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都市立第三醫(yī)院,是整個東和國最具盛名的公立醫(yī)院之一,也是與官方掛靠的八大府邸等組織進行合作的對接機構。
像楊御成這種從小到大沒得過什么大病,普通感冒發(fā)燒就去社區(qū)醫(yī)院開點藥的皮實孩子來說,這地方實在是應該讓他感到陌生。
不過他對這里已經挺熟悉的了,畢竟短短兩個月自己已經在這住過兩次院了。
祈禱下個月不要再來吧…
楊御成剛進門就被一個戴著耳機的墨鏡西裝男攔下,在確認了他手上的戒指后也沒說什么,直接就將他引向了深處建筑的一間住宿區(qū)。
沿途中楊御成看到了許多感覺和普通人氣場不一樣的家伙,也聽到了許多痛苦的嗚咽與各式各樣的人們低聲交談的聲音。
本來常年黑燈瞎火的深處建筑此時卻有將近半數房間亮著燈。楊御成想起之前自己住在這里,半夜起來上廁所時那空無一人,漆黑恐怖的走廊,這才切身感覺到今天一系列事件的重大性。
男人將他引到房間門口便默默離去,房間的門是關著的,門縫處透出慘白的燈光,還有刺鼻消毒水都無法掩蓋住的血腥氣味。
他似乎是在害怕見到什么自己不愿看到的光景,獨自在門口呆了半天,方才推門進去。
“小子,下回記得敲門。”楊御成的陡然闖入把正在給唐轍處理傷口的小陳嚇了一跳,穿著藍色病號服的語飛流回頭斥責道。
呼…楊御成總算放下了懸著的心,自從聽說神行府全員出動,李安子又語焉不詳的時候,他就一直在擔心某些事情的發(fā)生。
不過還好,害怕的事情沒有成為現實。和尚已經經過救治,正躺在病床上呼吸沉穩(wěn)地睡著,唐師傅雖然看起來挺慘的,臉上還有一條鞋印,但在受了些輕傷的小陳給他上藥時,他因為疼痛的叫喊依然中氣十足。
語飛流的頭發(fā)有些凌亂,看起來也十分憔悴疲憊,房間里還有五個人,先前與李安子一起前來救援的短發(fā)女人和自己在神行府辦公區(qū)見過的同僚都在,要么是在睡覺,要么是在看向自己。
“飛流姐,你沒事吧?”楊御成撓了撓后腦勺,對小陳點了點頭,越過正可憐巴巴抿著嘴望向他的唐轍走進房間里。
“我?放心,死不了…”她的情緒不高,行動間看起來有些滯澀,似乎也受了很重的傷。
“飛流,給他看看吧,裂眼也是在擔心你。”手上纏著繃帶,那副永不離身的黑框眼鏡此時也不知到哪去了的宋志明抱著膀子說道。
“唉…”語飛流撓了撓頭發(fā)嘆了口氣:“給小孩子看這些是不是太刺激了?”
說著,她背向楊御成撩起了自己的衣服。
語飛流的皮膚柔嫩潔白,這是楊御成早就能想象得到的。不過與他預想中不同的是,那本該如嬰兒般嫩滑的后背上盡是恐怖的傷痕,大多都是看起來有些年頭的痕跡,而最新的一道則是如同是被電鋸碾過一般,橫貫她的后背,劃痕從左肩直到右腰側,看起來是剛剛才自行閉合。
咕咚,楊御成咽下口水,不知該說什么。
“飛流為了掩護大家差點死掉…”宋志明用低沉的聲音說道:“這次是我的失誤,沒有事前掌握到足夠的情報。裂眼,我也要向你道歉,我想當然的以為那個工廠不會有什么關鍵人物才會讓安子派你過去…可沒想到何文慶竟然在那里…”
楊御成剛要對陷入深深內疚的宋志明說些什么遍被語飛流打斷:“沒事的,老宋,我和這小子都是食荒者,再來八次命都死不完。”
呃…食荒者和貓的設定是一樣的嗎?
“那個時候我以為我們要失去你了…”宋志明的情緒依舊低落,表情沉重地看向語飛流,似乎不愿意回想起之前的場景。
“都說了沒事了…”語飛流放下衣服轉過身子,歪著頭看了看楊御成校服腹部處的那個空洞說道:“怎么樣?面對異生人的感覺?”
