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天使之城
陳言長抱著蔡云歸騎著白麒麟從孤兒院里昂首走出來。
他不覺想起了孫修竹。按照約定,濮院路的槍聲應(yīng)該響起了。這是他對戴莉的請求。
他的原話是:“這件事需要保密,而且我不需要有額外的女人一直心心念念著我梁笑應(yīng)。張老七負責在濮院路解決她。放心,這只是一個靈力低微的蠢丫頭。你沒有問題的?!?p> 戴莉意味深長地看著,手在他肩頭游走著:“我們的大情圣梁笑應(yīng),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決絕了呢?”
他笑了笑:“對付這種女人,要么讓她死心,要么讓她死人??偟盟酪粋€?!?p> 他的回憶到此結(jié)束,一切被槍聲所打斷。然后一團黑影墜落下來,落到他身旁,讓他嚇了一大跳,差點從麒麟下摔下來。
他懷里的蔡云歸倒沒什么驚恐,只是愣愣地問:“這是誰?”
他這才認出這是一個中彈的人。換言之,一個人從天上跌落了下來。再一仔細看,他認出來了這身黑色長衫酒紅色披風的女人儼然是鎮(zhèn)法司奧法師。他心中有所明悟,這正是昨日在街頭巡檢的那位御氣飛行的探員。是誰把他從天上打了下來呢?聽聲音,是另一把泰蘭式步槍。沒有再多想下去,他只是笑笑,朝著遠處的馬車疾馳而去。
許拂衣蹲在墻角沒有任何人看到的地方,露出一個得意地微笑:“看到了,千悠。我說過,這是一個莽撞的家伙。沒有我的支援,他一定會失敗。連鎮(zhèn)法司有人就是孤兒院的內(nèi)應(yīng)都不知道,就敢貿(mào)然闖上門來。哈,有意思的傻小子?!?p> 然后她重新站起來,從高樓頂上,最后一次看著陳言長的背影。向著這個陌生人的背影,她揮了揮手。不知道是在向誰告別,是那位只存在于《手槍與射擊》上的空談?wù)?,還是這個獨闖龍?zhí)兜尿T士,是最好的朋友沈千悠,還是呆頭呆腦但總歸對她不錯的公主,是以往的榮華,還是被束縛的勇氣?她笑了笑,轉(zhuǎn)身獨自走下高樓,走向自己的未來。
陳言長在北宸眾多被戴莉請來的記者的矚目之中,面對著面容里失去了高傲的卓緣。這位自稱三公子的女子,手中的扇子僵在當場,滿臉都寫著不可思議。若他是真正的梁笑應(yīng),或許能看出對方此刻對兩人之間有過的曖昧沒有更進一步是何等后悔。
他將手中的幾頁日記殘卷遞給卓緣:“有這個,就能證明孤兒院的罪惡。我把和背后大人物相關(guān)的都燒了。大人物交給大人物去對付。你只需要把這事捅出來,最大的好處就都歸你。另外,余立凡死了,賈濤安也一定會倒霉。我總算沒有對不起你的這筆交易?!?p> 只可惜,卓緣根本就沒有聽清最后五個字,只是看著這位錦衣男子和他的雄駿麒麟,不覺有些癡了。
“對了,現(xiàn)在鎮(zhèn)法司也該知道韓睿的死和卓縉無關(guān)了。你把他接回去,再給他在老爺子面前說幾句好話。他就真的完了,以后卓家也是你的了。現(xiàn)在趕快帶人進去接手孤兒,85個,一個都不能少?!彼麑χ烤壗淮曜詈蟮姆愿?,策動麒麟絕塵而已。
“你總是為我著想?!弊烤壍吐曊f著。
聲音傳到陳言長耳中,他哭笑不得,這不是他感覺有點對不起卓縉嗎。
麒麟載著兩人在北宸的街道里飛奔,他從胸口掏出懷表。13點56分,看來在孤兒院還算順利,沒有耽擱什么時間,只怕現(xiàn)在鎮(zhèn)法司才剛剛從上下游兩側(cè)繞過河。有驚無險,現(xiàn)在一切已是一片坦途。
蔡云歸在他懷里甕聲甕氣地說:“大伯伯,我們不是去吃綠豆糕嗎?這是往哪里走?”在麒麟背上迎風跑了一陣以后,她的膽子也稍稍大了點。小孩子就是這樣,總是被有趣的東西所吸引。就像是之前看彩旗劇團的魔術(shù)劇一樣,也是從謹小慎微到開懷大笑。
他啞然失笑,雖然孤兒院的經(jīng)歷搞得她愣頭愣腦。不過記憶倒還是不錯的,還記得之前騙她的謊言。他決定不再隨便糊弄小孩:“現(xiàn)在可沒地方買。我們得先逃出去再說?!?p> “那我們能逃出去嗎?”蔡云歸有些好奇地問。
“當然能。他們雖然已經(jīng)把北宸所有道路都封鎖了起來,不過我知道一條路可以幫助我們離開?!彼L笑著說。
蔡云歸略微思索了一會兒:“是游泳走嗎?”
