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貍貓
10月8日的早晨，浮云遮蔽天日，工商大學(xué)大一新生終于開課了。學(xué)子們或背著包或手捧教科書三五成群趕去教學(xué)樓。
三號教學(xué)樓三樓的某間教室里。左卻靠窗坐著，趁著其他同學(xué)正在發(fā)言的空檔望向窗外高矮不一的樹梢，習(xí)慣性地尋找小藍鳥。自它們破殼之后，她連著找了好些天，學(xué)校及周邊的地圖甚至都能隨手畫出來，可至今仍無所獲。左卻心想：“基因再好，也是雛鳥，不至于天生就能飛到九霄云外去吧？”
不知過了多久，主課老師的聲音響起：“第一堂課，就讓大家互相了解一下，下節(jié)課開始我們講新課，同學(xué)們不要忘記帶課本。今天就到這里，下課?！?p> 趁著諸位同學(xué)還沒離開，班長聲嘶力竭喊道：“同學(xué)們！大家先等一下！那個，下午三點我們在這個教室簡單開個班會，希望大家準時參加！”
收到指令后，大家三三兩兩地散了。恰逢飯點，食堂里人滿為患。折騰了半天，左卻和室友們終于打到飯，好不容易占得一張桌子，凳子還沒坐熱，一抹火焰藍在左卻的余光里一閃而過。
“我出去一下！”左卻匆匆打了聲招呼，連包也沒放下就避開來來往往的學(xué)生追了出去。
離得近了，她才肯定自己沒看錯。盡管這是初次見到它們出世之后的模樣，她也十分肯定那就是藍鳥的后代。沒想到的是，小藍鳥竟然被困在人身上。困住小藍鳥的那人個子高挑，身穿一件黑白橙拼色運動衣，戴著一副頭戴式耳機，右手搭在同伴的肩頭，左手一晃一晃的打著響指。
左卻跑到前方攔路，客客氣氣地說：“同學(xué)！請等一下！”
那人摘下耳機把左卻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問道：“我們在哪見過嗎？”
左卻從容地伸出手，答非所問道：“鳥是我的，請你把它還給我?！?p> “鳥？”那人的同伴好奇道，“現(xiàn)在的女孩子都這樣大膽嗎？”
那人用胳膊肘撞了同伴一下，才轉(zhuǎn)向左卻說道：“同學(xué)，有病就去治，別跑出來胡亂攀咬人?！闭f完朝同伴招了招手，“老易，我們走?！?p> 左卻往邊上挪了兩步繼續(xù)攔著路，淡定自若地說：“你愛說什么說什么，說完了就把鳥還給我。”
“一個姑娘家大庭廣眾之下攔我的路，你的操守呢？”
左卻心想：“這么大個人還抓鳥玩，到底是誰沒有操守？”她等了半天，見對方?jīng)]有繼續(xù)說，便問道：“說完了？”
旁邊的同伴打趣道：“貍貓，這該不是前女友追債？”
左卻權(quán)當(dāng)沒聽見，繼續(xù)堅持道：“你要是沒話說了就把鳥給我吧！交出來，我立馬放你走。”
此話一出，貍貓瞬間覺得對方過于狂妄，冷笑一聲，反問道：“憑什么？”
左卻雖然矮了對方一個頭，依然直視著他，面不改色答道：“本就應(yīng)該物歸原主?！?p> 貍貓對左卻這莫名的自信有些不滿，跟她杠上了：“且不說我身上是不是有你說的鳥，就算有，也沒刻你的名字，我要說它是我的，你又能怎樣？”
左卻語氣不改，說道：“我不介意在這耗著?！?p> 貍貓低了頭湊上前來，說道：“頭一次見到你這樣死皮賴臉的，怎么，你缺人愛嗎？”
左卻既然摸清了對方的態(tài)度，二話不說直接伸出手拽住了貍貓的衣服拉鏈。貍貓匆促地往后退了幾步，拉鏈呲呲滑到底，左卻順勢掀開外套看了一眼：確實沒有……難道藏在里層？
貍貓見對方的視線停留在自己寬松的體恤衫上，終于明白自己碰上了一個不要臉的，果斷放棄耍嘴皮子，雙手揪住外套的左右兩邊，小聲道：“你不要形象我還要呢！先松手，我們有話好好說?！?p> 左卻凝視著那雙純凈明亮的眼睛，似是洞悉了他的意圖，沒有放手。