“呃…我覺得何文慶其實并不想跟我們戰(zhàn)斗,他最后也是自盡的…”楊御成回憶了一下之前的經歷接著說道:“一切都發(fā)生的太快了,其實我到現在都沒有什么實感…戰(zhàn)斗的實感…”
“嗯…”語飛流閉上眼睛點了點頭:“就你第一次執(zhí)行與人作戰(zhàn)的任務的情況來看,已經可以算是一鳴驚人了。孿蝮和何文慶可都是榜上有名的重要通緝犯,結果都被你解決了…”
“啊…呃…對不起?!睏钣上肫鹬袄畎沧诱f的眾人曾是朋友的消息,對語飛流低頭道歉。
“嗯?老李都跟你說了?”語飛流又轉頭嘟囔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話語,似乎是在不滿李安子的大嘴巴,隨即又轉過來擺了擺手:“我跟那兩個家伙不對付,再說他們是賊,你干掉他們是天經地義的事…給我們講講吧,老李只說了兩句就把電話給掛了,我們只能來問你這個當事人了?!?p> 語飛流閉上眼睛捋了捋頭發(fā),眾人開始七嘴八舌地詢問交談起來。楊御成努力回憶著,盡量平復地將先前的經歷敘述出來,而他觀察到,整個過程中只有宋志明和唐轍最為沉默。
通過交談楊御成得知,李安子在拿到狐機關提供的情報后不久,語飛流這邊也接到了鐵衛(wèi)府的消息。隨后眾人分作三隊,李安子帶領神行府中專屬于他的戰(zhàn)斗特化組織鎖鏈隊出發(fā),語飛流和唐轍則各帶人手趕往不同的地點。
迎接語飛流的隊伍其帶隊者也是神行府曾經的一員,代號為竹煞的異眼人,以及數名同樣擁有異眼的不法分子。語飛流對此不愿意多談,只是簡單敘述了事情經過,但楊御成能夠想象得到能將語飛流傷成這樣的敵人會有多么強大。
他想起了和尚的一句話,神行府中盡是精英。
唐轍那邊則不是什么大目標,只是一些暴徒加上年輕的異生人,由此他的傷勢雖然看起來十分慘重不過都是皮外傷,最狠的一下應該是他在戰(zhàn)斗過程中不小心跌倒,結果被旁邊同行的神行府中人不小心對著臉踩了一腳。
那哥們雖然也受了點傷但還是選擇去跟進事件的后續(xù)調查了,不過想來也是,他要是也呆在這里那應該會蠻尷尬的。
整場戰(zhàn)斗下來,眾人皆有負傷,鎖鏈隊則減員一人。李安子沒有多說,不過楊御成知道他的戰(zhàn)斗本能,他連戰(zhàn)三場四處奔襲,所選擇的必然會是值得一戰(zhàn)的對手。
鏈鷹,如此恐怖。他手下的鎖鏈隊一定也是一支人數不多卻極致精銳的鐵軍。
不過面對如此強大而且有著事先計劃,瞬間發(fā)動的敵人,整個神行府只減少了一個人,也能側面體現出這個組織的強大。
那人也是大家的朋友和戰(zhàn)友,提起他的時候眾人無不泛起悲傷的表情,但卻沒有任何一個人質疑李安子的決策和行動。
眾人談了半天,基本將情報交換完畢后都逐漸陷入了思考,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楊御成猶豫了半天,最后還是抬起頭來對語飛流說道:
“飛流姐,我想和你談些事情,關于之前見過的眼中舞娘,以及…旗頭。”
異眼旗頭,大荒旗頭。
楊御成說出這兩個字后,整個房間瞬間安靜得連根針掉下來都能聽到。有的人目光躲閃,有的人面露疑惑,有的人則閉上了眼睛。
“好?!闭Z飛流接過宋志明遞過來的醫(yī)用拐杖,在他的攙扶之下站了起來,這時楊御成才發(fā)現她的腿也受傷了,只能用腳尖小心地點著地板。
“出去說吧?!闭Z飛流和宋志明互相點了點頭,自己拄著拐杖繞過楊御成身邊,推開門走了出去。
兩人在走廊中前行,語飛流在前,速度不快,楊御成則在后面捂著肚子緩緩跟著。他們保持著沉默,越過一個個里面有著人聲交談的房間,最后走到了走廊盡頭拐角處的陽臺邊。
“你怎么想?”語飛流從病號服的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煙,抽出一根叼在嘴里點燃后深吸一口,吐出裊裊的青色煙霧。
楊御成第一次看到她抽煙。
