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當空,各家燈火點燃。
陳歸換上壓箱底的行頭,寬松的斗篷隨風展開。一襲黑衣遮天蔽月,他頭戴灰色面具,在月光下拉成一道斜長的身影。
高宅的窗檐里,貪玩未睡的孩童正巧目睹一道黑影從對面的屋頂上掠過,他好奇的張開小嘴:“娘親,快看那里有黑鷹?!?p> 婦人嗔怪的合上窗戶,捂著孩童的眼睛趕回床邊。
在文石城住久了,誰不知道一些腦子有病的武師就愛夜間在別人房頂上奔跑。
陳歸踏月而行,一路踩著屋頂?shù)耐叽u回到了安義坊。
他停在了老管房子對面的老樹上,枝條被他壓的一彎。四方張望一周,視線所及范圍內(nèi)空無一人。
晚風冷了些,連下面抽煙的老頭都搬著小板凳躲回了屋內(nèi)。
陳歸面朝明月,閉著眼淡淡開口:“既然來了,為何不出來見見?”
“快出來吧,我都看見你了?!?p> “你再不出來,我可就走了?!?p> 他朝前踏出半步,堅韌的枝條被壓的更低。
老管家背面的茶樓下,暗紅燈籠突然亮起,下方的方桌上浮現(xiàn)一道同樣披著黑色斗篷的身影。
陳歸蕩開斗篷,雙腳踏著風飄回地面,立于那人十步外。
“我該稱你坎水掌旗使,還是……安義坊老管?”
“來自坎水的震驚值+10?!?p> 坎水慵懶的身體瞬間坐直,原先鋪在桌上的寬大衣袖垂落,方桌上露出兩盞香茶。
“你是如何發(fā)現(xiàn)我的?”坎水饒有興致的好奇問道。
陳歸微微一笑,沉默不語。
我能說瞎蒙的嗎?黑燈瞎火的,鬼都看不見你藏在那。
陳歸擺上一壇銀獅鏢局的老酒,掏出王梁交予他的五十兩整銀,兩人面對面坐著。
“銀獅鏢局的王梁給我的,說是當年贖鳳仙樓的姐兒借了你五十兩銀子,一直沒機會還上。又給了我一壇子好酒,讓我替他一醉方休?!?p> “他啊。”坎水感懷著故人,他緩緩揭開面具,露出一張白皙到病態(tài)的臉。
“當初他可是和我說,家中老母病重,急需五十兩白銀治病。”
陳歸一口酒吐了出來,砸吧著嘴呸呸兩下:“我早看出來這人面實心黑,這哪是陳年老酒,分明是醋?!?p> “你懂個屁!”坎水笑罵了一句,他突然朝后一仰。椅角斜立在半空,整個人像是躺著,將身下椅子當作搖椅擺了起來。
鬢邊的兩縷長發(fā)被風吹起,他享受著自由的芬芳:“對常年跑腿的老鏢師來說,醋就是酒?!?p> 坎水莫名的狂笑起來,笑的越來越癲狂。
“哈哈哈哈哈!十三年了,這老東西還是看不透,安義坊老管怎么可能被小小的內(nèi)傷困擾一輩子!”
笑著笑著,他像是被嗆到了,猛烈的干咳起來,咳出幾滴深紅的血滴,梅花狀的圖案在地面綻放。
坎水掏出一塊純白的絲帕,抹完嘴后隨手朝著身后一丟,讓陳歸不得不懷疑他隨身帶了多少條。
他眼睛微瞇,兩道利光直視陳歸問道:“話說回來,你又是怎么肯定我就是安義坊老管呢?”
陳歸雙手無奈的一攤:“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也是剛確定。”
呵呵~
坎水淡然的輕哼一聲,如同貴公子般優(yōu)雅的給自己扇著風。
只是風有些大了,將他的臉都吹紅了些。
陳歸將從他屋內(nèi)捎來的煙卷丟了出來,淡淡的煙草味立時讓坎水皺起了眉。
“就算十三年沒住了,你也太大意了些。一個身患肺病的武者,房里怎么還會放著煙卷呢?”
坎水自嘲的一笑,手中的搖扇扇的更加快了。
“手下的人辦事是越來越差了,有時還真是羨慕離火那家伙,手底下有你這般的聰明人?!?p> “他不想著殺我就不錯了,坎水掌旗使這么欣賞在下,不如和老統(tǒng)領(lǐng)打聲招呼將我調(diào)過來?”陳歸譏笑的看著他,陰陽誰呢!