貍貓見這一招行不通，只好乖乖服了軟，“這樣吧，半個小時后鴛鴦湖見，你要什么我都給，行嗎？”
感受到貍貓的誠意，左卻終于松了手，“一言為定。就算你騙我，我還是找得到你，除非你離開這個學(xué)校，所以不要失信于我。”
貍貓悶悶不樂地回到宿舍，坐在椅子上低頭嘆道：“上天要是不賜予我美貌，哪會遭遇桃花劫？”他扭頭看向老易，有點心虛地問道：“剛剛莉莉沒看見吧？”
“文莉莉就算看見了也未必會出賣你，你還不如想想待會怎么脫困，那同學(xué)語氣堅定，我看不像是使手段想追你的，可她說的鳥，我知道你肯定沒有。”老易端了杯水給他，“先喝口水壯壯膽?！?p> 貍貓單手接過水杯，責(zé)怪道：“你知道我沒有，剛剛為什么不給我作證？”
“剛剛是誰信誓旦旦地說，‘就算有，也沒刻你的名字，我要說它是我的，你又能怎樣’。再說了，我倆可是熟人，無論我說什么她都會覺得我是在包庇你。更何況，她剛剛眼里只有你，你想想，我插話的時候她看我了嗎？”老易拍拍他的肩膀，“待會兒講清楚就好，別擔(dān)心，她一個女孩子能對你怎么著？不過，我建議你還是拉上拉鏈勒緊褲腰帶?！?p> “易承海，你哪壺不開提哪壺是不是？”
易承海沒有答話，幸災(zāi)樂禍地閃一邊去舉啞鈴了。
貍貓一口氣把水喝完便出門了。
走到鴛鴦湖附近，他老遠就看見左卻坐在湖邊的長凳上靜靜望著微波蕩漾的水面，看似十分篤定他會赴約。
貍貓定定地站在遠處，兩只手搭在耳機上頻頻摩挲著，“怎么看都不像是會隨便勾搭人的類型??！我什么時候見過了？怎么就賴上我了……”
盡管他心里一百個不情愿，腳還是慢慢走過去了。
左卻余光瞥見貍貓過來，馬上起了身，說道：“你來了?！?p> 貍貓點了點頭，低著頭注視了她好一會兒，發(fā)現(xiàn)對方既沒有奉上嫣然一笑也沒有貼上來拉他的手，反而像是在等他主動。兩個人對視了片刻，貍貓頓時覺得有些窘迫，稍微別開臉輕咳一聲，說道：“為什么你這么自信——”
左卻打斷他，開門見山道：“鳥呢？”
“……”貍貓怔了怔，十分誠懇地道：“我真沒抓過什么鳥，你為什么非問我要？”說完他悠然自得地坐下了。
左卻往貍貓上身瞟了一眼，說道：“它明明就在你身上，你為什么就是不肯承認呢？你自己看，藍色的，像火苗。這么顯眼，你還硬說沒有，騙三歲小孩嗎？”
貍貓順著左卻的視線低下頭，看了眼自己的肚子，哈哈大笑起來，“同學(xué)，你該不是中二病吧？”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p> 貍貓看向湖面戲水的鴛鴦，慢慢說道：“那真是巧了?！彼み^頭轉(zhuǎn)向左卻，“我也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左卻算是明白他的意思了，故意走上前擋住他的視線，質(zhì)問道：“你不打算還我了？”
貍貓無奈地笑了笑，反問道：“我根本沒見過你說的藍鳥，怎么還？”
左卻淡淡道：“你站起來。”
貍貓百般無奈地站起身。左卻從腦袋旁邊拉過一根垂柳，抵著貍貓的前胸，說道：“它就在這里面，你當(dāng)我傻嗎？你要是不好意思，我可以背過身去，你把它拿出來還給我吧?！?p> “衣服下面只有我的胸肌，除此以外什么都沒有。就算我抓了一只鳥也不會把它塞里面，萬一它隨意排泄怎么辦？”
這話有些道理，可藍鳥確確實實在里面……左卻半信半疑地盯著藍鳥兀自思考著，直到拉著柳條的手被人握住，她才回過神來拼命縮回去，急道：“你干什么？！”
