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位分比她高,她有什么底氣和我爭?我雖說膽小怯懦,但都是針對人家容落一、薛驚云這些家世出眾的女子,我爹好歹也是太傅,正一品的京官,她憑什么血口噴人?
我急忙行了一禮,將情況照實說明:“還望陛下明鑒,孟嬪違反宮規(guī)欺辱宮中姐妹,妾身實在看不下去,這才說了幾句道理…”
我話還沒有說完,楚承安便一臉厭煩的打斷了我的話:“羅里吧嗦的,真叫人厭煩,朕來這里又不是聽你們胡攪蠻纏!溪妃,真沒想到你這么惡毒,昨夜罰孟嬪跪了一夜,你不知道宮里的規(guī)矩嗎?”
我愣了一下,很快便反應(yīng)過來,急忙想要辯駁,可他轉(zhuǎn)身就走,根本沒有給我解釋的機會。不但如此,還說要罰我。
我不認我沒有干過的事,我雖然膽怯,但不代表我懦弱,我們無怨無仇,這姓孟的卻這樣陷害我實在沒有理由。我一瞬間來了氣,快步走過去便要解釋,可一道身影已經(jīng)在我之前滑跪出去。
這人是羅求心,我沒有想過讓她加入戰(zhàn)局,可她卻跪在皇帝面前,朗聲道:“陛下,昨日孟嬪罰妾身跪了一夜,今日又要扇妾身,就算宮女想要杖責都要有條件,更何況是后宮嬪妃!妾身不在意她如何欺辱,可妾身看不過溪嬪無緣無故被陷害!”
說完這句話,她又轉(zhuǎn)頭望向在一旁哭哭啼啼的孟知意,冷冷一笑:“您這般尊貴,又何必厭惡妾身這樣不過蒲柳之姿的女子?況且臣妾任您殺任您剮,可您萬萬沒有傷害臣妾恩人的理由。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溪妃是這世上唯二對臣妾好的人,臣妾就算拼了這條命,也不能讓溪妃染上任何污點!”
說罷,她竟要往墻上撞,幸而被楚承安手疾眼快攔住。我沒有多想,沖上前就緊緊抱住她,我不愿意對著所有人嚎啕大哭,我總覺得這樣有失體面,但如今我卻忍不住了:“你何必如此?我最多就是受點小苦,你何必呢?”
羅求心也抱著我,她的神情不像之前冰冷,反而那樣溫柔,就像她的聲音:“我像我這樣的草芥從沒有人在乎,何德何能得到您的庇護?為知己而死,又有何懼?我不在意我們姐妹二人同年同月同日共死!”
她的語氣越來越激動,甚至顯出幾分瘋狂,旁邊的人都被嚇得退了好幾步,我也覺得這話說的奇怪,但心中還是格外感動,一時竟也有幾分糊涂。都說梁山伯和祝英臺是一對愛侶,她們?yōu)榱吮舜说那檎x最終化蝶,那些小話本里的愛情都是這樣,同生共死,這是何等美好的感情!
我也望著她,拉起她的手,堅定的點頭:“我也不在意,我們姐妹死在一處還有個照應(yīng)!”
我們正感動的淚流滿面,卻聽到一陣大笑,抬起頭,見到楚承安笑得滿臉通紅:“這么點小事至于嗎?朕懶得管你們這些破事,皇后,一切就交給你了?!?p> 皇后急忙走過來將我們二人扶起,楚承安也攬著孟知意翩然而去,兩個人好像要去校場射箭。
“姐姐,對不起,都是我連累了你!”
羅求心縮在我懷里抽抽搭搭的哭,她個子很高,卻像個小孩子一樣,讓我不由覺得心酸。
“沒關(guān)系,這是我心甘情愿,你放心,我不會讓她欺負你的?!?p> 我輕輕拍著她的背,雖然可能會得到懲罰,但我卻是前所未有的放松。誰不想成為大英雄?誰想縮在別人身后畏畏縮縮?我想伸出手,而不是永遠在墜落的一瞬間等待別人的出手相助。
我以為容落一會治我的罪,沒成想她只是讓大家散去,又讀了一遍宮規(guī),讓大家不要互相爭吵。
在臨走前,她叫住了我:“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得罪了孟妃和皇帝,值得嗎?”