他有些錯愕,不禁低頭看向自己雙目清澈的侄女。水路,這是他之前也沒有想到的道路。而自己的這個盲點竟然被這個看起來并不聰明的小女孩一眼就找到了。只可惜,水路出不去。他不準備賣關(guān)子,于是說:“你倒挺聰明,不過我想的不是這條路,而是……”
說話間,他感到臉上有一各細微的灼燒感。這一警兆,協(xié)助他的眼角瞥到一團光球向著他疾馳而來。幾乎是下意識的,他立刻抱緊蔡云歸在麒麟背上進行著閃躲。以他的閱歷,當然一眼就認出了,這枚光球是奧法師的攻擊法球。沒有被擊中,和他自己的躲避沒有多大關(guān)系。完全是因為麒麟的高速運動,幫助他躲避開了這一擊。
實戰(zhàn)經(jīng)驗顯著提升的他立刻鎖定里攻擊源頭。昨天見過一面的奧法師,追魂之眼。被這鎖定的人,插翅難飛。接下來又是一次法球攻擊,所幸這一次差得更遠。法球也是需要單獨練習的,所以實力平平的奧法師所操控的法球不會比一個不擅長槍械的凡人進行射擊更精準。甚至有些奧術(shù)太好用,或者不好意思拿出手的奧法師根本不會使用的攻擊模式。
在兩次攻擊的空檔里,他也成功取下背上的天怒。抬手就是一槍還擊回去。至少在精準度上,他這是遠勝于對方,誤差不會超過毫厘之間。但是,這位鎮(zhèn)法司探員只是輕輕一挪就閃開這次槍擊。
奧法師只要是拿沒有某些特殊奧術(shù)加成的血肉之軀來贏抗子彈,也是會死的。除了極少數(shù)奧術(shù)的加成,奧法師也是不可能快得過子彈的。顯然這兩者,陳言長今天短短一小時之中,遇到得實在有點多。
追魂之眼,本來就是一個提升感官敏銳的奧術(shù)。而其修煉者,恰好又會另一項敏銳系奧術(shù)蝴蝶振翅,并不是多么奇怪的一件事。所謂蝴蝶振翅,說的是就像蝴蝶扇動翅膀一樣輕而易舉,卻能在造成巨大的位置改變。
這真是一個難纏的家伙。追魂之眼,讓對方可以在他子彈一出膛就看清子彈的軌跡。蝴蝶振翅,只要他能看清子彈軌跡,就能躲避開。算不得多么強大,可是契合度卻好得驚人。這讓他頗為棘手。
既然對方只要看到就能躲開,那么就只需要讓對方看不到即可。能讓追魂之眼也看不到的子彈,除非它本身被其他物體所遮擋了。而此刻能擋住一顆子彈,他僅有一個辦法,就是另一顆子彈。他和麒麟在移動中,兩發(fā)子彈的彈道是有所不同,所以他一定能讓第一發(fā)子彈對第二發(fā)出膛的瞬間稍作遮掩。只要能延緩對方看到子彈的時間,對方就難于躲避。
在腦中飛速計算著出手的角度,以及需要的時間差。在他思考之中,奧法師正極速向他逼近過來。一個敏銳系的奧法師,在速度上的優(yōu)勢是其他奧法師也難以望其項背的。他深吸一口氣,已經(jīng)到了這個地步,怎么也得拼一把。
抬手,射擊,拉栓,再次射擊。一氣呵成。兩發(fā)子彈相繼出膛。
奧法師只是輕輕兩次蝴蝶振翅就閃避過去,沒有造成任何傷害,甚至還又迫近了一截。
不是奧法師的速度超乎他的想象,也不是他的計算有誤,甚至不是他的槍法不夠準。而是他誤算了一個問題,射速。兩槍并不是連發(fā),中間有一次拉槍栓的環(huán)節(jié)。他是神槍手不假,是數(shù)學小天才也不假,但是他沒法超越凡人手速極限。子彈頭一秒鐘可以飛幾百米。兩人間的距離,連四分之一秒的時間都用不到。他怎么可能來得及在第一枚的掩護下射出第二枚?
