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薛定諤
姜臨凡此番經(jīng)歷之后，方發(fā)覺自己眼中的江湖與實(shí)際的江湖竟然有這般的大初入，突又想起第一次遇見倪詩賦時(shí)他所說的“新人狂傲”原來并非是嘲弄自己，而是實(shí)打?qū)嵉膭裾]。
不知不覺間，便到了那間破廟。廟里已經(jīng)燃起了火堆，在清冷的星光下，竟似鬼火一般隱約靈動(dòng)，姜臨凡腦海中再次浮現(xiàn)混元飛星手臨死的模樣，不禁心悸。
“少爺，您回來了”，麻花喜道，隨即硬撐著左腿想要起身。
姜臨凡無力道：“坐下吧。”
麻花連忙拿方才廟外摘的一些果子遞給姜臨凡，說道：“少爺，這些已經(jīng)洗過，您吃?！庇忠姾霝t鶴未與姜臨凡一同回來，又問道：“少爺可曾見弘瀟鶴弘公子？”
姜臨凡接過果子，又放置于一旁，神色像是喝多了酒剛嘔吐完一樣，說道：“見過。”
“那為何……”，麻花欲言又止。
“因?yàn)槟慵掖笊贍敵圆粦T野果?！闭f話之人正是弘瀟鶴，聲音里帶著輕松爽朗，哪里像是手沾染人命。
弘瀟鶴踏至廟內(nèi)，褲腳褪至膝蓋，左腰間配著劍，右手持一擼盡樹葉的樹枝，上面橫叉著幾條巴掌大小的魚，左掌握著把草葉。
“自己嚼爛敷上”，言畢，將左手中的草葉拋給麻花。
麻花感激道：“多謝弘公子。”
弘瀟鶴不應(yīng)，正專心研究怎么烤魚。不多時(shí)，麻花敷好藥道：“弘公子，讓我來吧，今日多虧了你出手相救?！?p> 弘瀟鶴欣然道：“搞定，只是除了花椒倒沒有其他什么可以調(diào)味的東西，料想麻花你定然忍受的了，倒不知習(xí)慣山珍海味的大少爺吃不吃的慣？”說完，弘瀟鶴又向姜臨凡看一眼。
姜臨凡道：“我不餓，先睡了?！苯R凡自然是口是心非，但麻花也勸不得，只好為姜臨凡整理一番茅草，好讓姜臨凡睡得舒服些。
雖然只是姜臨凡平日里不屑于吃的烤魚，可弘瀟鶴、麻花二人此時(shí)吃的津津有味，而自己又什么都沒吃，不禁怨起兩人來。
直至麻花睡熟，弘瀟鶴鼻息大起的時(shí)候他才沉下心來。此時(shí)弘瀟鶴的氣息聲竟然這么有生機(jī)和活力，這連續(xù)而有韻律的一呼一吸之間，就像是含苞待放的花蕾，又像是呼之欲出的破繭之蝶。
于姜臨凡而言，弘瀟鶴的鼻息聲就是一劑鎮(zhèn)定劑，他忍不住又想到混元飛星手死前的畫面，即便只是喉嚨間沁出一點(diǎn)血，可血腥味竟一瞬間充斥整個(gè)武帝廟。既殘忍，又惡心，既心驚，又肉跳。
姜臨凡開始有些佩服起身后丈許而正睡在混元飛星手所倒下位置的弘瀟鶴，與自己相仿的年紀(jì)，不但有膽有謀，竟還能這般灑脫。相比之下，他連麻花都不如，不僅對自己的厭惡又加重了一分，血液里的自卑也再次更替，而對麻花的嫉恨也隨之加深。
麻花也是同姜臨凡的年紀(jì)，又怎么會(huì)不怕。但他怕的是傷害到姜臨凡，卻將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所以麻花此刻才能睡得香甜酣熟。
星夜沉沉，倒不負(fù)所謂囚云的美名，頗有些“手可摘星辰”的意味，目視著浩瀚星空出了神。片刻后才記起自己醒來是做什么的。
醒來的人不是姜臨凡，更不是麻花，而是弘瀟鶴。他之所以夜半起身，只是因?yàn)樗蛉瞻l(fā)覺——他的劍，有些鈍了。
