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平靜的度過,容落一還是像以前一樣討厭方秋明,甚至說她像青樓女子,這回我倒是出言反駁。我還以為容落一會生氣,沒成想她反而目光透著些許敬佩。
聽說蕭妃離開了冷宮,但我什么作用都沒有起到,父親寫信來罵我。我對宮中的事情既不在意,也不理解,我甚至都不怎么讀經(jīng)書。在王府中不需要爭寵,一切只是隨波逐流,畢竟,相比與人爭斗,我更喜歡和方秋明聚在一起讀書、看容落一騎馬射箭,這樣多好。
到了第二年的夏日,楚承安打了勝仗要回府,一時間王府上下又變得熱熱鬧鬧,所有人都忙著準(zhǔn)備。
父親又張羅著讓我往人家床上鉆順便吹幾句妖風(fēng),我只是隨口答應(yīng)。
楚承安回來的那日所有人都擠在門邊張望,我還是站在角落里同樣是似笑非笑的神情,不是我故意如此,實在是我沒什么興趣。
一陣大呼小叫后,我看到一個更黑更壯的漢子騎在馬上。
許是邊關(guān)的日光太毒,把他曬得臉上像潑了一層墨。
也不知他身上的衣裳多久沒有換,全是泥點子,要是這樣見見圣上估計得把人家熏暈。
不過有趣的是他的馬上坐著一個姑娘,這姑娘長著一張娃娃臉,笑容憨態(tài)可掬,看著年紀(jì)不小,但那雙眼睛流光四溢,倒是有著小孩子的天真浪漫。
這一幕可著實讓另兩個女人心中充滿酸澀,不過容落一我竟是大家小姐,只能在旁邊酸溜溜的說好話:“殿下,快將這位新妹妹請進(jìn)來呀,這一路風(fēng)雨兼程也辛苦了!”
說罷,她笑盈盈的伸出手臂去拉楚承安,明顯是要給這小姑娘一個下馬威。
方秋明在一旁緊緊攥著手帕,清亮的眼眸紅紅的,目光含水盯著馬上的男子,望眼欲穿。
我在家中見慣了女人之間的斗爭,一聽到這些嘰里呱啦的聲音就覺得心中害怕到無法思索。我又想起了那些女人紅著眼睛互相罵的樣子,那副模樣實在讓年幼時的我覺得困惑,我生怕她們的氣撒在我的頭上,就像母親氣急了扇丫鬟巴掌一樣,也隨手扇我。
頭又疼了起來,就好像頂著一個什么東西無比沉重,人也開始喘不過氣,我又往后退了一步,離這些人更遠(yuǎn)。
懷千推了推我,示意我表個態(tài),可我一句話也不敢說。
楚承安從馬上跳下來,一會安慰這個,一會安慰那個,倒是樂在其中。
他身旁的小姑娘雖然年歲不大,但也是個見過世面的,見到這些姑娘眼睛紅的要滴出血來卻絲毫不放在心上。
她轉(zhuǎn)著一雙明眸四處張望,忽然,她轉(zhuǎn)向我所在的方向喊了一句:“誒!這是個神仙一樣的姐姐!”
她的聲音又脆又亮,很快就將周圍一圈人的目光全都吸引過來,我客簡直想要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
可這小姑娘好像沒有看出我的無所適從,快步跑過來,用手拽住我的袖子,就像小娃娃一樣左搖右擺晃來晃去:“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好喜歡姐姐!”
我從沒有見過這樣直接的人,一時間愣在原地,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辦,只能低下頭,訥訥的說:“蘇溪客…”
我不知如何回答才合適,神情很不自然,連看她也不敢看。
這姑娘見我如此害羞,神情依然自然:“姐姐這個朋友我交定了!我還沒見過像姐姐這樣的人呢!姐姐,你抬起頭來看看我,你的眼睛真好看!”
聽到這句話,我又愣住了,只是呆呆的抬頭望著她,一句話也說不出。
我從來不覺得自己的眼睛很好看,反倒感覺這雙眼睛毫無光芒,一點也沒有少年人的活潑,只有頹廢和哀傷。
為什么她會和我這樣親近?是為了緩解如今的氣氛嗎?
