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座寂靜。
年輕的說書人看了一眼都呆楞住的眾人,施施然站起身來,微笑著拱手道:“水云怪談第二節(jié)到此為止,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p> “好!”
一個身穿火紅衣衫的男孩第一個回過神來,站起來鼓掌道。
然后像是傳染似的,其余人也盡皆鼓起掌來,掌聲雷動。
只有和紅衣男孩同桌的一名女孩左手酥餅,右手糕點,吃的很歡快,騰不出手來鼓掌,大眼睛撲閃兩下,然后鼓著腮幫子使勁咀嚼。
年輕說書人見狀,微微一笑,然后轉(zhuǎn)頭進了茶館里間。
“這就是你說的新發(fā)現(xiàn)的好玩地方啊?”女孩猛喝了口茶水,終于咽下了嘴里的糕點,頓時長出了口氣,轉(zhuǎn)頭看向男孩。
男孩點點頭,問:“怎么了?你覺得不好玩嗎?”
女孩看了看桌上糕點,歪著腦袋想了想,然后可愛的搖晃起了腦袋。
男孩見狀,不由的笑了笑,說:“我是前兩天的晚上偶然路過,那時辰?jīng)]什么人,我就進來聽了聽,也是剛才那人說書,還蠻有意思的?!?p> 女孩隨意點點頭,她倒是對這說書沒什么興趣,對她來說,吸引力還不如桌上小食。
男孩顯然也很了解女孩的心思,也不多爭辯,站起身來,向女孩伸出手,“走吧,咱們?nèi)ソ鹩穹蝗ス涔???p> 女孩聞言,頓時眼前一亮,兩手拍了拍,然后一手拿起擺在桌上的竹筒,一手拉住男孩的手站了起來,“走吧走吧!我今天可得好好選選!嘿嘿!”
兩人并肩走出茶館大門,然后就瞧見剛才侃侃而談的年輕說書人正站在門口。
一見他們二人出來,年輕說書人立刻迎了上來,沖著男孩拱手道:“西安兄,剛才就瞧見你了,大庭廣眾,沒好意思和你打招呼,見諒啊。”
男孩同樣拱手,“安年兄哪里的話,那么多客人捧場,能照顧過來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還勞煩安年兄專門等在下,實在愧不敢當(dāng)。”
年輕說書人搖搖頭,看向抱著個竹筒悄悄打量他的女孩,抱以一笑,“想必這位便是尊夫人吧,二位當(dāng)真是郎才女貌,珠聯(lián)璧合?!?p> “哪里哪里?!蹦泻⑿Φ馈?p> “就是,哪里啊?”女孩卻不樂意了,皺著眉看著年輕說書人。
年輕說書人頓時一愣。
男孩見狀一樂,笑著解釋道:“哈哈安年兄莫怪,其實我二人只是發(fā)小而已?!?p> “哦哦,是這樣,是在下唐突了,還望姑娘莫要放在心上。”年輕說書人趕忙拱手道歉。
女孩擺了擺手,大氣道:“看在你家茶點挺不錯的份上就算了吧”
一時讓兩人也是有些哭笑不得。
男孩正了正神色,認(rèn)真道:“剛才安年兄講的故事實在精彩,在下一定得繼續(xù)來聽才行?!?p> “哈哈,求之不得,隨時恭候?!蹦贻p說書人大笑兩聲,“那我就不耽擱二位時間了?!?p> “那便先告辭了?!蹦泻⒐笆忠欢Y。
年輕說書人同樣還禮。
男孩女孩一路出了茶館。
確認(rèn)已經(jīng)走出一段距離后,女孩按耐不住,戳了戳男孩的后腰,調(diào)侃道:“西安兄?我怎么沒聽過你還有這個名字?。俊?p> “那沒辦法嘛,你想我要說出我大名,萬一人家聽說過我,要么怕我,要么就恭維我,那還能交到朋友嗎?”男孩笑著解釋。
“哼哼,蘇大少爺是了不得,說出去鬼都要怵兩分對吧?”女孩嘟著嘴巴,語氣怪異。
男孩被這么損,也不生氣,只是笑意更深。
“這么喜歡交朋友?怎么不去找那些花枝招展的姐姐交朋友啊?我看她們歡迎得很呢!”見男孩不說話,女孩頓時有些氣惱道。
男孩只得解釋:“我哪里喜歡交朋友了,不都說了是恰好覺得他挺有意思的,算是一見如故吧。”
“對啊,一見如故咯,我看你們稱兄道弟的親切得很咯,哪里像我這個發(fā)小連句話都插不上。”女孩雙手環(huán)抱,氣憤的直哼哼,尤其在發(fā)小二字上加重了語氣。
“喂,我說李大小姐這就沒道理了吧?!蹦泻⒂行o奈,“人說咱倆是一對,你又反對,那我說咱倆是發(fā)小吧,你又不高興,你要不和小的說說,到底哪種才和大小姐的心意?”
