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那女子,未能正視其妝容,只見頭扎垂鬟分肖髻,兩環(huán)烏黑的柔發(fā)在月光下閃著光,如果黑色也也算是光的一種,那么無疑那婀娜女子的發(fā)色是黑夜里最耀眼的。發(fā)分兩股,結(jié)鬟于頂。側(cè)鬢垂于肩頭,稱為燕尾。漢明帝時令宮人梳百花分肖髻,到了唐代便常作為處女法式的標(biāo)志。
再看服飾,比不得貴香樓頭牌麗娘的云縷煙羅衫,更不如公主、妃嬪的流彩暗花云錦宮裝。上著竹青色窄袖衫,下穿粉黃束腰大擺裙。既非華服,又無珠玉。任何華服都不能為其增添一分端莊高貴,任何珠玉也不能奪走其一分迷人。
除此之外,煙紫色的衣袂是唯一的裝飾,一絲秋風(fēng)吹來,飄擺不定的衣袂的形狀就是風(fēng)的模樣,仿佛沒有重量,連雨水也舍不得滴落在上面,像是怕壓倒這纖瘦曼妙的女子一樣。
她撐著油紙傘,獨(dú)自彷徨在這悠長又寂寥的雨巷。若非看見她輕搖的香肩和楚楚窈窕的腰肢,無論誰都要誤以為她是飄飄而來的,像夢一樣。
吳老三和劉七剛醒的酒又醉了。道是酒色兩難,可酒易醒,色卻難忘。兩人雖年過不惑,可酒色對他們以及像他們一樣生活寡淡的人而言,已是至高的享受與安慰。他們也經(jīng)常會想到貴香樓的麗娘,幻想著有朝一日也可以醉臥美人膝。
美的事物總會激發(fā)人的各種欲望。美酒入肚、美景入畫畫、美樂入耳、美人入懷。但美到了極致的女人兒,給一個人,不論男女、不論老少帶來的都只是陶醉的迷蒙之意。當(dāng)你第一次真正見識得到這般的美,欲望便會蒸發(fā),靈魂得以升華。
她靜默的遠(yuǎn)了,走盡這雨巷,在雨的哀曲里,消失了她的顏色,散了她的芬芳,唯獨(dú)贈予兩位陌生人第一次沉迷卻飽含憧憬的美的初體驗(yàn)。
雨已經(jīng)停了,吳老三和劉七依然撐著傘,呆望著。吳老三打破了沉寂:“劉色鬼,別看了,人早就走遠(yuǎn)了。你又這方面的欲望我理解,畢竟打了半輩子光棍了??蛇@樣的女子你做夢也不要想了。實(shí)在按捺不住,我家鄰居林寡婦也不錯,如花似玉?!?p> 劉七道:“滾蛋,就算是如花也是殘花,還是那種一夜就謝的花,還一定是謝在了雨夜,然后被一雙雙臟臭的鞋子踩成泥的那種?!闭f完劉七從吳老三手中把傘一把奪過來。
劉七接著道:“你也少嘲笑我,今夜你還不是和我一樣,孤零零一個人。吃過肉的人永遠(yuǎn)比沒有吃過肉的人更忍不住饞。你可不要被那林寡婦勾引了去,饑不擇食。”
吳老三嘴皮子功夫比不得劉七,正欲用武力挽回些顏面。劉七沖吳老三微微一笑,眼神里有乞求、崇拜還有狡黠,說道:“快些回家”。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況且劉七已經(jīng)小跑離開。吳老三無奈地?fù)u搖頭,喃喃道:“劉七呀劉七,雖然你我之間打罵不斷,但我老三只有你這一個‘酒肉朋友’,你可千萬別做出什么傻事來?!?p> 夜更靜了,就連房檐積水啪嗒的聲音也停了,月色卻更亮了。
劉七拉開了門,左右瞧看一番,又細(xì)細(xì)聆聽是否還有狗沒有睡覺——自然是有的,只是他并沒有發(fā)覺,或者說不自知,然后悄摸摸的出了家。
劉七拄著根回家后臨時做的拐杖,沿著方才雨夜中那位姑娘消失的巷子。行至巷尾,有一方竹欄圍建的屋院,透過竹間縫隙可以看見亭間花草,依稀可以分辨是木芙蓉、山茶花、竹節(jié)秋海棠之類的。見此情狀,想必這里便是那姑娘的居所。
劉七雖是有色膽,可色膽也是需要一點(diǎn)點(diǎn)積累壯大的。初次相逢,劉七固然不敢闖進(jìn)去為非作歹,甚至連敲門的膽子都沒有。他不能確定名花是否有主,更不能保證這院落里沒有男人,一個比他年輕的男人。
觀望了一番,劉七表面上風(fēng)平浪靜,無所行動,可心里早已翻江倒海。手足無措之間,只得以后另尋它法。于是便轉(zhuǎn)身離去,可偏偏在巷子里遇到了李三八家的孫子李天浩,多虧了劉七早有準(zhǔn)備。
劉七一邊拄拐裝作頭痛,另一邊顫著聲音問到:“李侄兒,三更半夜去作甚了?”