最離譜的是煙還是從病號服里掏出來的。
“李扶封…是神行府的人嗎?”楊御成整理了一下思緒之后開口問道。
“他不是,你就把他當成跟孿蝮那些家伙一樣類型的人吧…屬于某個組織,有時做好事有時也做壞事,只是那個時候他們還沒腐化到現在這個程度…”語飛流彈了彈煙灰,眼中光華流轉,似乎看到了從前的場景:“他是我的戀人,男朋友?!?p> “他最后…變成了大荒嗎?”楊御成心里亂糟糟的,不自覺地低下了頭。
“御成,你覺得人和荒的區(qū)別在哪里?”語飛流抬頭望著夜空突然問道。
“呃…形態(tài)?”楊御成答道。
“不對。”語飛流搖了搖頭。
“感情?”楊御成又想了想。
“也不對?!闭Z飛流再次搖頭。
楊御成抬起頭,凝視著語飛流那美麗的側臉,回想起了自己曾經見過的荒。
“生…與死?!毕袷窍朊靼琢耸裁此频模闹腥缤痪奘瘔鹤?,感覺愈發(fā)沉重起來。
“是的。”語飛流點了點頭:“荒源于異眼,本來無根,卻會因人而誕生…就是因為它們缺少了這個世界中無可違抗的生死規(guī)則,所以它們才是來自于另外一個世界的東西。”
“異眼創(chuàng)造大荒,大荒創(chuàng)造荒…”語飛流頓了頓接著說道:“扶封創(chuàng)造了大荒,但他并沒有變成大荒,他死在了那場戰(zhàn)斗中,和我們的前輩一起?!?p> “所以現在這個眼睛又出現了…也就代表說我會創(chuàng)造出一個新的大荒咯?”楊御成有些痛苦地問道。
“呵呵…”語飛流掐滅了燃盡的香煙,輕聲笑了起來,轉頭看向了一臉不解的楊御成。
真的很像啊…你和那個人…
“那個時候,他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曾經祈求我殺了他,而我有能力也有義務殺掉他…但是我沒有出手,這就是我的罪孽。”語飛流伸出手,將溫熱的掌心貼在楊御成的頭頂輕輕撫摸著。
“我不是因為感情所以沒能出手,而是因為他和我提過的一個可能…一個猜測,我直到現在都相信他說的話,所以我也相信你。”語飛流柔聲說道。
“是什么?”楊御成低垂著眉頭問道。
“這就要你自己去尋找了…”語飛流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楊御成無法讀懂其中的含義,只能頗為無奈地嘆了口氣。
“你不必被過去所束縛,那是屬于我們的傷痛,而你有自己選擇的權力。你是楊御成,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或者繼承者?!闭Z飛流將手從楊御成的頭頂挪開,順便拍了拍他的肩膀。
“現在它回來了。”楊御成輕聲說道。
“是的?!闭Z飛流望向陽臺外的黑夜,溫柔的表情逐漸轉冷,眼中似乎有寒芒閃過:“這次我們會殺了它…為了逝者,也為了生者的未來?!?p> “我會盡全力的?!睏钣上蛩c了點頭。
語飛流扭過頭來,看著眼前少年臉上那與他年齡并不相配的堅毅,又笑出了聲來。
“好吧,既然你這么上進的話那我就給你安排一個任務好了?!闭Z飛流看著像小雞啄米一樣點頭的楊御成,臉上露出了惡作劇得逞的笑容。
“你先去找個人幫你縫一下傷口然后休息,三天之后去參加八大府邸的慶功宴,記得穿得正式點…”語飛流點了點他身上的校服聲音略顯不喜。
“啥?”楊御成聲音都高了八度。
“大家都受傷了,而且都不愛應付那種場面,不過在那里會有一些幕后人物出席,你去見一見應該也挺好的…”語飛流撩了撩頭發(fā),颯爽地拄起拐杖走向病房的方向,楊御成則愣在原地。
異眼人之間大多都是互相處理傷勢的,而在神行府中最為有名的圣手竟然是李安子。
自己第一次被影中人襲擊,運到醫(yī)院的過程中就是由李安子進行的包扎,想起那個規(guī)整專業(yè)的醫(yī)療處理的痕跡,楊御成陷入了深深的震驚。
那個大老粗,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