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石城商業(yè)繁華,變戲法的、做糖人的,各式各樣的手藝人層出不窮。
與那他們相比,武者們若是街頭賣藝,大約只能表演些胸口碎大石的硬氣功夫。
雖說也有市場,但看久了終歸會膩,也不好做出什么差異化。
江湖上的武師若是不考慮一些劫富濟貧、偷雞摸狗的違法勾當,再講究個行俠仗義不圖名利,那基本只能充當些護衛(wèi)、鏢師的角色。
因此要論對文石城內武者底細摸的最清的,莫過于鏢局的總鏢頭。
銀獅鏢局,文石城最大的鏢局。
開在文石城核心的繁華商業(yè)地段,來往過客絡繹不絕。
鏢局獨占了一個大院,能容納上百名鏢師日常修行、生活。正門口還擺放著兩座銀獅,威風凜凜。
憑陳歸這點微末名聲,不請自來當然是跨進鏢局的門檻都難。于是,他特意請來了文石城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人物。
何天明邁著王八步,身后跟著三個孔武有力的隨從,看這樣子,比回自己家還囂張。
連門環(huán)都尚未叩響,銀獅鏢局的大門便轟然打開,露出了里面干凈大氣的院子。
大院的門匾上,大大的銀獅鏢局四字顯得渾厚端正。在門匾的下方,站著一個鏢師打扮,滿臉絡腮胡的中年男人。腰上別了個銀制腰帶,上面刻著精致的雄獅花紋。
中年人掐著諂媚的笑意,弓腰朝何天明行禮,低聲招呼道:“天明少爺造訪寒舍,真是蓬蓽生輝。還請?zhí)烀魃贍斏宰?,趙某這就命人溫壺好酒?!?p> “免了?!焙翁烀鲾[了擺手,他剛睡醒,腹中空空:“快給我燒幾個熱菜,餓死老子了?!?p> 他又指了指中年人,朝陳歸努努嘴示意:“諾~這就是你要找的人了,文石城無人不知的總鏢頭趙銀獅?!?p> “不敢不敢?!壁w銀獅謙虛的低下身子,他快速打量了一番陳歸:“這位兄弟倒是生面孔,不知是……”
“他你都不知道!”何天明浮夸的蹲到了椅子上,像說書人一般重拍桌面:“鳳仙樓水憐姑娘的相好,橫掃崔家的陳歸。”
聽了他的稱呼,陳歸眼皮隱隱又有些抽動。
趙銀獅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腰身不由自主的后仰:“原來是陳兄弟當面,陳兄大名趙某仰慕久矣,今日終于有幸得以一見?!?p> 陳歸客氣的雙手抱拳,撩起衣袍坐在何天明右側。
“實不相瞞,在下此次貿然拜訪,實則是有求于銀獅鏢頭?!?p> “哦?”趙銀獅目光微動,右手盤起兩顆鐵膽:“陳兄弟有事但說無妨,趙某定將盡力做到。”
“在下近日在找一位快刀武師。”
“文石城內快刀手可不少。”趙銀獅輕笑了一聲,語氣坦然:“可還有什么特征?”
“他的肺不好?!标悮w慢悠悠的補上一句:“應當是被氣勁所傷,或許??人曰蛘呖妊裁吹摹!?p> 趙銀獅正盤著鐵膽的手掌停下了,他愣神了片刻,才接著說道:“趙某近日閉關,鏢局事由老鏢師王梁負責,不如我去將他喚來一問?”