“你摸摸就知道了，總不至于你摸不到還要誣陷我吧？”
“你神經(jīng)病??！誰要摸你？”
兩人爭執(zhí)間，遠處傳來一嬌俏女聲：“表哥！表哥！游天表哥！”
貍貓聽見后立馬松開了左卻的手，還刻意和她拉開了一段距離。不一會兒，那嬌俏女聲的主子就小跑到了貍貓跟前，說道：“表哥，你沒事吧？”
左卻見來人是找貍貓的，趁熱打鐵道：“我看你挺忙的，不如爽快點？只要你好好配合，我一定馬上就走，絕對不打擾你了?！?p> 貍貓的表妹問道：“表哥，她就是易承海說的麻煩嗎？”
貍貓不耐煩道：“這不關(guān)你的事，你回去吧。”
表妹恍若未聞，立馬將視線轉(zhuǎn)到左卻身上，明顯不滿道：“就是你要找我表哥麻煩？！”
左卻還沒給出答復(fù)，貍貓眉頭忽地上挑，阻止道：“莉莉！你別管這事！”
“我就是氣不過嘛！”她馬上變了個臉瞪向左卻，“喂！拜托你別找游天麻煩了！”
左卻答道：“你誤會了，我沒找他麻煩，我只是想要回我的東西。”
文莉莉極其自然地挽住了貍貓的手臂，撒嬌道：“表哥，她要什么你給她不就好了，省得她再糾纏你。”
貍貓抽出手臂，更加不耐煩了：“關(guān)鍵是我沒有。”
文莉莉又轉(zhuǎn)過臉瞪著左卻，“我表哥都說沒有了，你肯定是認錯人了！麻煩你搞清楚對象再說好嗎？！”說完這番話，文莉莉就拉上貍貓，催促道：“表哥我們走，別理她！”
左卻沒拿到東西自然不肯放人，一把抓住貍貓的手臂，喊道：“喂！你把東西還給我再走！”
文莉莉回過頭見她不肯罷休，實在氣得不行，直接走過去掰開她的手，還把她推開老遠。左卻站在坡上，身子失控往后退了幾步，腳還偏偏絆到湖邊的障礙物，“撲通”一下摔到湖里去了，嬉戲的鴛鴦被驚得速速游開。
出乎意料的是，她十分冷靜。貍貓見她一臉淡定，只覺得她肯定通水性，直接蹲在岸上等著拉她一把。
其實，左卻只是知道遇到這種情況應(yīng)該怎么應(yīng)對——掙扎只會加快下沉的速度，所以她盡量放松讓自己能浮在水面，一邊伸手去夠湖邊的石壁，奈何上面布滿青苔，即便夠到了也根本抓不穩(wěn)。
看見這一幕的人終于明白：這人根本不會水！遠處有人喊道：“有人落水了！快救人啊！她不會水！”與此同時，貍貓三兩下跳進湖里，把她撈了上來，著急道：“喂！你怎么樣？人也不喊我還以為你會水！”
左卻皺著眉頭順了幾口氣，一雙眼睛望著貍貓胸前被她沾濕后緊黏著皮膚的衣服，終于知道里面果真沒有藍鳥。她低頭擰著自己衣服上的水，說道：“我知道藍鳥在哪了，不會再纏著你了。謝謝你拉我上來?！?p> 貍貓突然發(fā)起怒來：“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想著那東西！它難道比你命還重要嗎？”
左卻嫌棄道：“我以后不會再擋你路了，你應(yīng)該高興才是，無端發(fā)什么脾氣？”自她落水，文莉莉一直在旁邊看著不敢出聲。左卻冷得直哆嗦，趕緊站起身，說道：“我先回去了。你還是照顧你表妹去吧，她被嚇到了?！?p> “喂！你等等！”貍貓一邊叫住左卻，一邊脫外套。
左卻明白他的意思，連忙拒絕道：“我不穿別人的衣服，你不用脫了。”她發(fā)現(xiàn)除了被她沾濕的地方和褲腳，貍貓身上幾乎都是干的。以至于她差點兒就以為剛才救自己上來的并不是眼前的這個人。
“打擾了?！弊髤s留下這一句就走了。
貍貓目送著她濕漉漉的背影，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鎖骨位置，回想起剛才撈左卻上岸時這一塊被她的手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