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是風(fēng)鈴的聲音。
在李安子和語飛流出手的時候,楊御成的腦中總會冒出這個響聲。但他特意觀察過許多次,兩人身上都沒有帶著可以發(fā)出這種聲響的東西。
那是楊御成第一次看到強大的異眼人真正出手攻擊,并不像荒那般扭曲怪異,而是超越極限的快,即便是自己在一瞬間就閉起左眼也無法完整的捕捉到她的動作,只能看到空氣中塵土的漣漪。
快,極致的快,只在那一瞬間,蓄勢而擊,比聲音還要快。就連荒那般如同鬼魅的飄忽存在都無法躲過,玻璃的碎片四散飛濺,這一次楊御成看到了,僅在語飛流指尖與荒的身體接觸的一瞬間。
那是一顆如寶石般瑰麗的晶體,從荒那如風(fēng)暴拍擊沙塵般四散破碎的胸口被擠壓而出,但隨著荒如同受驚麻雀般向后退開,只在語飛流指尖游離了一瞬間的異眼不再與其接觸,那晶體的影子也不再映于楊御成的眼中。
虛行,竟然如此恐怖。
可惜,只差一點,就差一點點…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荒的異眼,在你剛才碰到她的時候!”楊御成激動地叫出了聲來。
“原來如此?!闭Z飛流收回被玻璃劃破的手,面對楊御成的關(guān)心搖了搖頭表示沒事:“你的眼睛會讓它們變慢,這是個很有用的信息。”
“我之前在只用右眼看影中人的時候它會比剛才那個還慢…”楊御成喘著氣答道。
“這樣啊…”語飛流閉目沉思了一下:“也許是因為我的視線混淆了其中的規(guī)則才給了它機會…”
語飛流神情悲傷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體之后抬起頭,那表情已經(jīng)被堅定和冷酷填滿。
“你將成為我的眼睛,而我會成為你的手?!蹦X中響起語飛流的聲音,是虛傳,如此自然,如此清晰:“別死了,小子?!?p> 好!楊御成咽下口水重重地點頭,兩人朝著荒逃離的方向追去。
“飛流姐,我感覺有點不對勁…”楊御成一邊奔跑一邊用虛傳說道,幾乎就像兩道旋風(fēng),以平時常人根本無法看清的速度快速挺進,雖然楊御成已經(jīng)在咬著牙全速前進,但他還是能感覺出來語飛流在有意識地配合他的速度。
“怎么了?”語飛流敏捷地翻閱障礙物,在前領(lǐng)跑快速穿越復(fù)雜的地形。
“你說遇到過會隱匿身形伏擊的荒,我之前在遇到影中人的時候也明顯感覺它擁有著某種類似“智慧”的東西…”楊御成幾乎是跟著語飛流的腳印以一樣的動作越過斜角攔路的攤位。
“如果說它們是出于求生本能,就像野獸一樣這么做的話還算說得通,但是出于我們對動物的常規(guī)認知,動物在遇到或許能夠威脅自身的東西的東西時第一反應(yīng)應(yīng)該是遠離…”楊御成一邊奔跑一邊四處張望著:“不論是多么強大的動物,不管是獅子老虎還是大象鯨魚都是這樣。”
“它們與我們所能認知的東西都完全不同,不要用常理去進行套用…”語飛流回應(yīng)道。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說,荒…至少這一只表現(xiàn)得太過“正?!绷?,明明已經(jīng)被激活進入活動狀態(tài),留下了各種能引起注意的痕跡,但它直到剛才為止都沒有傷害或者殺害過人,尤其是在這樣一個人流密集的地方,簡直不敢想象…”
