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回憶
拿著警官給的復印件，我不知道怎么回去給爸爸報告，爸爸的身體已經(jīng)很弱了，如果他知道媽媽的現(xiàn)狀，一定會承受不了的?；爻痰闹邪蛙嚿?，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以風陪在我身邊，我茫然地看著車窗外，心里涼透了?？煲郊业臅r候，以風對我說＂雨兒，我們必須保守密秘，否則，你爸爸的身體會承受不了。我機械地點了點頭。
落日的余暉映照在西田的稻田上，給靜寂的山村增添了些許柔和。我和以風進院子里后，我們假裝很高興。
?。?，我回來了，我媽也快回來了＂。我邊呼喚我爸，一邊跨過門坎，朝爸爸躺的房間走去。以風跟在我身后，也裝著很開心的樣子。
?。⒛銒寢屨娴囊貋砹?，那就好，這些年不知道她在外面怎么過的＂，爸爸說。
我坐在爸爸的床邊，告訴他我媽媽的好消息。我說，＂警官幫我在H省找到了媽媽，媽媽她很好，由于程序的原因，媽媽大約需要兩個月才能回來。＂
爸爸聽到媽媽的消息，我又看見他眼里有淚。他讓以風去幫忙煮飯，讓我坐在他床前。他精神好像好了很多，迷蒙的淚眼又將久遠的記憶渡了回來。
那是上世紀七十年代，西田村頭老楊家生了一個女兒，因為出生在秋天，取名小秋。這是老楊結婚后第十個年頭才岀生的女兒，再之后老楊老婆就沒有再為老楊添丁了。老楊對這個女兒是萬般疼愛。老楊老婆因為身體帶殘疾的原因，在集體的伙房里負責為社員們煮飯，在當時是肥差，油水多一些，女兒出生后就沒有餓著。同一時間段，西田村老夏家也岀生了一個男孩，父母要參加集體勞動，每天只能把男孩放在集體食堂，請老楊老婆一起照看，條件是每天把兩口子的工分讓出一分來給老楊一家。就這樣，兩個孩子從小在一起長大，男孩從來沒有離開過女孩。到了上學的年紀，兩個孩子又一起在西田村上小學。男孩子上到小學畢業(yè)，因為家貧，考上了不能上，就沒有再上學了，在西田村務農，自己養(yǎng)牛，又自學會了獸醫(yī)技術。女孩堅持上初中，在鄉(xiāng)里上學去了。每遇趕集，老楊老婆就會讓男孩去給女孩送生活用品，男孩欣然答應，因為這樣，他就會每周都見到女孩。
時光匆匆，男孩女孩都長大了。農村土地政策改革，包產(chǎn)到戶了。男孩和女孩也都到談婚論嫁的年齡。老夏四處請媒給男孩提親，男孩都看不上，久而久之，得罪了媒人，就沒有人愿意給老夏家說媒了。老楊家因為男勞動力比較少，在春播秋收時，男孩總主動去幫忙。這樣的日子又過了幾年，村里就謠言四起，說老夏家的兒子是看上了老楊的女兒?？粗簖g的兒子，老夏又找了媒人，去老楊家提親，男孩和女孩這才成婚。
這男孩就是我爸，女孩就是我媽。爸爸沉浸在回憶中，仿佛媽媽從未離開他過。
＂都怪我，每次你媽媽趕集，我都會和他一道的，就是那天，你姑媽家牛病了，讓我去她家?guī)退Ｖ尾?，我想著你三叔公剛買的拖拉機，來去方便，誰知道你媽媽怎么就再也沒有回來?。?。爸爸說到這里，我又看見他目光暗淡下來，很空洞的樣子。
14.2住院
?。⑵純?，你明天送我去省城的大醫(yī)院去看看吧，我要以最好的身體狀態(tài)等著你媽媽回來＂，吃過晚飯，爸爸對我說。
?。⒑玫?，我們明天早上就去＂。晚上，我向天佑哥借了錢，收拾好爸爸的東西，準備天亮就走。
夜晚繁星點點，稻田里蛙聲一片。爸爸講了很多話，又沉沉睡去了。我和以風坐在院子里，我告訴他，小時候姑媽經(jīng)常告訴我，我們失去的親人，他們都在天上變成了星星看著我們。
?。⒛阏f，這么多星星，世界上得有多少人失去了親人呢？＂，以風輕笑著對我說。
＂小時候我一直以為我媽媽在上面＂，我說。
?。⒁俏蚁г谶@個世界，我不會變星星，我就變成風，像我名字一樣，可以去到世界的每個角落，無時無刻陪在你身邊，讓你隨時感覺到我的存在＂。以風又笑著說。
?。⑽夷奶煲窍г谶@世界，我也不會變星星，我就變成雨，與你相生相伴，就像你專門稱呼我的名字一樣，我讓你眼睛里的淚都變成我＂，我答道。
以風把坐的小椅子挪過來些，與我并肩坐著，把手搭在我肩上。
?。⒚魈煸缟衔覀冎苯拥绞〕侨ィ惆职值纳眢w很虛弱，不能再受到打擊了，所以你媽媽的消息，我們必須保密，不管檢查岀來是什么結果，我們都不能告訴他。我點了點頭，沒有說話，眼淚悄悄的滑落下來。
到了省城，我們運氣很好，遇上全國肝病專家會診活動正在開展，爸爸得以順利入院。一個姓黃的主治醫(yī)師向我詢問爸爸的情況，我才覺得我們平時太忽略爸爸的感受了。我只知道自從媽媽離開后，爸爸就愛上了喝酒，關于他平時怎么生活，還有哪些習慣，愛好什么，我還真講不清楚。黃醫(yī)生讓我根據(jù)開的診療單，先去繳費，然后逐項檢查，等檢查結果岀來，醫(yī)生們再根據(jù)情況會診。我把醫(yī)生的要求一一記住。
我在病房守著爸爸，以風先去繳費。天佑哥打來電話問情況，我當著爸爸面，告訴他一切都挺好，有以風在，還能忙得過來，讓他不要擔心。電話那頭，天佑哥沉默了好一會，只再三囑咐，暫時不要告訴雨茹，雨茹快要高考了，一切等她考完再說。讓我有什么事及時告訴他，過幾天他忙完就過來陪我和我爸，還告訴我，又給我轉了足夠住院的費用。
掛斷電話，爸爸問我說，是你天佑哥吧，他是一個好男孩，還說女婿標準就是他這樣的，不過，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過他了，等把病治好了，讓天佑哥回來和我們一起去接媽媽回家。我轉過身去，怕爸爸看見我的脆弱，連聲答＂好，好，我們等你好了，一起去接媽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