其實我很在意這些所謂的功名利祿,也很在意自己是否能爬到高處,畢竟,我也想在歷史中留下些許痕跡??墒?,到了真正要緊的關(guān)頭,我才知道,我最在意的還是我身邊的人,方秋明、禹紹年、容落一,這很多很多曾出現(xiàn)在我生命中的人那樣鮮活,那樣明媚。
“當然值得了!羅求心是個好姑娘,我不忍心看她受苦!我只是擔心孟妃會不會再欺負她…”
我不后悔我?guī)退龘跸乱粋€巴掌,我只是有些擔心我貿(mào)然的出手相助會不會帶來她日后更大的麻煩。
容落一沒有笑話我,只是像從前一樣摸了摸我的頭:“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她的,你也要照顧自己?!?p> 羅求心不知何時已經(jīng)悄然離去,懷千又在我身旁喋喋不休的訴說我的罪狀,說我怎么這樣莽撞。我只是點頭認錯,但并不想改,曾經(jīng)我總是一味退縮,可是退縮終究會傷害自己身邊的人,我要迎難而上,而不是永遠躲在人身后。
“若是我有一日落到同等的境遇,我當然希望有人出手相助,我決定不了別人,只能決定的了自己,我要做我心目中的英雄,這樣至少能滿足我心底的期待?!?p> 我知道我說的話很可笑,也很幼稚,但我就是這樣覺得。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孟知意總是找我的麻煩,我不知道她為什么對我有這么大的怨氣。她不是哭哭啼啼說我欺負她,就是對我翻白眼,但每次沈如眉都會替我解圍。
我沒有見過她,可她說她一直聽說我的才華,很想和我結(jié)交,又說我們的父親是很好的朋友,可在我的印象中,父親一直很討厭沈尚書,沈尚書在私下里總是傳父親的閑話,說他是兩面三刀的小人,但沈尚書自己就是徹頭徹尾的鼠輩。
我不喜歡她的父親,連帶著也就不大喜歡她,可她總是嘮嘮叨叨和我聊四書五經(jīng),我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拒絕與她談及。她見我不理她,就和我聊起了詩詞,我沒有辦法,只好在路上隨便吟誦了兩首,怎知她第二日就把這詩寫在紙上帶給我看,又告訴我這詩里的錯誤。
我不喜歡寫詩,自然不在意其中的錯處,但人家指出來,我又不得不回應(yīng),便只好隨意附和,夸她確實很有才華。她以好大喜功見我夸她,就飄飄然了,一直拉著我作詩,拜見完皇后還將我堵在門口,給我講詩中的道理,又和我說她從小是多么喜歡寫詩。
我不想多說,只是隨意附和,她逼著我一陣寫一首詩給她,還將每首詩都標出錯誤又送給我,讓我修改。對于這樣的人我實在沒話可說,不過她的詩寫的確實好,這點倒是讓我佩服。
我原以為她只是有些煩人,沒成想過了幾日禹紹年見我和她打招呼,竟然頭也不抬的走了,去尋沈如眉,我后來又想去見她,可她卻變了副面孔,不但不理我,還冷嘲熱諷一番,說我最近怎么這樣喜歡寫詩云云。
我和她早就莫名其妙的疏遠了,如今倒是也不太將這些事情放在心上,可第二日薛驚云卻當著眾人的面指責我偷了她的詩送給皇上看。
“太后娘娘詢問宮中哪位女子會寫詩,溪妃自告奮勇,我還當她多么有才華,可是怎知她是把我的詩用作她的,她偷走了我的成果!”
她一面說,一面用帕子抹眼淚,就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可我從來沒有聽說太后有這樣奇怪的要求,也從沒有教過任何詩呀!
我急忙解釋我從來沒有這樣做,肯定是她誤會了,但她一口咬定就是我偷了她的詩,還讓大家都離我遠些,省的被我盯上。
她伶牙俐齒,縱使我有一千張嘴也說不清。我很著急的辯駁,整張臉孔通紅,可這竟變成了我羞愧的罪證!
正在我們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太后那邊竟然真的派了人來找皇后點名要我寫的詩。這一回真的說不清了,若不是之前真的有人遞了詩,又為什么會找到我?
好在容落一替我說了幾句話,說我絕對不是這樣的人,她會好好徹查這件事。羅求心又是以死明志,以此證明我絕對不是這種小人。
看著如今亂糟糟的局面,我想到了一個人。我記得就在不久前沈如眉剛剛讓我超過幾篇詩詞,她說這是她想出來的,我當時想也沒想,直接就抄寫在紙上,大概就是這樣被她利用了。
她果然是想陷害我,我直接就將這件事全盤托出,可沈如眉不但不害怕,還惡人先告狀,說是我把臟水潑在她身上,還讓我找出證據(jù),可我哪有什么證據(jù)?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禹紹年卻站出來,假意為我考慮,但實則卻是認同沈如眉的話:“姐姐,我早就和你說過了,小偷小摸終究不可能讓你成為才女,你總是偷人家的成果,薛姐姐大人有大量,不會告到陛下那里,你好好向人家認個錯,怎么還態(tài)度這樣倨傲?”
我驚異的望著她,無論是誰說出這句話我都不會在意,哪怕這個人是羅求心,可我沒想到落井下石的人竟然是她。在所有人眼中,我們都是很好的朋友,她說的話自然十有八九都是值得相信的,這就相當于坐實了我是個偷詩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