陽光照著眼前對我微笑的女子散開的青絲,照著那張圓圓的臉,更顯得那張臉如同一朵花。
我從她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近在咫尺卻又那樣遙遠(yuǎn),我看到了自己蒼白的臉色,看到了眉間的愁苦,看到了眼中一閃而過的驚異,她的眼睛那么明亮,就好像日光。
“謝謝…你…你更好看…”
我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只是把頭低下,一只手被她攥著,另一只手不知所措的垂在身側(cè)。
“姐姐,我叫禹紹年!我希望自己永遠(yuǎn)都有少年人的朝氣磅礴,也希望自己永遠(yuǎn)可以給別人帶來快樂!姐姐,你來猜猜我最喜歡喝什么酒呀?”
我愣了一下,實在猜不出來,只是搖了搖頭。
兩個人說話耽誤了太多功夫,容落一正想將兩人禮貌的趕走,卻聽到禹紹年清脆的聲音霎時響起:“哈哈,姐姐好笨,我最喜歡喝桂花酒了!我特別喜歡一句詩: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人年少的時候是短暫的,但是如果我把時光放在我的名字里,會不會就會將年少的時光變得很長很長?”
我從沒有聽過這樣奇怪的說法,但還是點了點頭,很認(rèn)真的說:“肯定會的!嗯…你喜歡喝桂花酒,我釀…釀給你!”
眼前小姑娘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她挽過我的胳膊,大搖大擺的向前走:“好呀好呀!好想喝姐姐釀的桂花酒!姐姐釀的酒也會像姐姐的人一樣清新淡雅吧!”
聽到這句話,我不由自主的笑了,但又不敢笑的太明顯,只是不好意思的咬了咬嘴唇。我實在沒見過這樣張揚的人,但想想看,還覺得挺有意思。
楚承安不知何時也跟上來,粗獷的聲音震的我險些嚇的摔倒:“溪兒還會做桂花酒呢?分我點嘗嘗呀!”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說好也不是,不好也不是,正想說點體面話,卻見禹紹年轉(zhuǎn)過頭吐出舌頭,頑皮的說:“哼,姐姐的酒只能給我喝!才不會做給你呢!”
楚承安只是大笑,一點也沒有因為被冒犯而有絲毫憤慨。
“小狐貍精…真讓人討厭…”
容落一身旁的丫鬟氣的滿臉通紅,若不是容落一攔著大概就要沖上去大干一架。她故意將聲音放的很大,容落一反手給了她一個巴掌,說她胡說。
禹紹年依然笑呵呵的,絲毫沒有因為她的辱罵而有絲毫在意,她只是一直自顧自的說著話,又讓我?guī)齾⒂^王府。
我沒辦法推拒,只能硬著頭皮聽她在自己旁邊說個不停。
等到傍晚的時候新的房間被收拾出來,禹紹年又拉著我去自己的房間看什么瓷娃娃。
“姐姐,我做了個瓷娃娃,我們一起看呀!”
我不會拒絕,任由她拉著自己走。
禹紹年的房間很寬敞,比我們幾個人的都要寬敞的多。在正廳的中間有一張桌子,桌上站著一排瓷娃娃,樣子格外精致小巧。
“這都是我自己做的!對了,姐姐喜歡哪個?我送你!”
我不知道應(yīng)該怎樣說,收下禮物又不好,但是不收下又拂了人家的面子,只好說自己每一個都喜歡,但看看就好。聽到我的話,小姑娘笑了,笑得就像一朵太陽花。
我已經(jīng)看見過很多次這張笑臉,但每次看到她笑,還是覺得整個世界都在一剎那間變得明亮。
“姐姐,我喜歡你,我們做朋友吧!”
在去正廳的路上,禹紹年忽然拉住我的手,很認(rèn)真的對我說。
我除了點頭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我不喜歡和人離得太近,可她一直纏著她,非要叫我姐姐,還說要和我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姐姐,陪我一起喝酒吧!等我們和他們喝完酒,我還要單獨和姐姐喝!好喝的酒就要和最好的朋友一起!”
“姐姐,我腳疼,你背著我好嗎?唉,我真的好煩,這些沒意思的禮數(shù)在家里就要守,逃出來還是一樣…”
“姐姐,你家在哪里呀…”
……
她問了很多奇怪的問題,也提出來很多更奇怪的要求,她說的做的都讓人沒辦法理解,但我還是將她背了起來。
我力氣小背不動,再加上一雙小腳走了這么久的時間原本就被磨的疼,只不過是將她負(fù)在背上都撐不住,更何況還要將人懸在空中。她的腳耷拉在地上,我無論如何也無法將整個人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