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尋人
蜜橘走的第二天,正好是周四,課一上完左卻就去了美術(shù)社活動室,開門見山道:“你今天能帶我回家嗎?”
“這么快就想見家長了?”云曉一邊給畫上色一邊說道。
“我現(xiàn)在沒有心情跟你開玩笑。”
云曉擱下筆站起身來,說道:“想跟我回家沒問題,不過你得跟我先下去一趟,我有些東西要收拾收拾帶回去?!?p> 二人來到儲藏室,云曉就指著眼前的一片畫架,說道:“我早就準備好了,就想給你個驚喜,所以約了你好幾遍,奈何你總是沒時間?!?p> “我只是沒想到你會不辭辛勞把畫帶過來……”
“左卻,你干嘛把自己想得這么微不足道?”云曉摁住她的肩,“不管你在別人心里是什么地位,你在我這里就是很重要,但凡是你想要的,只要我能給,都會給你的。你別覺得自己不值得,要學會理所當然地接受我對你的好?!?p> “嗯,我知道了?!弊髤s指了指畫架,“我先看畫去了?!?p> “去吧!畫架上貼的都是家里拿過來的,這里地盤不夠大,還有一些在架子上,我一會拿下來放床上,你慢慢看?!?p> 左卻轉(zhuǎn)過身,對著云曉微微一笑,說道:“謝謝你?!?p> 云曉怔了怔,揚著嘴角喃喃道:“原來你真正笑起來這么好看?!彼d高采烈地走到架子邊上拿了一捆畫卷下來。
左卻從畫架上卸了一幅畫,快步走到云曉跟前,說道:“這個人,你還有別的畫嗎?”
那幅畫里,假瘋子出現(xiàn)了——在圖書館——可惜只有半張臉。云曉看了看,露出微微吃驚的表情,“你要找的是他?”
“不是,他只是我家一個遠房親戚,看到了就想多了解一點??茨氵@反應(yīng),你認識我家親戚?”
“不認識,只是在別的地方見過。”
“別的地方是什么地方?”
云曉一邊捧著畫卷往床頭走去,一邊說道:“就在路上偶然碰到過?!?p> “哪條路?”
“哎呀,你就別問了。這么多條路,我哪里記得清。”云曉把畫慢慢放到了床上。
“你還有別的預(yù)知畫沒拿出來,是不是?”左卻觀察著云曉的表情和動作,“你不肯給我看的那幅,畫的是他殺了我吧?”
云曉咽了咽口水,動作也明顯遲疑了一瞬,嘴上卻說道:“我怎么可能騙你呢?根本沒有你說的那種畫?!?p> “既然你已經(jīng)知道了,我也不瞞你了。他要殺我已經(jīng)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昨天晚上他殺了一只貓,那只貓是為了我才死的。我不要你做別的,你把那幅畫給我就行?!?p> 云曉走到左卻的面前,認真問道:“你打算怎么做?”
左卻伸出手來,“你把畫給我,我就告訴你。”
云曉笑了笑,“你知道嗎?當你用這種表情說話的時候,大多是不能信的?!?p> “既然你不給,那我自己找?!?p> “我已經(jīng)撕了。你如果真想要,我可以再畫一幅。不過,前提條件是把你的計劃如實告訴我?!?p> “你威脅我?”
“我也不想,可你實在太會騙人,嘴上說和我做朋友,心里壓根就沒把我當成可以同甘共苦的人?!?p> 左卻攥緊拳頭沒有說話,拔腿就走了。
過了好一會兒,云曉才從大缸里抽出一卷畫來看。那是一幅左卻被刺殺的畫。畫里,她捂著流血的心口靠在一棵樹上,握刀的男子舉著刀不知是要再刺還是剛拔出來。
云曉低聲道:“……傻瓜?!?p> 左卻來到了保衛(wèi)科辦公室。
保安道:“同學,有事嗎?”
“我是昨晚打電話求救的人。”
“昨晚?你是說網(wǎng)球場?我們派了人過去,那里根本沒有人。”
“因為你們來的時候人已經(jīng)跑了,你們可以查監(jiān)控?!?p> “實在是不巧,監(jiān)控壞了?!?p> “壞了不會修嗎?!”