“叨擾了。”
說話的功夫好酒好菜已經(jīng)端了上來,何天明甩甩手,毫無顧忌的夾起筷子大快朵頤。
他分了一雙給陳歸,嘴里塞滿了菜還不忘介紹:“快嘗嘗,他家的豬頭肉味可正?!?p> 這是把鏢局當餐館了,陳歸不動聲色的將座椅往旁邊撤了兩步,免得油腥濺到新?lián)Q的袍子上。
溫好的酒尚未涼,趙銀獅便領著一位面相憨厚的六旬老漢來了前堂。
六十歲出頭的年紀,正是武師的壯年末期。大漢不拘一格的穿著一身短袖勁裝,腰間圍著虎皮,看著龍精虎猛。
趙銀獅向眾人介紹道:“這位便是銀獅鏢局第一鏢師王梁,文石城內的武師,沒人比他更熟了?!?p> “見過王前輩?!标悮w四下打量了一番王梁,目光定在他被包扎著的手掌。
王梁的笑聲異常爽朗,他豪放的舉起一只銀碗,溢出的酒水沿著碗邊打轉。
他昂首一飲而盡,抹了把嘴說道:“有什么用的到俺老王的盡管吩咐便是,俺絕不推辭?!?p> 他的一舉一動都充滿著江湖上的灑脫,即便酒水順著衣領滲進手掌的紗布里,他也渾然不覺。
陳歸將所找之人的特征又重復了一遍,王梁的眉頭漸漸鎖了起來。
“閣下所找之人,王某略有耳聞。文石城內刀快的武師不少,但快到極致又有肺疾的,應當唯有安義坊老管一人?!?p> “城東的管仲易?”一直旁聽的趙銀獅突然開口。
“趙鏢頭也認識他?”陳歸疑惑的問道,趙銀獅先前還推脫閉關不理事務,怎么一說到管仲易又像是老熟人的樣子。
趙銀獅神態(tài)莫名,語氣中對了幾分懷念:“老管的名字我也許久沒聽說了,他應該退隱許多年了吧?!?p> “不錯,”王梁遺憾的搖搖頭,嘆息一聲:“想當初安義坊老管的大名,在文石城內也是響當當?shù)摹H舨皇桥f疾發(fā)作,也不至于就這么埋沒了下去?!?p> “這么多年過去了,他還住那鬼地方呢,安義坊可不是個好去處?!壁w銀獅嘖嘖的吧唧著嘴,安義坊那鬼地方,提起來就惡心。
安義坊位于城東,說是文石城內,實則也快出了荒郊。
那里是文石城最混亂的地方,各路偷雞摸狗、魚龍混雜之輩定居于此。平日里別說是小偷小搶,就是死了人衙門的差役都懶得去管。
一個舊疾復發(fā)的武師,也不知是靠什么在那種鬼地方活下來的。
“喂!陳兄弟,”何天明用力晃了晃陳歸,驚訝的問道:“你不會打算去安義坊查案吧,那鬼地方連我都不敢進去。我勸你啊,還是小命重要。”
“聽說那兒的人專挑陌生面孔下手,迷暈了給你拖進小巷子里,咔嚓下去就是一刀,噶了腰子便跑?!?p> 何天明講的繪聲繪色,仿佛親眼見過血淋淋的場面。
不過陳歸最是了解何大少爺,一般像這種真正的險境,他都是不會冒險親涉,多半又是從哪個說書人那添油加醋聽來的。
王梁聽了幾句兩人的交談內容,也有些被繞暈了。又是噶腰子又是查案,怎么聽都不是平常事。
“容俺插嘴一句,俺和老管也算是多年交情,敢問他可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對。若真是得罪了何府,還望天明少爺能看在往日情分上,能否稍加寬恕一二?”
何天明滿不在乎的放下筷子,拍了拍渾圓的肚皮,一張嘴幾片菜葉露了出來:“他哪有能耐得罪何家,不過是何家最近有件案子,我兄弟查出他當時可能在現(xiàn)場,想找他出來問幾句罷了?!?p> 王梁這才將心放回肚子里,舉起酒壇就和幾人推杯換盞。
幾杯溫酒下肚,他不由的回想起老友,眼角泛起水霧。
一把拉開了衣領口,只見一條深如溝壑的傷疤,從咽喉下蔓延到腹部,如同蜿蜒曲折的細蛇。
他唉聲連嘆,整個人失落萬分:“當年若不是老管替俺擋了半分,俺老王也就沒今天了。”
他從懷里掏出五十兩整銀,眼睛突然濕潤了。
“當年俺走鏢前,問他借了五十兩贖了鳳仙樓的姑娘。可自從那趟子事后,再去尋他也總是閉門不見。陳兄弟若見了他,能否替老王說上一句,就說杏子林一別,俺老王一直念著他?!?p> 他急匆匆的跑回內宅,又拿出了一個包裹,一股腦塞進陳歸懷里。
“鏢局的杏花酒,來往鏢師的最愛。若能見著他,還望陳兄弟能替俺與他喝上幾碗烈酒。”
老一輩武師的情義,還真是讓人摸不著頭腦。
反正陳歸若是想找什么人,就是上天入地挖掘三尺,也得給他揪出來。
不過,這一趟鏢局之行,總算是把藥鋪內的神秘刀客給扒出來了。
天色尚早,還來得及拉上千里去老管家中探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