坎水識趣的沒有作答,一轉(zhuǎn)眼扯開話題:“話雖如此,你我畢竟都是同僚,共為教中辦事,何必針鋒相對。不如開誠布公些,看看有無通力協(xié)作的可能。”
陳歸定睛看著他,臉上笑容收斂:“合作可以,不過你得先告訴我,藥鋪李大夫被你弄哪去了。”
“他好的很。”坎水平靜的看不出一絲破綻,見陳歸直勾勾的盯著他肺部,趕緊裹緊衣襟:“又不是娘們,眼神這么急迫干甚!”
他向陳歸保證道:“放心,我留他還有用,事情辦完后就會完完整整的給他送回去?!?p> 陳歸將那壇老陳醋推開,倒上剛泡好的新茶:“現(xiàn)在我們能談?wù)勗趺春献髁?。?p> “你想要什么?”坎水坐直身子,看著他問道。
“藥鋪兇殺案的兇手。”
坎水將雙手并住,砸在方桌上,嬉笑的對陳歸說:“那你抓我走啊。”
一陣風吹過,他收斂笑意,氣急敗壞的看著手腕上纏了一圈又一圈的鐵索。
“喂!你還真抓啊!”
陳歸囂張一笑,張開大嘴將鑰匙吞進嘴里。
“特意從何家借來的七巧鎖,聽說鍛體境武者也難以掙脫開?!?p> “來自坎水的震驚值+10?!?p> 坎水突然覺得身體有些不對勁,氣海內(nèi)元氣凝滯,提氣都有些困難。
他詫異的看向剛喝了兩口的陳醋:“你在里頭加了什么?”
陳歸一把搶過扇子,自在的扇了起來,淡定自若的看著他。
噴了幾口凈心蓮凈化出的純凈元氣罷了……
坎水無奈的手臂抬過頭頂,作出認輸投降狀:“行了我認栽,你想要什么就說吧。”
“我要你配合我,將何家的藥材運去我指定的地方。”威脅過后,陳歸圖窮匕見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行啊,”坎水滿口答應(yīng),眼巴巴的看著他:“只要你能給我解開,我都答應(yīng)你?!?p> “這好說!”
陳歸卷了卷舌頭,舌尖以一種奇怪的弧度旋轉(zhuǎn)半周,混著口水將鑰匙吐了出來。
“鎖孔有些深,你且忍忍。”
黑燈瞎火的好不容易插進去轉(zhuǎn)了幾圈,復(fù)雜的鎖扣才算是解開。
陳歸虛抹了一把不存在的汗?jié)n,貌似天真的問著坎水:“掌旗使不會變卦吧?!?p> “我要變卦你能如何?”坎水舒緩了一番手腕,頓時又覺得氣力充足。
“我也沒什么本領(lǐng)?!标悮w故作弱小的將搖扇還給他:“只是掌旗使身在文石城內(nèi),又有多少地方能藏下幾車的藥材呢?不會就藏在這座茶樓里吧?”
“你??!”坎水笑著試圖用搖扇拍向陳歸頭部:“太過精明!古人云天妒英才,當心年紀輕輕用心過度,容易早夭。”
“這就不勞掌旗使費心了。”陳歸一扭頭躲了過去,嘴上不饒人的叫囂道:“明兒我就派人封了這茶館?!?p> “我這茶館開門做正經(jīng)生意,可經(jīng)不起你折騰。”坎水退了半步,語氣突然變得認真:“你放心,我答應(yīng)的事不會反悔?!?p> “只是……”話音剛落,他的身影突然虛幻。
下一刻,坎水在原地驟然消失,出現(xiàn)在數(shù)十步外的房頂上。
“只是你可能要有些小麻煩了。”
見他要走,陳歸連忙追著問道:“喂!你不告訴我你在替誰做事嗎?”
“自己查……”
他的聲音拖的老長,回蕩在空蕩蕩的街道上。
宏亮的回聲幾乎將這條街道點醒,無數(shù)大紅燈籠掛起。黑暗中,幾縷紅色的鬼火探出,無數(shù)似人似鬼的行尸軀殼,佝僂著背朝著陳歸走來。
一個個手提著半寸長的匕首,上面滴著不明生物的血液。
骷髏般的人群,貪婪的看著眼前新鮮的人肉。他們蹂躪著自己散雜的碎發(fā),眼睛中布滿血絲。
“我去他媽的安義坊!”陳歸一邊活動著筋骨,一邊在心中破口大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