“同學你冷靜點。監(jiān)控是被人故意破壞的,已經(jīng)在維修了。昨天晚上我們確實發(fā)現(xiàn)了血跡,知道那里發(fā)生過打斗。既然你沒事,以后不要一個人去那些人少的地方。我們會加強防范的,你放心。”
左卻悶悶不樂地離開了保衛(wèi)科,心想:“既然都靠不住,那就靠自己!”回到寢室,她飯也沒吃就睡下了,還事先囑咐茉莉不要叫她。
之后的一個多月,她都持續(xù)這樣的狀態(tài):除了上課吃飯寫作業(yè),都在床上睡著,睡醒了有時間就畫一幅人像;平時什么活動都不參加,走在路上也是腳步匆忙。
臨近圣誕節(jié)的一個周六的凌晨,下了一場雪。
早晨七點,世界已被蓋上了一層白紗,樓下曬坪上的梅花不懼嚴寒開得正歡。陽臺上,迎新晚會上帶回來的幾個氣球已經(jīng)泄了氣,癟癟地耷拉在臉盆架子上。一小袋貓糧被閑置在角落,已經(jīng)蒙上了一層灰。305B寢室的兩扇門都關(guān)著,窗簾也合著,茉莉開著暖黃色的臺燈在追劇,左卻還在睡。
八點多的時候,雪已經(jīng)完全停了,太陽躲在厚厚的云層后。
左卻不聲不響地坐在座位上繪著人像。經(jīng)過將近兩個月的學習、練習,她的繪畫水平提升了許多。
歷時三個多小時,她將完工的人像訂在書柜上,走遠了端詳,終于覺得像了。她把畫裝進畫筒,換了一身衣服出門了。
太陽鉆出云層將光芒撒往人間。左卻站在路上伸起手感受陽光的溫暖,露出了微笑。她覺得自己這一個多月就像一粒種子埋在地里,直到今天才鉆出地面享受光照。她就那樣待了一會兒,直到有人撞上來。
“不好意思?!笔煜さ哪蠈m澤的聲音。
左卻還沒作出回應(yīng),南宮澤的隨行同伴跑上前來扯了她一把,告誡道:“你還是少跟她說話,她可不好惹。”
南宮澤朝著左卻笑了笑,回嘴道:“至少,她不會打擾我看書,也不會讓我撞到人?!?p> “你的意思是怪我沒幫你看著路嘍?你自己不要命,非要在路上看漫畫,憑什么要別人給你看路?真是搞笑!”同伴板著一張臉走了。
南宮澤仍留在原地,說道:“左卻,對不起啊,撞到你了?!?p> “其實她說的沒錯,你還是少跟我接觸為好?!?p> “要了解一個人必須靠自己,我只相信我的眼睛看到的。她們說的不算,你自己說的也不算?!?p> 左卻用余光掃了一眼畫筒,“確實,靠別人不如靠自己。我還有事,先走了。”
她去食堂吃了一碗面,便往東門而去。男寢門口的雪松上積了雪,中秋節(jié)掛的紅色祈福帶照舊垂著。
半個小時后,左卻走進了派出所。她把假瘋子初次在圖書館對她下手的監(jiān)控錄像和剛作好的畫一并交給了派出所,楚楚可憐地聲稱此人多次尾隨,為了避免更多女孩受害她才不惜名節(jié)受損特地站出來指證。
派出所答應(yīng)立案調(diào)查,左卻便心滿意足走出了派出所。了卻了這一樁心事,她仰頭看了一眼太陽,再一低頭無意發(fā)現(xiàn)蜜橘主人曾經(jīng)住過的小區(qū)就在對面。她進去找了找B棟1005,才知這里早有了新住戶,而且他們根本不認識前任戶主。
無奈之下,她厚著臉皮敲了隔壁的門。開門的是個小男孩,一聽1005的席彥宇,便誠實地說道:“席彥宇是我同學,他早就搬走了。”
“你知道他搬去哪里了嗎?他的貓在我這里。”
“‘歡歡’在你家?你要把它還給席彥宇嗎?”
左卻搖了搖頭,“我就是想告訴席彥宇,歡歡在我家過得很好,我很喜歡它。你愿意幫我傳話嗎?”
“姐姐,你能留個電話嗎?如果我們想歡歡了可以打電話給你嗎?”