李天浩答道:“原來是劉叔啊,半個時辰前,我爺突發(fā)頭痛,甚至動彈不得,家里人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于是令我去洪大夫那里尋了幾服藥。不過聽劉叔你的聲音感覺也不太好,不知身體是否有恙?”
劉七道:“我,和你爺一樣,也是頭痛,但并未如你爺那般重,侄兒你也知道,我家里沒有孫子,更沒有一個比你還會做孫子的好孫子,只能自己去尋些藥來。但一時迷糊走進(jìn)來巷子里面。”說完又揉揉頭,用拐杖狠狠地敲了敲石板地,似乎在告訴李天浩這頭痛是有多么不舒服。
李天浩自然聽得出劉七罵他“孫子”,可自家有愧與他,不便主動撕破臉面,只得道:“既然這樣,劉叔您帶兩副藥回去,也省的再跑一趟。”
劉七也不客氣,道:“真是好孫子,有你這樣的孫子是你家的福氣,不過你也不必太過擔(dān)憂,短命的多數(shù)是些好人?!闭f完從李天浩手中拉出兩幅藥,頭也不回地走出巷子。
李天浩實(shí)在忍無可忍,喊道:“劉叔,這藥勁可大,不要多服,小心一睡不起。”
劉七心里破罵:“你個狗兒子,如果當(dāng)初不是你那三八的爺攛掇他的狗兒子玷污了蔥蔥的身子,我早已和蔥蔥是神仙眷侶了,哪里還有你個雜種。真他娘的奇了怪了,蔥蔥這么好的姑娘,怎么生下來你這么個笑里藏刀的小人,想想就知道,那李三八的狗兒子,你李天浩的狗爸爸是個什么玩意兒?!?p> 劉七越想越氣,越走越快,不知不覺就已經(jīng)回到了家。躺在床上,不斷回想著雨中的那一幕,正是四下無人,身子像是火燒一般。
次日,吳老三見劉七神情疲憊,不必問也知道。因此告誡道:“老七,昨夜城東徐老爺死了,還有勸你別做傻事,老老實(shí)實(shí)種地,攢下些錢,好壞怎么著一個老婆還是少不了你的?!?p> 劉七見心思被吳老三猜透,氣不打一處處,譏諷道:“然后讓那臭婆娘和別人跑了,給自己戴個綠帽子?!?p> 吳老三眼看他是鐵了心了,也不再多言,轉(zhuǎn)身便走。這劉七卻是焦頭爛額,倒不是怕因一時沖動而做了風(fēng)流鬼,而是思索如何一直風(fēng)流,卻不為人知。
吳老三隔三差五就去到那女子居所,可近一個月來從未見過那女子一面,日思月想,本就枯瘦的身體更是只剩的皮包骨頭,面容更是說不得的憔悴,就如這地上的秋葉一般,枯干的沒有一絲水分,哪怕是吹一口氣就會崩碎。
今天有時二十六的晚上,又下起了雨,似乎一起都與上個月如出一轍。今夜的雨,滋潤了干裂的莊稼地,同樣,今夜的雨,帶走了枝頭殘存的枯葉。
今夜的雨,對劉七又意味這什么,滋潤嗎?也許,畢竟他的身體也開始干裂開來;又或者被帶走?也許,畢竟他也殘存已久。
不過劉七依然充滿著希望,最后的希望。他既希望遇見那美女子,又怕遇見那女子,遇見她無異于承認(rèn)她就是那犧牲自己身體卻不知意欲何為的雨娘。
守株待兔并不是最快的方法,但有時確實(shí)非常有效。劉七又看到那女子,準(zhǔn)確的說該是雨娘。她的穿著仍同上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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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zé)o一用
雨娘再次現(xiàn)身,這次又會是誰命喪黃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