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話 博士，不止一人（七）

　　李仲的眼睛睜開時，眸中的青色光芒越來越亮，佝僂的身體變得挺拔，轉(zhuǎn)瞬之間，他整個人已由一個垂暮老人化為了一位倜儻的佳公子。

　　縱使變得年輕，李仲的臉上也布著些許皺紋，不過這也并不影響他是個很英俊的男人這一事實(shí)。

　　一旁的老太太也已不見，原地多了一個帶著圓框眼鏡，臉也圓圓的少女。少女摸了摸懷里的兔子，對它輕聲說道：“阿葉，去吧?！?p>　　兔子像是聽懂了那女子的話，輕快地從她膝上跳下，蹦跳著跑出了屋子，跑向了周圍的夜幕中。

　　李仲望著遠(yuǎn)去的兔子，感慨道：“希望她能對新主人好些?！?p>　　突如其來的歧路，溫馨的夫妻倆，神秘的雜貨鋪，神秘的白兔，在泰拉大陸，世上本不該有這種畫面。

　　這一幕看在能天使眼里，竟顯得并不突兀，反倒是像紅日初升、大江東去一般自然，世間壯美奇妙至極點(diǎn)的場景，往往也平靜至極點(diǎn)。

　　面前這二人究竟是穿越者，還是從洞天石扉中飛出來的人？

　　能天使已不愿想，不敢想，她瞪著眼睛，凝神側(cè)目，唯一能感受到的，便是這兩人和這個世界存在著的割離感。她曾在羅德島上見過三大歲相，也見到過深海獵人，這些干員中，前者的風(fēng)格與炎國神話里面的奇珍異獸無二，后者像是海里的美人魚。

　　穿越者不過是在這兩三年間步入眾人的視野，為世人熟知，她也曾想象過穿越者的樣貌，并在腦內(nèi)描繪過她的構(gòu)想，先前愛笑又市儈的特子打亂了她的思緒，面前的李仲，更是將她對穿越者的印象變得粉碎。

　　她不相信有人能到李仲這種境界。

　　但面前這兩人確實(shí)在這里，他們給她的感覺與歲相或深海獵人迥然不同，只因這兩人已接近仙佛，立于他們面前，恍若看著星空與深海，心曠神怡，竟連一絲雜念也發(fā)不出。

　　能天使頂著頭上的光圈，轉(zhuǎn)了不知道多少轉(zhuǎn)，想了又想，最終還是決定放棄。

　　但李仲卻先開口了：“阿能小姐，坐吧，雖然這里的家具很舊?！?p>　　換作之前，能天使到了別人家里，一定會婉言拒絕，可現(xiàn)在她卻很自然地坐了下去。

　　李仲的語聲很溫和：“要不要喝點(diǎn)水？我這里有上好的竹葉青。”

　　能天使接過了裝著茶葉的陶瓷杯。

　　李仲道：“你知道什么樣的人算是英雄？”

　　這是一句問話，李仲問得卻像是在閑聊，像極了一個長輩在對小姑娘逗樂子。

　　能天使也毫不避諱，說道：“我覺得身邊的英雄很多，像近衛(wèi)局的督察、羅德島的干員、企鵝物流的大家，都算的上是英雄?！?p>　　這是她的真心話，她是個善良的女孩子，看到了太多在末世中掙扎求生存的人，也看到了太多舍生取義，在絕望面前把生命獻(xiàn)給他人的英雄。

　　能天使沒有繼續(xù)要說的意思，所以李仲繼續(xù)問了下去：“近十年興起的整合運(yùn)動，算不算英雄？”

　　能天使立刻說道：“就算是整合運(yùn)動，他們里面也有英雄，比如浮士德、霜星、愛國者。”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眼睛沒眨一下，直直地盯著李仲那雙充滿著魔力的青色眸子。

　　李仲卻笑了，低聲道：“你的這位特先生本可以成為英雄，可是他為情所困，以前的枷鎖是鹿小姐，現(xiàn)在又多了好幾道，其中一道就是你?！?p>　　能天使怔色道：“我？”

　　李仲眸光一暗，忽道：“是。所以我不介意幫他破除枷鎖，助他成為英雄。泰拉人在我眼里如同螞蟻，殺上幾只不過舉手之勞?！?p>　　李仲原本青色的眸子一下子轉(zhuǎn)黑，她眼前的仙人忽然變成了一只惡魔，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化為地獄傳來的風(fēng)聲。

　　為什么李仲忽然會說出這種話？

　　冷汗沿著能天使的額頭流到了臉頰，她的手指肚扣在了扳機(jī)上，就算她深知子彈絕對上不了眼前這個男人，她也要舉起槍。

　　黑洞洞的槍口對著李仲，能天使頭上的光圈亮著，像極了一根即將熄滅的火柴正對著一頭擇人而噬的猛虎。

　　李仲面上一冷，道：“阿能，我今晚就要為我兄弟殺你，助他回歸本心，你怕不怕？”

　　能天使的臉已被嚇白，怯生生地說道：“我，我才不怕！”