“……”語飛流全力奔跑著,默然不語,似乎也在一同思考著什么。
“這種行為簡直就像“誘敵深入”,已經(jīng)脫離了智慧或者本能,上升到類似“計劃”或者“布局”的程度了…”楊御成自從剛才看到荒那張略顯人性化的臉開始腦子就轉(zhuǎn)得飛快:“如果是布局那么就一定會有目的…也有可能是它通過某種偽裝或者習(xí)性故意讓我們以為它有這種思維能力…”
“我也有同樣的疑慮,所以聯(lián)系徐斌提前過來了,他是個非常老練的獵人…即便是影中人那般擁有強大力量和速度的荒也不可能如此悄無聲息的解決掉他…”語飛流沉聲應(yīng)到。
“也就是說這是一個圈套,一個預(yù)謀著什么的圈套…它的最終目標(biāo)是什么?又是如何實行的?這是單憑它自身就能做到的…還是…”說到此處楊御成不禁有些脊背發(fā)涼。
狩獵獵人的獵人…狩獵異眼的荒…
“之前從來沒有過這種情況?!闭Z飛流猛然降速停住腳步,高邦鞋跟在地面上劃出煙塵與火花,楊御成也隨之止步。
“很近了…”語飛流側(cè)身向前,擺出防御姿態(tài)以最小的接觸面積向前緩緩探去,楊御成不知她是如何感知到荒的存在的,只能一邊警惕著四周一邊跟隨她的腳步移動。
前方就是老龍口菜市場的最深處,不管是賣什么的商販都喜歡將攤鋪擺在距離門口最近的位置,相較來說那一邊的租金也會比其他地方高。
入口處是從各個城市匯聚而來的農(nóng)民或者商販,而菜市場的中心部位則是由在這里經(jīng)過激烈競爭后扎根落戶的人們建起的各種小店。這里賣什么的都有,五花八門,楊御成和老趙甚至還在這里買到過一把仿制的氣槍,各種配件一應(yīng)俱全,連在天上飛的鳥都打得下來,結(jié)果后來被老趙的母親發(fā)現(xiàn)將其沒收,兩人還被臭罵了一頓。
至于最深處,因為老龍口菜市場鄰接公路,而且整體呈現(xiàn)一邊低一邊高的斜坡地形,所以兩端之間并沒有打通,最深處也成了買家和賣家都最少光顧的地方,那里面曾經(jīng)是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們的樂園,直到后來這一塊地皮被外資企業(yè)的大規(guī)模醫(yī)療科技公司瑟氏集團買下。
流浪漢們被無情的趕走,整個地方都成了私有領(lǐng)地而被徹底清空,周圍架起了高高的鐵絲網(wǎng)和鐵欄桿,但多年來卻一直不見有人開發(fā)這塊區(qū)域,瑟氏集團在買下這塊地方之后仿佛就將其忘卻了,任由此處雜草叢生,就連來看一眼的人都沒有。
一開始還流傳著瑟氏集團在這里進行著什么詭異實驗的傳說,不過自打圍起來之后第一天起就再也沒人來過,這個無聊的猜測也不攻自破,人們也對這里喪失了興趣。畢竟除了無處安身的人之外沒有人會愿意跑到這個最深處陰暗潮濕的角落,也許只是那幫有錢的大爺閑得沒事炒炒地皮玩呢。
而今天,隨著楊御成和語飛流兩人的到來,這處無人問津的角落就像溶于黑暗夜色中的漆黑巨獸張著巨口迎接兩人深入一般矗立于此。
鐵絲網(wǎng)中間的門敞開著,原本綁著粗重鐵鏈的門鎖被規(guī)整地擺在門邊一側(cè)。
荒需要開門嗎?那玩意會這么禮貌嗎?