“好。”
周一中午,果然來了個電話。
“姐姐,我是席彥宇。我們午休了,我想聽歡歡的聲音可以嗎?”
左卻和茉莉正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聞言立即拉住了茉莉,“好,你等一下?!彼龎鹤∈謾C的麥,小聲說:“茉莉,你手機里是不是有蜜橘的視頻,能不能給我看看?”
茉莉掏出手機找到給蜜橘錄的像,遞給左卻看。左卻摁了免提,又把茉莉的手機音量調(diào)高了,將兩個手機靠在一起。
陰沉冬日,寒風凜凜。她們兩個一直停在半路,直到席彥宇掛了電話才走回宿舍。
晚上,左卻又問茉莉要了蜜橘的照片,發(fā)給了席彥宇小同學。完成了蜜橘的臨終囑咐,她去了樓下蜜橘的埋葬地和它說了些悄悄話。
大概是蜜橘在天有靈保佑了她,周五下午,左卻上課途中,派出所來電話了。
“同學你好,我是派出所的嚴警官,上周六你來報的案已經(jīng)有進展了。跟蹤你的人叫閆向南,家住閆家莊23號。我們上門調(diào)查,根據(jù)他兒子和鄰居的口供,他是個憨厚老實人,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左卻站在教室外的樓梯口,問道:“他自己怎么說?”
“是這樣的,他已經(jīng)差不多一個月沒回家,目前推斷他應(yīng)該是失蹤了?!?p> “失蹤?他怎么可能失蹤?”他有那怪物跟著,怎么可能失蹤?
“人確實是不見了,我們會持續(xù)調(diào)查,如果你有什么線索請及時聯(lián)系我們。”
“好,謝謝?!弊髤s百思不得其解,閆向南怎么可能下落不明呢?他要是真失蹤了,那個怪物應(yīng)該會再選一個人來殺她才是。
為了證實自己所想,第二天圖書館一開門左卻就去了三樓的借閱室。周六的這個點借閱室一個人都沒有,可謂是極佳的下手機會。她始終提著一顆心站在那里等著。半個小時過去,依然沒有人出現(xiàn)。
她朝手上呵了一口熱氣,走到門口猛然發(fā)覺有一個人站在墻邊。原本提心吊膽的她突然有些惱怒,但她一句話也沒說,沉著一張臉與對方擦肩而過。
那人忽然拽住她的手臂,責問道:“你為什么又要一個人來這里?!”
左卻竟是頭也未回,呵道:“我是一個人嗎?!”
“你怪我跟蹤你?”
左卻掙脫對方的手氣呼呼地走了。背后那人緊跟著她,辯駁道:“不是你讓我拭目以待嗎?我不跟著你怎么看得見?”貍貓見左卻還是不理他,話鋒登時一轉(zhuǎn):“左卻!我的衣服你還沒還!”
左卻腳下微微一頓,又立即加快步伐回到寢室拿了衣服送到門口,氣勢洶洶地塞到貍貓的懷里便拂袖而去。
托貍貓的福,她白等了半個小時。所以她仍然不清楚怪物找的下一個殺手是不是也跟閆向南一樣瞻前顧后,或者根本沒有下一個——他們兩個躲起來正商討別的陰謀。
第二天,太陽還沒出來左卻就背著包去食堂吃早餐。她坐下沒多久,看見貍貓跑進來,趕緊加快了用餐速度。
貍貓打包了包子和豆?jié){坐到了左卻對面,看到她餐盤里的東西,問道:“你怎么吃這么少?”
左卻視而不見、恍若未聞。
突然一個包子碰到了唇瓣,她的身子登時往后傾了些,“你再這樣我就不客氣了!”
貍貓笑著將包子往前遞了遞,“吃吧,不用跟我客氣。”他見左卻還是不理會,將包子一分為二,把她碰過的那一半遞過去了,“一半總吃吧?這可是——”
他話還沒說完,左卻果斷道:“你拿開,我不吃!”