雖然昨日是一擊便殺了混元飛星手，可那是因?yàn)榛煸w星手大意，又被自己糊了一臉心情更是暴跳如雷，完全忘了失去理智乃是對戰(zhàn)大忌，所以才別弘瀟鶴撿了個(gè)便宜。倘若昨日弘瀟鶴未一擊即中，那么即便自己沒有死在混元飛星手的暗器之下，也少不了像麻花一樣。
弘瀟鶴對練劍從來不是抱著一個(gè)持之以恒的態(tài)度，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都是家常便飯?？梢坏┧毱饎砭湍茏龅叫臒o旁騖，甚至是人劍合一。
弘瀟鶴與姜臨凡有著同樣的狂傲，區(qū)別在于弘瀟鶴的狂傲至少是建立在自己的實(shí)力以及苦練之上的，是有些資本的，倘若他只是江湖第十大高手，那他就必然深信自己是江湖第一。姜臨凡的狂傲與內(nèi)心深處的自卑乃是共生的，外表的狂傲恰恰源于自卑。
弘瀟鶴先是扎了半個(gè)時(shí)辰的馬步，之后拔出劍來憑空劈去，單就這一個(gè)動(dòng)作，又是練習(xí)半個(gè)時(shí)辰，隱約之間已經(jīng)可以聽得出劍氣劃破空氣的聲音。之后又分別練習(xí)刺、點(diǎn)、截、提等劍法招式。
天已經(jīng)半亮，半邊煙云被渲染成淺紅色，清風(fēng)穿枝拂柳，混際于雜草之間的野花的又鮮亮起來，弘瀟鶴待心神俱定，便走回廟中。
廟內(nèi)少了一人，也少了條魚。少的那人是姜臨凡，而少的那條魚也正是昨日弘瀟鶴為姜臨凡留下的。
恰巧此時(shí)麻花醒來，見姜臨凡沒了蹤影，詢問弘瀟鶴道：“弘公子，可見我家少爺？”
弘瀟鶴暗笑道：“多半是因?yàn)橥党粤唆~而羞愧難當(dāng)，所以起早去買些珍饈來供你我二人享用。”
話不多時(shí)，果然就見姜臨凡提著兩個(gè)黑漆木匣，腰間的劍鞘在朝陽下格外耀眼。
什么紅白豬肉、火燒鵝、魚肚煨火腿、燕窩雞絲湯，甚是還有如意糕、吉祥果、桂花糖。
弘瀟鶴心中最是大喜，挑逗道：“姜公子覺得昨日在下的烤魚滋味如何？”
姜臨凡冷漠道：“我又未吃，怎地知道?！?p> 弘瀟鶴暗示道：“那昨日所剩的那條魚哪去了？”
姜臨凡惡狠狠道：“不知，更不是在下所為?！?p> 弘瀟鶴倒也有些被逼急了似的，說道：“我既沒吃，麻花又不敢吃，姜公子你又說你也沒吃，難不成是這關(guān)武帝神像吃的?！?p> 麻花插言道：“也許呢，弘公子，昨日你為了救我踢翻了神像前的供案，神像沒得吃吃了魚也說的過去。”顯然，連麻花都認(rèn)為是姜臨凡吃的但又羞于承認(rèn)，只好說出這番話來為姜臨凡開脫。
“與我無關(guān)?！毖粤T，姜臨凡不再理會(huì)弘瀟鶴，自顧自地吃起木匣中的美食。
弘瀟鶴賭氣道：“好，今日就劈開這神像，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顯靈了?！焙霝t鶴拔出劍，躍躍欲試，只聽得神像倒是真說了話。
“不要，不要劈，是我吃的，我吃的。”這聲音哪里是從關(guān)二爺神像中發(fā)出的，唯唯諾諾沒有一絲男子氣概。
神像后果然是一人，臉和手上都粘著些泥土，狼狽不堪。但模樣倒是清秀，肌膚也是又白又嫩，書生氣十足。身上穿著類似于麻花的仆人打扮，頗似犯了錯(cuò)逃竄出來的家丁。
弘瀟鶴笑道：“你叫什么名字?！?p> 那人雙手疊于腹前，半低著頭，眉眼里盛滿了懊悔和愧疚之意，扭扭捏捏道：“我……我，叫薛……薛定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