女孩撅著嘴思考半天,也沒想出個結(jié)果來,只得猛喝了一大口竹釀,惱道:“啊啊啊我不管,反正我不開心,我今天非得把金玉坊買光不可,嗯,你買單!”
男孩嚇了一跳,“姑奶奶,你是我姑奶奶成不,你這是要把我給掏空???”
“那也是你活該,誰叫你讓我不開心的?!迸⒗碇睔鈮?。
“天可憐見,我可什么都沒干??!”男孩喊冤。
兩人漸行漸遠(yuǎn)。
……
“水晟哥哥,難道余萍姐姐還在懷疑我們倆嗎?可我們明明只是單純的好朋友??!何娟哭的梨花帶雨。
唉。水晟仰天長嘆,俊朗的臉上滿是憂愁,她那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就喜歡猜來猜去的,我也沒辦法。
何娟悲痛,那我們以后還是不要見面了吧,我怕余萍姐姐誤會,那樣對水晟哥哥你也不好。
不,那怎么行!只要我們問心無愧,哪管那么多呢?水晟堅定道。
水晟哥哥!
何娟妹妹!
兩人情到深處,不自覺擁抱在一起?!?p> “啪!”
一本話本被重重的摔在了桌上。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這寫的什么玩意兒啊!這水晟怎么蠢的和豬一樣啊!你能不能睜開眼看清楚那個壞女人的真面目??!”
陸司昂抱著腦袋抓狂道,“還有我萍姐呢,非得去亂跑什么,你個狗作者快點讓我萍姐回來?。?p> 什么破書啊,我再看我就是狗!”
陸司昂無能狂怒了一陣,最后無力地趴在桌上,像失去希望的咸魚。
屋內(nèi)安靜下來,然后陸司昂悄瞇瞇地一扭頭,目光落在那本被他摔得歪七扭八的話本,眼神遲疑。
他默默的把話本又拿了起來,輕輕開口道:“汪汪!”
然后他眉開眼笑,就準(zhǔn)備繼續(xù)翻開書。
屋門突然打開。
嚇得陸司昂一個激靈,趕忙把手上話本塞進了桌上書堆里。
“少爺!”一名嬌俏侍女端著只玉碗走了進來,她有些奇怪的左看右看,疑惑道,“奇怪了少爺,我剛才怎么好像聽到了狗叫聲?”
“哪里有狗叫!阿香你聽錯了吧!”陸司昂額頭冒汗,連連否認(rèn)。
阿香遲疑的點了點頭,不過還是目光懷疑的四處打量。
陸司昂見狀,轉(zhuǎn)移話題道:“阿香你進來干嘛啊?”
“哦,藥煎好了,我來給您送藥的。”阿香這才想起正事,把手里玉碗遞向陸司昂。
陸司昂看著這只精致小巧的碗,五官都下意識的皺了起來,“不是,我不是才喝了嗎,怎么又要喝啊?”
“少爺您說什么呢?那都是晌午的事了,現(xiàn)在天都黑了呢?!卑⑾阆虼巴馀伺?。
陸司昂看了看窗外,果然已經(jīng)是天色擦黑,遠(yuǎn)遠(yuǎn)都瞧見燈火閃耀。
陸司昂試圖反抗,“不是阿香,反正今天已經(jīng)喝過了,這次就算了吧?!?p> 阿香果斷的搖搖頭。
“不行也得行,阿香你剛才直接闖進來,嚇到我了,少爺沒心情喝了,拿走拿走?!标懰景簲[起了架子。
阿香卻不吃這套,“少爺,我是剛剛煎好藥然后想著少爺您說要出去,才急急忙忙跑來的,少爺要是不高興想怎么罰阿香都行,但是藥必須得喝。”
陸司昂也不是真的動怒,只是找個借口而已,見行不通,又換了口風(fēng),“好阿香,這次就算了吧,算我求你了,好阿香,阿香姐?”