貍貓在她面前抖了抖手里的半個包子,“你竟然嫌棄自己碰過的包子?!?p> 左卻見對方死性不改,端起餐盤就走了。貍貓二話不說跟了上去,問道:“你為什么不吃別人給的東西?。俊?p> 左卻快步走到洗碗?yún)^(qū)放了餐盤,幾乎是小跑著出了食堂。
哪知貍貓還死皮賴臉跟在后面,她轉(zhuǎn)過身,說道:“同學,我們很熟嗎?你對我是不是過于關(guān)注了?如果是因為我的能力你就別抱希望了,就算你的血要流光我也不會救你?!?p> “難道除了別有用心,就不能對你好嗎?”
“你沒有父母嗎?如果你愛心泛濫,對你父母多盡盡孝心,好過浪費時間在我身上。”
貍貓臉色陡然一變,轉(zhuǎn)身就往男寢的方向走。
左卻歪過頭用余光注視著自己的背包,呢喃道:“媽媽,等我?!?p> 她從東門出去,坐公交車去了醫(yī)院。幸好,王旭陽今天上班了。不過,他協(xié)助主刀醫(yī)師做手術(shù)去了。左卻留了一張條托他同事轉(zhuǎn)達,之后便動身去了閆家莊。
閆家莊的房子分布不均勻,東幾戶西幾戶。房子和房子之間,夾著莊稼地,因是冬天,地里光禿禿一片,只剩些禾蔸。
走了一大圈,左卻才找到23號。閆向南家是三層的紅磚房,頂樓沒有防護墻,兩扇原木大門合在一起上了鎖。她見隔壁的門敞著,便走了過去。
鄰居家坐著好些個婦人,有的在帶娃,有的在織毛衣,有的在嗑瓜子。主人家一見門口有人,立即倒了一杯熱茶邀她進屋坐坐。
實在是盛情難卻,左卻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在了那一堆婦人之中,客客氣氣說道:“打擾嬸嬸們拉家常了。我是過來看望表叔的,可惜來得不巧,表叔一家都不在家?!?p> 一位好心的嬸嬸夸道:“小姑娘你可真懂事?!?p> 另一位嬸嬸問道:“我看你臉生,平時走動得少吧?不知道你表叔是哪一家?”
左卻捧著熱茶暖手,笑著答道:“我表叔就是隔壁的閆向南,因為平時走動都是長輩出面,我這是第一次過來?!?p> “哎喲,你可真有心,還來看你表叔。自從你表嬸從樓上摔下來,他家里的錢都砸醫(yī)院去了。別說平時,就是過年也沒幾個親戚來給他家拜年的?!?p> “表嬸住在醫(yī)院嗎?”
“你不知道?”
“家里管我管得嚴,除了學習,其他事情都不讓我知道?!?p> “呀!還是個讀書好的。晗晗也是特別能吃苦,念書念得好?!?p> “嬸嬸們知不知道,我表嬸她住哪家醫(yī)院?什么時候出院?”
“你表嬸也是命不好,好好的在三樓晾衣服,一不當心就摔下來了。那天向南和晗晗都不在家,還是我叫的120,送去了醫(yī)院。結(jié)果,人倒還活著,就是成了個活死人,吃喝拉撒都得有人伺候。”
“上次,我去醫(yī)院瞧了瞧羅蓮,躺得久了,背上都生瘡生蛆了,看得我瘆得慌。”
左卻找準時機插嘴,問道:“今天星期天,晗晗是去醫(yī)院照顧表嬸了嗎?”
“唉,你表叔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大半個月不著家,留晗晗一個人在家。我瞧他也是可憐,常去喊他來吃飯,他性子倔得很,寧愿自己隨便做點東西吃,也不肯來我這。”
“前幾天,派出所還來人了,也不知道向南是不是在外面做工出了什么事?!?p> 左卻覺得打聽得差不多了,拋出了最后一個問題:“嬸嬸能不能告訴我表嬸住在哪家醫(yī)院?我想去看看她?!?p> “這有什么不能說的!你表嬸啊,住在第六人民醫(yī)院,我記得好像是六樓,你可以問問醫(yī)院的人?!?p> 左卻站起身將茶杯放到了桌上,“謝謝嬸嬸告訴我,我現(xiàn)在就去醫(yī)院看表嬸?!?p> 主人家跟著站起來,指著水杯說:“你這水都還沒喝一口,要不再坐會兒?”
