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組出訪已經(jīng)接近了尾聲。
培訓還剩下一些掃尾的工作,順利的話,再過一周,團組就要回國了。一年后的復驗和巡檢并不需要那么多人參與,到時候,劉韻詩可能不一定會來了吧。
最后這幾天,林涵努力地壓抑著自己的心緒不要再起波瀾。和劉韻詩的人生軌跡彼此相交的這一段就快要結束了,他怕自己以后會懷念。
每天需要往返現(xiàn)場的人越來越少,中巴車里空出了許多座位。劉韻詩依然坐在第三排的位置,默默地望著車窗外。她在想什么?她也會因為歸國的日子越來越近,心里有些失落嗎?
算了……林涵放下了手機,按熄了屏幕。人不可能把路上遇到的風景都記錄下來,曾經(jīng)遇見,也算是幸福了。
「下一站你要去哪里
能否再讓我還能遇見你
再扶你走過漫長的夜
你累了我還背你
下一站你要去哪里
能否再讓我還能陪著你
所有的傷心全都不算傷心
傷心是眼睜睜地看著沒了你
……」
再聽起這首唯美而又有些傷感的歌,已然無法忘掉她的樣子。林涵摘下耳機,望著天邊許久,終于還是刪掉了這首歌。就讓一切美好的回憶,都隨風消散在拉莫爾荒涼的沙漠里吧……
車子停在廠房前,她往左,他往右,這一上午便不再相見。直到中午坐車回去,下午又坐車回來,他與她的交集,似乎僅僅剩下了15英里的顛簸土路,以及一輛中巴車的空間。
“……還有問題嗎?沒有問題今天的課就上到這里吧?!?p> 這是李師傅的最后一節(jié)課。上完這節(jié)課,他也可以像大多數(shù)人一樣,收拾好東西,等著下午首批人員回國了。
“Please! One more question Miss Liu.”一個體態(tài)微胖的學員舉著手指,一臉嚴肅地問劉韻詩:“Why does professor Lee say it's our duty to pull down the pantogragh by hands?”
李師傅就聽懂了一個“professor Lee”,知道他們問的與自己有關,于是眼巴巴地看著劉韻詩,而劉韻詩更是感到莫名其妙:“李師傅,您讓他們用手去拉受電弓了?”李師傅連連揮手,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
“Hey, Liu, ask Mr Lin. He knows.”講臺下的幾個學員認真地說完,而后突然互相做了個鬼臉,像勝利了一樣擊掌,大笑起來。
誰都知道,或許他們只是想通過玩笑的方式來表達一種“依依不舍”的情緒。但劉韻詩似乎終于找到了一個理由去維修庫,“你怎么翻譯的?”她甚至想好了要怎樣“質問”林涵。
休息的間歇,劉韻詩拿上了林涵晾在外面的水杯,又從外方準備的茶點餅干中挑了幾樣他愛吃的口味,悄悄放進了雙肩包里。她一路踩著滾燙的沙子,走到維修庫的時候,林涵正在工程車的駕駛室里給老馬師傅做翻譯,運轉著的機組轟鳴不止。
“林涵------!……林涵------!”
劉韻詩仰著頭,望著高高在上的駕駛室窗口。林涵比比劃劃地說了好久,才從窗口探出頭來:“劉韻詩,你怎么過來啦------?”
“Sajid說,你讓人家用手摘電弓!哈哈……”
劉韻詩并沒有等來林涵對這句玩笑話的回應,那個身影又轉過頭去繼續(xù)給老馬師傅和車上的外方人員翻譯著,她眼中的星光于是漸漸暗淡了。
像個受了氣的小孩,劉韻詩背著背包,站在站臺上望著林涵。那時駕駛室里嘻嘻哈哈的,林涵和老馬師傅明顯在和外方閑聊。
“水杯我?guī)湍隳眠^來了,就放在這里了啊!”
“好的,謝謝!”
車上一定有比較重要的領導吧,劉韻詩這樣安慰自己道。她從背包里拿出林涵的水杯放在窗臺上,打開蓋子散熱,又拿出幾塊餅干,放在了水杯旁。
“That's the way of his sleeping. We've been listening to his painful moans for years! It's horrible. Anyone passing by must be thinking that he's going to die!...”
“哈哈哈!……”
林涵努力讓自己笑得沒心沒肺,盡管他從余光里看見下面的站臺上,劉韻詩孤單地等在那里,默默地為他放下了些東西,轉身離去。
中午吃完飯,樓道里一直喧鬧不止。第一批回國的人就要乘坐下午的飛機離開拉莫爾了,他們在忙著打包行李,刺耳的膠帶聲此起彼伏。
根據(jù)安排,林涵、肖領隊以及少數(shù)幾個還有遺留工作的人一起,將是最后一批回國的。他躺在宿舍床上捂著耳朵,畢竟在一個屋檐下同吃同住了這么久,大隊人馬的撤離讓他心里感覺涼颼颼的,攪得沒心情睡午覺。
“車到了!大家拿好行李下樓吧,別落下東西!”
肖領隊在催促大家下樓了,門外的喧鬧漸漸平息下來,林涵終于可以安靜地睡個午覺了。過了幾分鐘,肖領隊又跑上樓來,在樓道的一端遠遠地喊了一句:“劉韻詩,你怎么還不下來?”
“哎!來了!”
一聲明亮的回應,關門的聲音在樓道里回蕩,拉桿箱的輪子漸漸滑遠。
林涵驀地睜開眼,劉韻詩什么時候被加進了第一批回國的名單里?!
林涵忙穿上鞋,下了床,追到了回廊上。那時,樓下的大巴車已經(jīng)發(fā)動著了,肖領隊幫劉韻詩放好了行李,跟著她上了車。林涵在三樓上使勁地向她招手,車窗里那頂白色的棒球帽終究是沒有轉過來,再向樓上看一眼……
大巴車駛遠了,一路煙塵,帶走了她。
林涵的心也像是被帶走了,一瞬間變得空落落的。太突然了,實在是太突然了,曾經(jīng)有她歡笑的樓道,一下子冷清得只聽見風的聲音。
和她的別離竟然來得這樣倉促,這一別,以后怕是難有機會再見了……
誰不小心闖入了誰的世界,又會在什么時候離開,這件事,永遠都沒有定論。
林涵從兜里摸出幾塊小餅干,那是劉韻詩放在他的水杯旁的。他的眼中黯然神傷,像明月失去了光亮,像大海失去了波瀾,像一粒沙被吹到了空中,升不起,落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