阿香仍不松口,勸道:“少爺,這可是十安少爺專門送來的藥材,對身體很有好處,老爺囑咐一定要看著您喝掉的。”
陸司昂氣急敗壞,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好你個阿香,軟硬不吃是吧,十安送來的又怎么了,你是我的人還是他的人,信不信少爺辦了你?。 ?p> 阿香頓時嚇了一跳,美目里泛起點點晶瑩,低著頭,一副委屈的樣子,“少爺想辦阿香就辦吧,但是這藥……”
“唉!我算是服了你了阿香。給我吧給我吧?!标懰景鹤讼聛恚L嘆一口氣。
阿香聞言,頓時眉開眼笑,表情變幻之快讓陸司昂都不得不為之驚訝。
“給,少爺?!卑⑾阈Σ[瞇的將手中玉碗再次遞向陸司昂。
陸司昂滿臉嫌惡的看著那只碗內(nèi)的漆黑液體,遲遲沒有動作。
阿香也不著急,就這么站在陸司昂面前,彎著腰,微笑看著他。
“呵,居然連喝個藥都怕,難怪連筑基都不成?!?p> 一道陌生的聲音陡然在房間內(nèi)響起。
陸司昂面色一沉,下意識看向房間角落。
角落處一道黑影悄然而立,身披黑袍,因為角度問題,陸司昂看不清他的面容,卻能清晰感覺到黑色兜帽下的陰冷目光。
“你出來干嘛?”陸司昂似乎絲毫不意外黑影的存在,他看了一眼阿香,后者仿佛對這離奇出現(xiàn)的背影毫無覺察,仍保持著原先的樣子,看上去頗為怪異。
“當(dāng)然是為了嘲笑你啊?!焙谟皭阂獾男α诵Γ叩桨⑾忝媲?,端起了那只玉碗,然后沖阿香擺了擺手。
后者恍然不覺面前人并不是自家少爺,默默地退出了房間。
“融夕草,鳊螚枝,啊,烏球花,嘖嘖,都是難得一見的天材地寶啊,就算是伏虛境看到也會欣喜若狂吧,結(jié)果都拿來給你個筑基都不成的廢物當(dāng)作滋養(yǎng)身體的藥材?!?p> 黑影聞了聞湯藥,便了解了個大概,他看向陸司昂,語氣諷刺道,“你還真是有個好兄弟啊?!?p> “呵,怎么著?羨慕啊?”陸司昂向后一靠,冷笑道。
“我有什么好羨慕的?”黑影把玉碗放在桌上,嘿嘿笑了起來,“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不是嗎?”
陸司昂臉色陡然一黑,他死死的盯著眼前的黑影,仿佛要將他生吞活剝。
黑影卻夷然不懼,他嬉笑兩聲,嘆道:“可他們卻不知,這些東西對你可是半點作用也沒有,歸根結(jié)底,是你自己太廢物了啊?!?p> 他緩緩靠近陸司昂,半跪下來,幾乎和陸司昂面貼面,雙手環(huán)住陸司昂脖頸,仿若情人般親密,“你又何必固執(zhí),將你的身體交給我,別說筑基這類小事,納元、通天又有何難。
屆時所有人都會知道陸司昂才是天南第一天才,那些陽奉陰違的,背地里嘲笑你的人、罵你廢物的人,我通通都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明明先前這黑影還一口一個廢物,現(xiàn)在卻對那些說同樣話的人咬牙切齒,滿是敵意,話里的痛恨與憤怒幾乎快要溢出來。
陸司昂面無表情的看著他,一言不發(fā)。
“啊,倒是忘了,你和他學(xué)著淡泊萬物,說服自己不在意這些是嗎?”黑影又笑了起來,站起身來,“可你真能不在乎嗎?真的不渴望力量嗎?那個笨小子快死的時候,你沒有恨過自己的無能嗎?”
黑影端起玉碗走到窗前,俯瞰萬家燈火,激昂道:“看看這大好浮瀧!擁有力量你才能擁有一切,不然你只能那些渣滓一樣被碾碎?。【退闶菫榱四隳切┛尚Φ氖刈o,哈哈,守護?那你也該擁抱我不是嗎?”
黑影激昂的聲音在房間回響,久久不散。
陸司昂沉默良久,最終嘆了口氣。
“也不能說不在意啊…”
他將原本避如蛇蝎的湯藥如豪飲烈酒般一飲而盡,而后眺望遠(yuǎn)方的燈火,表情肅然,仿佛在思考什么憂心天下的大事。
而后他表情陡然一變,干嘔一聲,腳下更是一晃,差點栽倒在地。
“嘔!怎么還是這么難喝??!阿香!你是不是忘了加精蜜了!”
男孩的哀嚎響徹天際,驚起群鳥紛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