,地獄在右,中間就是人間??!”
是的,人間。小餓依稀記得,自己被遺棄在垃圾桶里的那個夜晚,耳邊有人就是這樣稱呼它的。
干糧吃完一半的時候,他們終于看見了海。一望無際的海面,平靜地和天空連接在一起。微波蕩漾的岸邊,白露生找到一只被彼岸花層層包裹的木舟,他跳上船,徒手清理掉那些礙眼的紅色,把油燈挑在船頭,回手把小餓拉上來。
出海第四天,海上起了大霧,濃得看不清日月星辰,分不清方向。油燈快要滅了,白露生有些著急地擦了擦爺爺畫的航海圖,舉到燈前仔細(xì)地去記住那些細(xì)節(jié)。小餓突然發(fā)現(xiàn),白露生好像不再是那樣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了。
起風(fēng)了,木舟搖晃得厲害。小餓已經(jīng)把胃里的存糧全都吐出去了,不管白露生怎樣勸,她堅(jiān)決不再從自己的背包里拿饅頭出來了。
烏云很快追上了他們,閃電緊隨而至。海上下起了暴雨,波濤洶涌,狂風(fēng)興浪,木舟隨時都像是要被扯碎。
小餓病了,她一定是為了節(jié)省水源,偷偷喝了海水。白露生心焦如焚,他眼睜睜看著她痛苦地緊鎖眉頭,雨水打濕了她的頭發(fā)和睫毛,他無計(jì)可施,只能把自己的外衣罩在她的身上,祈求她的額頭不再發(fā)燙。
那一夜,小餓夢到了自己的父母。他們一直背對著她,無論她多么用力地哭喊,他們也不回頭看她一眼,甚至加快了腳步。小餓拼命追趕,卻怎么也追不上。她想喊住他們,卻不知道怎樣稱呼,張口竟然只會哭鬧。她想伸手去拉住他們,卻只能無力地看著頭頂上被蓋住了方形的蓋子,再也見不到光了……
風(fēng)雨終于漸漸平息,烏云散開一道裂縫,幾縷朝陽在前方不遠(yuǎn)處傾灑下來,像是給木舟指明了方向。小餓緩緩睜開了眼,正好對上了一雙飽含溫情的雙眸,那是一個她從未見過的白露生。
“謝天謝地!……小餓,我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