笑話。
語飛流的臉色陰沉如死水,她遠比楊御成知道的多,也比楊御成想的要多。不過這些在此刻都不是最關(guān)鍵的,自己現(xiàn)在是追逐怪物的獵人,而那絕非善茬的獵物也在前方黑暗的角落之中不知在準(zhǔn)備著什么樣的驚喜迎接著自己和楊御成。
嘶…楊御成倒吸了一口涼氣。
荒并沒有逃跑,也沒有躲起來,反而就站在門后不遠處等待著他們。
那是一個多么扭曲的形象啊,通體雪白枯槁,就連光與影都無法將其遮蓋,平面的臉上只有兩個讓人毛骨悚然的孔洞和一道橫向的裂縫。胸口正中心處有一道呈爆炸紋路般擴散的深坑,兩只手臂的比例與常人一般,下身卻是一個巨大的三角形吸附在地面上,就像是人穿著裙子。
它在不斷地扭曲,顫抖,頻率就像是生物觸電之后不自主扭動的動作的加快版,又像是某種低俗又褻瀆的舞蹈,在靜謐的黑夜之中無聲地向前方的兩人展示著只有它自己能夠理解的藝術(shù)之美。
“來了!”語飛流大喊一聲擋在楊御成前方,只見它在舞蹈的某個節(jié)點突然加速向兩人沖來,那速度仿佛無視了時間與空間,甚至是近大遠小的物理規(guī)則,幾乎連一個瞬間的反應(yīng)時間都沒有,就將撞在自己的視網(wǎng)膜之上。
閉上一只眼睛需要多少時間?答案是很快,但若是平時我們能夠理解的速度的話那么絕對應(yīng)付不了這個場面,楊御成可以保證,這是自己有生以來閉眼最快的一次。
荒的舞蹈戛然而止,它依舊聳立原地,舞蹈也像斷了電的機械一般定格在那一個姿勢,臉上的裂縫像彎弧一般扭曲,似乎在嘲笑著什么。
“我把它…定住了?”楊御成喘著粗氣說道。
“不對…”余光中,楊御成可以看到語飛流那俏麗的臉龐上滑落的汗水:“我中招了?!?p> 什么?怎么會?
楊御成只感覺到一陣狂風(fēng)拍打自己的側(cè)身,語飛流已然消失不見,是虛行的速度。
“它的本體在我的眼睛里。”虛傳中語飛流的語氣冰冷得像沒有一絲感情:“它的攻擊方式是本體鎖定目標(biāo),現(xiàn)世體以追隨本體的規(guī)則跟隨本體,兩者重合之后引爆眼睛,就這么簡單…”
異眼殺手。
“我會把它引到遠處,你等我的口令用最快的速度離開這里,聯(lián)絡(luò)李安子?!睏钣梢呀?jīng)在附近捕捉不到語飛流的氣息了。
“那這樣你豈不是…?”楊御成焦急地回應(yīng)道。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闭Z飛流淡然說道,似乎對此事并不在意。
等待語飛流拖延足夠的時間后離開自己,聯(lián)絡(luò)能夠處理這件事務(wù)的人來似乎是最好也是最正確的選擇,楊御成相信這也是他們這些常年在生與死的泥潭之間翻滾的人們會選用的最合理的方式。
但是…這樣真的好嗎?
“飛流姐,我好像有點明白什么是食荒者了?!睏钣傻穆曇糁饾u冷靜起來。
“你想說什么?”語飛流有些疑惑。
“所謂食荒者,就是破壞荒的現(xiàn)世體的人,對吧?”楊御成冷靜的分析道:“如果它需要現(xiàn)世體和本體重合才能完成攻擊,那么一切都還有機會?!?p> “不可能的,僅憑現(xiàn)在的你沒有可能收獲像上次對上影中人那樣的戰(zhàn)果,幸運不會一直眷顧同一個人,尤其是在同一件事上?!?p> “你之前救了我的命,給我買了衣服,請我吃飯,邀請我加入你的團隊,而且…”楊御成摸了摸自己左手中指上的戒指。
“沒時間道別了,孩子?!闭Z飛流沉聲說道,之前還未能察覺的楊御成此時卻能隱約感覺到她那無謂外表下柔軟的心,已經(jīng)復(fù)雜的感情。
“不是道別,飛流姐?!睏钣尚α耍鞘墙K于看清自己眼前道路的豁然開朗感。
“我也不會讓你死的?!?p> 說罷,他睜開了雙眼。
月色之下,他的右眼綻放出神靈在夢境中才能看到的幻惑輝光,那在黯淡天色折射之下的右眼,比這個世界的一切都要璀璨,奪目。
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