左卻側(cè)著身子往門外走,“不了不了,謝謝嬸嬸。”
那主人家從桌上拿起兩個橘子硬塞到了她手里,左卻道了謝,踏上了離開的路。
走了百步遠,她又回頭看閆向南家和隔壁家的房子,心想:“面相憨厚老實的閆向南,植物人羅蓮,好讀書的晗晗,這樣的一家子,真的會無緣無故幫那怪物殺人嗎?閆向南到底去哪了呢?”
左卻獨自走在田野之間的道路上,自言自語道:“你確定沒找錯人嗎?”
上了公交車,她坐在單人椅上,心里依然琢磨道:“為什么沒有閆向南以外的殺手?上車前我明明是一個人走在閆家莊那條窄路上,這么好的機會卻沒人對我下手……那怪物明知我還活著,不可能不找人來殺我……難道是他根本不知道我今天來了閆家莊?還是說,殺我的人只能是閆向南?”
一個小時后,左卻下車進了一家小餐館,坐到了王旭陽對面。
王問道:“有什么話不能電話里講非要當面說?而且你不是留了字條讓我去你學校嗎?怎么又跑一趟?是現(xiàn)在就要給我治病嗎?”
“你的癥狀還是老樣子?”
“自從聽了你的建議,慢慢好些了,有時候能看到正常人。可不管怎么說能根治最好不過。你是知道治療方法才來找我的吧?”
“方法我大概知道了,但要做到什么程度還不確定?!?p> 王旭陽猶豫了片刻,說道:“沒事,你就直說?!?p> “具體方法我現(xiàn)在還不能告訴你。雖然我沒有百分百把握,但是我需要你帶上銀針到我們學校來試驗?!?p> “明天我輪休,去學校找你?!?p> “下午三點半你到工商大學東門來。我明天有課,你不用過早到。我這次過來,其實是有一個忙想請你幫。”
“你說,只要在我能力范圍之內(nèi)一定盡力?!?p> “你們醫(yī)院住院樓有一位叫‘羅蓮’的植物人患者,‘羅蓮’可能是全名也可能是名字的后兩個字,具體是哪個‘羅’哪個‘蓮’我也不知道。你幫我查一下她住哪個病房,我想去看她。”
吃完飯,在王旭陽的幫助下,左卻很快就見到了人。
羅蓮住在單人病房,房間四周沒什么人。一個跟左亦差不多大的男孩子正坐在她床邊安安靜靜地看書,他多半就是那些婦人口中的“晗晗”。
病房的門雖然敞著,但左卻仿佛看到一扇堅固無比的門攔在那里,致使她只能站在門口看著。她心想:“這樣的住院條件,必定少不了閆向南這一頂梁柱的付出?!?p> 這時,晗晗剛好抬頭觀察母親的狀態(tài),余光掃到左卻的身影,便放下手里的書過來把門關(guān)上了。
左卻呆呆地看著那扇被合上的門,繼續(xù)站了片刻。因為一直沒有等到門開,她將背包放下來抱在懷里,無力地倚靠在墻上。
不一會兒,晗晗開門走了出來,說道:“能麻煩你走開點嗎?我媽需要靜養(yǎng),不喜歡被人打擾。”
左卻不語,直起身來離開了。
翌日,下午三點半。王旭陽如約來到工商大學,左卻也準時在東門候著。兩個人見了面,一起步行到了鴛鴦湖邊。
雖然暖陽高照,但走在外面還是令人忍不住縮起脖子,所以湖邊人不算多。
這時,貍貓坐在圖書館二樓靠窗的位置,有一下沒一下地翻著手里的書,時不時瞥一眼窗外。直到他看見左卻和一個少年走到湖邊并肩坐下,分散的注意力才集中到一處。
文莉莉察覺到表哥的異樣,抱著幾本書走到窗邊,順著貍貓的視線往下看去。不到十秒鐘,她就收回目光,若無其事地走到了貍貓身邊,說道:“表哥,這邊我找好了,還要去另一邊找找,你幫我拿吧。”
貍貓看了看文莉莉放在桌上的書,“就這么幾本你自己拿。我臨時有點事先走了。”他將自己剛才翻閱的書塞回原本的書架上,一下子就不見了人影。
文莉莉收起笑容,極其粗魯?shù)負破鹱郎系臅?,直接去辦理借閱登記了。
貍貓從圖書館偏門出去就直奔鴛鴦湖。他自然沒忘記左卻昨天才說過的話,所以只躲在遠處。為了不讓人起疑心,他還不停地變換藏匿點,一不當心就和別人撞到了一起。
“沒長眼啊!敢往姑奶奶身上撞?!”一位女同學低聲罵道。
兩個人同時望向?qū)Ψ?,發(fā)現(xiàn)是熟人,瞬間毫不客氣地將對方的頭往下摁,鬼鬼祟祟地蹲守在灌木叢后。
貍貓低聲細語地問:“學姐,你在這偷偷摸摸干嘛?”
