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堂哄笑聲中,念兮站直身子。
她站的筆直,面上看不出什么,只有緊握的雙拳和顫抖的肩膀泄露出一絲無助。
溫玉山一張老臉漲的通紅,他上前一步,將念兮護(hù)在身后,獻(xiàn)上托盤,強(qiáng)笑道:“眾位大人山水迢迢從京師趕來,一路辛勞,略備薄禮不成敬意,還請大人笑納?!?p> “我缺你家那幾兩銀子花?”
明燁冷下臉來,也不看托盤,一副被攪擾興致的不耐模樣。
“不知好歹。”
他站起身,“令郎與逆黨鄧博往來頻繁,涉嫌謀反。來人,將他押回昭獄候?qū)?。?p> 前一秒還是笑模樣,下一刻便翻臉無情。
余下的錦衣衛(wèi)跟在明燁身后魚貫而出,溫子仁被押在后。
“大人,我是冤枉的……爹,爹救我!讓他們帶妹妹走,爹……”
眼見人已快出廳堂,溫玉山一咬牙,拉著念兮的手疾步上前,“明大人!犬子自幼身子不好,養(yǎng)在家中,絕不會與逆黨有瓜葛!小女念兮,”將念兮推到明燁身前,殷切道:“念兮聰慧懂事,定能服侍好大,大人?!?p> “伯爺深明大義?!泵鳠罟煌W∧_步,又笑得如沐春風(fēng),“想好了?用女兒換兒子?”
溫玉山忙不迭點頭。
“你愿意嗎?”
念兮沒料到竟會問她,對上男人幽深雙眸,她搖頭不語。
男人哂笑一聲,不以為意,“本官做事,最討厭強(qiáng)人所難?!?p> “大人,明大人”,溫玉山攔住去路,再將托盤獻(xiàn)上,“請容我片刻,小女定會愿意?!?p> 明燁無可無不可,可腳下到底是停住了。
“念兮,是為父對不住你?!睖赜裆睫D(zhuǎn)頭,“可咱們溫家八代單傳,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哥去死。好孩子,只能委屈你了……你母親去的早,若你哥再有什么好歹,江陵的老太太,可怎么受得了!”
溫念兮不可置信的看著父親,為了救哥哥,他竟拿外祖母威脅她!
“是啊妹妹,憑你的姿色,肯定得寵!爹,婚姻大事,由不得她說不!”
溫子仁生怕被帶走,也在一旁幫腔。
“吊死鬼擦粉帶花,死不要臉?!睆d中不知是誰說了一句,數(shù)十名軍官哄堂大笑,明燁也忍俊不禁。
溫氏父子明知對方是在罵自己,卻低頭不敢言語。
念兮看著眼前的荒唐,只覺可悲可笑——一面是為保平安,虛情假意將她拋棄的親人,一面是強(qiáng)取豪奪,拿腔做調(diào)要她“自愿”的強(qiáng)盜。
此刻外面夜空沉沉,屋中人聲鼎沸,她卻如燈下的一道殘影,煢煢孑立。
念兮閉了閉眼,下定決心——
她迎上去,對著在場眾人,聲音清冷如雪后枝頭的臘梅。
“從此往后,我與興安伯府再無任何瓜葛!”
*
戌時雙桂巷
溫念兮立在房中,自她從興安伯府被帶走,便一直呆在這間屋子里。
方才錦衣衛(wèi)中有急報傳來,那位明大人急匆匆走了,留她一人。此時夜已漸深,她渾身警惕,絲毫不敢放松。
門被推開,念兮心里一緊,惶惶看向門口。
來人身量修長,一身利落短打,即便逆光只能看到輪廓,可身上冷漠狠厲與極端危險的氣息不容錯識,是那位明大人!
他自顧坐下,未曾看她一眼,漫不經(jīng)心。
“倒水?!?p> 念兮視線微垂,從桌上倒了杯茶水,遞到他的手邊。他身量很高,即使坐著,也比她低不了多少。
“會伺候人嗎?”
聞言,念兮手一抖,遞出去的水就灑了大半,全落在男人下半身。
“你倒是會灑?!?p> 男人低頭看了一眼,似笑非笑,接過杯子一飲而盡。
念兮臉漲得通紅,一股熱氣直通腦門。她緊了緊濕熱的手,看向男人俊美沒有多余表情的面孔,輕聲道:“明大人,咱們可以談?wù)剢幔俊?p> 毫不意外,她看到男人眼中露出譏諷和不屑,薄唇開啟,“你要跟我談什么?感情嗎?”
他話雖說的輕佻,可目光鋒利,念兮被看的頭皮發(fā)麻。她避開視線,盯著男人修長又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強(qiáng)裝鎮(zhèn)定。
“明大人,您是正人君子,不會強(qiáng)人所難……”
一聲輕哼,男人眸中的不屑更熾。
念兮身子抖了抖,搶在他說話前繼續(xù),“為妾不是我所愿,求大人放過我。您位高權(quán)重,身邊有無數(shù)美人愿侍奉左右,只是念兮自幼受外祖母教誨,雖魯直愚鈍,不敢為人妾室。大人若肯放了我,念兮自會奉上財帛,以補(bǔ)大人的損失?!?p> 明燁眼底有一閃而過的意外,將手中把玩的杯子放下,饒有興趣道。
“我缺你那幾兩銀子花?”
這話他之前對溫玉山說過,如今面對他女兒,話雖沒變,可在只有兩個人的房間里,卻多了絲曖昧不明的味道。
“十萬兩?!?p> 十萬兩不是個小數(shù)目,念兮說完便偷偷打量明男人的神色,原以為他會吃驚、不信,甚至覺得她瘋了,可是,什么都沒有——
甚至男人嘴邊嗤笑的弧度都沒有變。
“只要您放了我,十萬兩銀子,如數(shù)奉上。”
她已經(jīng)細(xì)細(xì)算過,十萬兩是她能拿出的最大數(shù)額。先時錦衣衛(wèi)上門,她讓孟冬趁亂逃跑,已將印信之類一并帶出。只要明大人肯放過自己,明日她便能從外祖母交給她打理的錢莊中取錢贖身。
“原來姑娘這么值錢~”
男人站起身來,比她高了一個頭不止,他步步緊逼,念兮落在他高大的陰影里,節(jié)節(jié)敗退。
“明大人,”對著越靠越近的男人,念兮聽到自己的聲音害怕到變形,“你若對我不軌,我便自我了結(jié),到時候您人財兩空。”
一聲嗤笑,男人灼熱的呼吸在她耳邊炸響,接著左手腕一酸,手中緊握的簪子掉了出來。
“姑娘的簪子,原來不是為了要本官的命。”
念兮驚魂未定,感到冷冰冰的金簪貼著下顎,她被迫仰頭,對上男人那雙幽黑的眸子。那眸子深邃好似無邊的暗夜,又如墮落的深淵,里面碎著點點不屈的星光。那一瞬間,念兮忽然有種似曾相識之感,眼前的男人,她應(yīng)是在哪里見過!
正當(dāng)她想在一探究竟,明燁卻別開視線,退后兩步。
“一個女人換十萬兩,本官倒也不虧?!?p> 他答應(yīng)了?!
念兮沒料到會這么容易,她忍不住向前探身,可男人身量太高,又背著光,她看不清表情,一個不察,被裙擺絆了一下。
同時,房門又一次被推開——
“大人,廠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