　　她當(dāng)然已經(jīng)害怕極了，呼吸急促，心臟也在砰砰地跳。

　　她發(fā)覺李仲像是有意以氣息迎合自己心跳得頻率，平時縱使心跳再快，也只不過是簡單的顫動，而這一次，她的心臟竟將自己震得周身生疼。

　　旁邊坐著的圓臉少女就像是什么大事都沒有發(fā)生，靜靜地端詳著能天使的臉頰，端詳著一件精美的藝術(shù)品。她的目光冷傲如霜，好像被她當(dāng)成一件藝術(shù)品看待，是非常值得驕傲的一件事。

　　李仲問道：“你不打算逃？”

　　能天使握著槍銃，卻遲遲不愿扣動扳機(jī)，嗚咽著道：“我現(xiàn)在只想打爆你的頭！”

　　李仲道：“明知不敵也要向我開槍？”

　　能天使說得很堅(jiān)決：“是。”

　　她的右手用力，下一秒就要扣下去，就在這將發(fā)未發(fā)的一剎那，那個臉圓圓的少女笑了，笑得很溫暖。

　　少女道：“大李，別再嚇唬她了，阿能是個好女孩?！?p>　　李仲笑道：“阿孟，我要搞清楚我兄弟喜歡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樣子，所以得試探。小特失憶以后一直惦記著要?dú)⒛悖灰彩且驗(yàn)樗麧撘庾R里一直想試探？

　　其實(shí)，兄弟和女友有時候也算是仇家?！?p>　　能天使從他們的交談中得知，原來那個臉圓圓的少女名叫阿孟。

　　阿孟笑道：“阿能還是像以前一樣，果敢有骨氣，這樣的年輕人才會有出息?！?p>　　阿孟說話的口吻也像極了長輩，像一個跟她很熟悉的長輩。

　　能天使立刻問道：“你認(rèn)識我？”

　　阿孟答道：“我不光認(rèn)識你，我還雇傭過你，你們一整個小組，還有你的姐姐莫斯提馬，以前都在幫我做事?！?p>　　能天使道：“我的雇主很多，特先生都能算一個。”

　　企鵝物流的業(yè)務(wù)覆蓋整個龍門，不光有明面上的委托，也有地下的臟活，上一次特子劫得斬龍劍就是她們的地下委托。

　　阿孟道：“但是能夠一次指揮十?dāng)?shù)名干員擊敗整合運(yùn)動的人，整個泰拉可能很難找到第二個?！?p>　　能天使驚呼：“你是何博士！”

　　阿孟笑的很開心，道：“沒錯！一點(diǎn)就透，小特一直喜歡你，看來他看女人的眼光不錯。”

　　又有誰能想到大名鼎鼎的羅德島博士竟然是個臉圓圓的，帶著眼鏡的少女，能天使不敢相信。

　　更難以相信的便是這樣的一位少女，戴著黑色的面具，以雷霆手腕與精妙的指揮強(qiáng)盛了整個羅德島，成為了泰拉人眼中驚才絕艷、舉世無雙的奇人。

　　能天使訝然道：“可是，何博士本該是個男人，這該怎么讓我相信你才是之前那個博士？”

　　“那也簡單?！卑⒚媳砬檩p松地說道，“你去年還給我看過日記，問過我該怎么找你姐姐，我還進(jìn)過你宿舍，我說的可都是事實(shí)咯?！?p>　　能天使一時間已說不出話，因?yàn)檫@些事是她和“博士”之間的秘密，除此之外，絕無第二個人知道。

　　阿孟見能天使呆住，便繼續(xù)道：“別慌，何世杰這個稱號，是我在原世界里很喜歡的一個視頻博主的名字，當(dāng)上博士后，我順便就用了這個名字做化名，聽起來還挺不錯的?！?p>　　阿孟繼續(xù)打趣地問能天使：“你猜我現(xiàn)在多少歲？”

　　能天使看了看她白皙的面龐，一雙透徹閃著光的大眼睛，當(dāng)即便說：“也就是二十來歲吧。”

　　“不?！卑⒚系溃耙撃挲g，我跟特蕾西婭應(yīng)該算是同輩人，當(dāng)然，李仲也一樣?！?p>　　“什么？”能天使已經(jīng)驚呆了，“穿越者都可以活這么久嗎？”

　　阿孟道：“可能是這個世界的饋贈，只有我和大李能活得久一些，每個人在這個世界里都有自己的角色，而我的角色就是扮演‘博士’，當(dāng)然包括巴別塔時期的博士還有你們現(xiàn)在認(rèn)識的博士?！?p>　　“只不過有個東西叫‘天意’或者說‘世界線’，它維持著世界的平衡，在巴別塔時期，我盡管不想，也仍舊依照著原有故事的劇情，做過了許多本不愿做的事?！?p>　　玩過明日方舟的人對這一點(diǎn)并不難理解，玩家操控的是失憶后從石棺中醒來的博士，至于以前那個行事毒辣的巴別塔博士，他所做的事并非我們所能決定。

　　或許天意正是如此，讓我們擺也擺不脫，更逃不掉。

　　能天使眼中寫滿了懷疑與不信：“一下子讓我接受這么多，我腦子好亂??！”

　　此時，一個熟悉的人聲響起：“阿孟姐，李仲哥，好久不見！”

　　熟睡的特子已然蘇醒，他輕吐出一口氣，如鯁在喉，恢復(fù)的記憶一下子擁塞在了腦內(nèi)，一時間對于自己，他竟無從說起。

　　往事在他的腦內(nèi)浮現(xiàn)，他想起了曾經(jīng)的愛人、朋友、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