云曉白了他一眼,“都是偷雞摸狗,你也沒比我好到哪里去?!?p> 他們同時將目光投向左卻,余光掃到對方的臉,立馬就互知根底了。
貍貓先開口問道:“你為什么要跟著她?”
“她和我是朋友,我當然得看著她,免得讓別人欺負了?!?p> “那你怎么不直接過去找她?”
“……”云曉頓了頓,立即扯出一個笑臉來,“你為什么要跟著?”
“我,我這也是擔心她被人欺負……”
“欸,看那邊!那小白臉亮家伙了?!?p> 貍貓聞言,跟著云曉往左卻那邊看過去。只見王旭陽從背包里拿出了一個布袋子,綁得嚴嚴實實看不出來是什么玩意。左卻背對著王旭陽,也正從包里掏什么東西。王旭陽解開綁帶,從里邊取出一根銀針來。
貍貓見狀不管不顧跑了出去,猛地抓住王旭陽的手,質(zhì)問道:“你要干什么?!”
左卻手里握著一把帶蓋的水果刀,轉(zhuǎn)過臉看到他們握在一起的手,納悶道:“你們這是做什么?”
貍貓頓時明白這是個誤會,趕緊松了手,“……我以為他要襲擊你。”
“就算他真要襲擊我,跟你也沒有半點關(guān)系吧?我們還要辦正事,能麻煩你走開嗎?”
“銀針而已,我也會用。”貍貓從布袋里熟稔地抽了一根針擲了出去,結(jié)果找不到了,他尷尬地笑了笑,把布袋子輕輕地往王旭陽大腿上一放,毫不見外地在他們兩個中間落座了,“我坐這里應(yīng)該不影響你們吧?”
左卻拔出刀摸了摸刀刃,“既然你非要坐這里,那正好把鳥還給我?!?p> 王旭陽好奇道:“你們在說什么?”
貍貓見他插話,毫不客氣回嘴道:“關(guān)你什么事?!”
左卻不想當著王旭陽的面把藍鳥一事說破,只得耐心解釋道:“他有病,你不用理會,可以開始了。”
貍貓見左卻不趕他走了,瞬間安靜下來,像個監(jiān)督人一般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王旭陽也懶得管旁人的事,往自己左手中指指腹輕輕刺了一針。
左卻霍然站起,說道:“沒錯!就是這個方法!”她看著藍鳥最終停留在一個女生的體內(nèi),而那女生是她的同班同學水清兒。
等到水清兒走了百米左右,王旭陽突然喊道:“我好了!我真的好了!左卻,我們成功了!”他激動得要攬左卻肩膀,完全忘了自己手里還有一根針。
貍貓伸出手擋在左卻前面,臉色甚是陰沉,“你想干什么?”
王旭陽兩只手停在半空中,臉上笑意滿滿,“沒,我就是太開心了。謝謝你,左卻?!?p> “既然好了,就早點回去吧,我就不送你了。”左卻將水果刀收進了包里,“麻煩你幫我多多關(guān)注羅蓮,如果她有什么狀況,希望你能第一時間告訴我。”
“你幫我這么大一個忙,我會替你多關(guān)照她的。”
目送王旭陽和左卻離開之后,貍貓坐在原處自言自語道:“‘羅蓮’是誰?”
云曉一邊望著左卻的背影一邊走到貍貓身邊,“羅蓮是一個混蛋的媳婦!”她舉起手里的銀針,“你小子剛剛是想謀殺我嗎?!”
貍貓笑呵呵地接過銀針,“失手失手。話說回來,你怎么會認識羅蓮?”
云曉沒有立即回答,只是露出一個難以名狀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