除了眼睜睜看著奧法師繼續(xù)逼近,他似乎也沒有了其他辦法。
不對。他還有一個機會。這么想的時候,他又往槍里壓了一顆子彈。然后從懷里取出最后一個炸藥包,左手和牙齒并用,將其扯開。一揚手,他將火藥灑向天空。然后抬手對著半空一槍打去。
這一次,槍里壓下的是張老七提供給他的燃燒彈。和他理解的那種不同,這種土法的所謂燃燒彈,事實上就是打出一團被子彈裝著的燃油,根本無法造成任何有效殺傷,純屬一個聲勢浩大的遠程火柴。
闖入漫天火藥粉里奧法師,迎來了這枚燃燒彈。彈藥的爆炎立刻引燃了火藥,其中也包括落在他衣服上和頭上的。這些火藥不在密閉空間,無法引發(fā)爆炸,但是卻仍是足夠好的易燃物。這一切使得他迅速被引燃。雖然不足以致命,卻也讓急忙停下,極其狼狽地在地上翻滾著,以圖自救。
陳言長終于喘出一口氣,再也沒有人能阻攔他逃出生天。
在他歡喜的時候,遠在平福城的易沙卻是氣得想要踢人。
吳匹在他面前又驚又恐,語無倫次地說著瞎話,一口咬定。他是今天才讓他去發(fā)的電報,而且電報內(nèi)容還是“平福事了即刻返回”。可連警尉都被驚動,過來為吳匹擔保,說此人最是機靈也最是踏實,交代的任務(wù)一定會保證完成,也從不在上司面前說謊。
當著瑪麗蓮,易沙還感覺真有一點不好發(fā)作的意思。他看著這位少女,只覺該問的都問了,沒啥好說的了。正準備把她打發(fā)回去。
瑪麗蓮卻自己先一步說了出來:“警官,今天是陳哥哥的頭七?!?p> “嗯?”他可懶得和這個情竇初開的小丫子談?wù)撌裁窗肌?p> “大哥哥死的頭七,陳哥哥告訴我不必難過。他說第七天,一切都將結(jié)束。死者將會復(fù)生,英雄就會歸來。我也知道他是騙我,死了就是死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打斷了瑪麗蓮的話語:“陳言長什么時候死的?!?p> 瑪麗蓮并沒有在意自己之前沒有說完的話語,回答了警官的問題:“七天前。也即是5月7日14點。陳哥哥說過,頭七,就是7乘以24小時,才算真正的頭七?!?p> “也就是說5月14日14點,也就是說……”他看了一眼墻上的時鐘,“就是現(xiàn)在?”
鐘聲響起,當當當。5月14日14點整。
北宸鐘聲響起的時候,岳攀看著哭得一塌糊涂的孫修竹,從張老七身上拔出了匕首,一聲嘆息。
他終究還是小覷了梁笑應(yīng)。這個男人比他想的更像是一個好人。陳言長告訴他,他會安排一個建義幫的家伙來“暗殺”孫修竹。把這一切告知他,就是讓他提前干掉這個家伙。當然是提前干掉,陳言長怎么會拿孫修竹去冒險呢?
張老七早就死了,槍聲不過是陳商的又一杰作。
陳言長的目的只是想讓孫修竹相信,梁笑應(yīng)要殺她滅口。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不是她的罪過。但這是一個錯誤。錯誤就應(yīng)該被糾正。尤其是他陳言長利用過這個錯誤。他不能為了自己的目標而把別人的一生拖下水。他不想孫修竹的余生都被這段“感情”所折磨。
他對戴莉說的不是謊言,要么死人,要么死心。死人是不可能死人的,所以必須死心。
鈴聲響起,陳言長便想要仰天長嘯。一切結(jié)束了,換魂石的作用只得七天?,F(xiàn)在作用消失了,他再也不要當那個該死的梁笑應(yīng)。他終于又是堂堂正正的陳言長了。
但是沒等他雀躍起來,麒麟忽然猛然一抖,將他和蔡云歸同時甩到半空。然后這頭異獸金角一頂,重重地戳在他屁股上,將他撞落在地上。然后高揚著頭顱,飛馳在跑開了,仿佛陳言長只是它避之不及的爛泥一般。
蔡云歸也跟著摔了一個跟頭,并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她有些驚訝地想要扶起趴在地上呻吟著的陳言長??吹疥愌蚤L的側(cè)臉,她失語了一小會兒,然后不知道為什么內(nèi)心涌現(xiàn)出一陣歡欣:“叔叔,我在哪里見過你?!?p> 陳言長垂著地,在陽光下狂笑起來。
這時,一團巨大的黑影將兩人籠罩在其中。陳言長抬起頭,便看到了空中的一輪飛艇。
荀星曜的頭從上面探出來:“我載你們一程,不過你得給我將你為什么能騎麒麟?!?p> 荀星曜的5月14日14點離開北宸,這個眾所周知的消息是陳言長一切計劃的根源。離開之路,唯有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