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清冷之水（四）
漆黑的湖面上，伊維特一手搖櫓，一手拿著那小巧的玻水晶瓶，它盯著玻璃瓶中晃動的液體，表情凝重。
恍惚中，好似有枯黃的樹葉落在它的掌心，那是故鄉(xiāng)的落葉，是行將就木的圣樹，它好似又回到了年幼狀態(tài)，站在飄舞落葉的交界地。
樹下，年邁體弱的老者伸出枯萎的手掌，握住了伊維特的手掌，那枯黃的樹葉入手便緩緩破碎，裂成灰燼，其中傳來一聲聲嘆息，令人憂愁。
回憶只持續(xù)了不到幾秒鐘，耳畔傳來一聲澎湃的怪叫聲，落葉，老者，枯樹，在一瞬間化作夢幻泡影，消失的無影無蹤。
伊維特一驚，立刻握住掌心的清冷之水將它塞進懷中，扭頭看著四周。
伴隨著那怪叫聲，原本平靜的湖面水流開始止不住的翻滾，香蕉小船晃來晃去，上面根本無法站穩(wěn)。而在那藍(lán)晶石照耀的漆黑湖底，有什么慘白的人影從淹神神廟下緩緩游出來，數(shù)量很多，蛇行向著伊維特小船的位置游來。
看見那些東西，伊維特神色一變，立刻放棄了這艘小船，縱身一躍，從小船跳到了一旁的石柱上，抽出短刀，鐺啷一聲釘在柱子上。
它斜掛在石柱上，看著身下那艘小船。剛剛離開，水面下就伸出無數(shù)根慘白的手掌，將它那艘香蕉小船給掀翻了。水中，小船被啃噬成了碎片，那些黏糊糊的冰冷水鬼嚼著木片，在水下用無聲的眼睛看著伊維特。
怪叫平息。
連接石柱和石柱之間的木板街道上傳來噔噔噔的腳步聲，有很多人正向它所在的方向走來。伊維特抬起頭，看著周圍。
那些石柱上的洞口中，有人緩緩鉆了出來，那些都是一些滿身紋身穿著怪異的家伙，他們蹲在洞口內(nèi)，緩緩把魚叉夾在弩機中，并且將魚叉對準(zhǔn)了伊維特。
那些都是居住在此地的淹神的信徒。
伊維特目光移到了高處，它握緊短刀，身體變成了一片片晶瑩碎屑，和短刀一起消失了。
嗖嗖嗖！
無數(shù)魚叉穿過那些碎屑釘在石柱上。
二十米開外，伊維特緩緩露出身體，還沒等它喘口氣。木板街道上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又有一些拿著漁網(wǎng)的淹神信徒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數(shù)量成百上千，那些漁網(wǎng)厚重而結(jié)實，其上附著著密集的藤壺和死魚，看起來十分惡心。
鋪天蓋地的漁網(wǎng)向街道上的伊維特罩來。
伊維特抬起頭，晃了晃短刀，再度消失在木板街道上，漁網(wǎng)落在了空處。這一次伊維特閃到了高處，站在高處向下看去，伊維特發(fā)現(xiàn)整個地下湖區(qū)此刻幾乎所有人都出來了，密密麻麻的淹神信眾站在條板街道上，指著伊維特大聲嚷嚷，它無論去哪里都躲不開這些人的注視。
剛剛騰挪沒一下，它就被人發(fā)現(xiàn)了。
魚叉和箭頭嗖嗖向它射來。
它抬頭看了看高處，在石柱的盡頭，有復(fù)雜的水管系統(tǒng)。那是愛菲都中層的排水系統(tǒng)，猶如這座城市的血管。
它第三次消失，消失之后再出現(xiàn)，伊維特來到了那些水管上。
這里空氣中彌漫著令人心悸的污穢氣息，一些依靠污穢之物生存的分解者正趴在管道的裂口處愉快吮吸，覺察到響動，它們敏感的從管道邊嗖嗖嗖的爬走，這些分解者多半是一些半人半蟲的生物，有著復(fù)雜的節(jié)肢和空洞的復(fù)眼，動作在管道上敏捷而詭異。
伊維特沒有管那些分解者，它踩著管道快速前進，而在眾多管道包圍之間，有一圈石柱矗立在湖水中央，石柱上有很多起吊設(shè)備正在運作。那些起吊設(shè)備的盡頭則是一扇圓形石門，石門不斷開合，讓下層的貨物和上層的人員進行流通。
那是從地下湖區(qū)前往愛菲都內(nèi)廷的必經(jīng)之路。
可還沒等它接近石門，只聽轟隆一聲巨響。
那扇厚重的石門直接關(guān)閉了，再也沒有打開。
伊維特剛剛躍至石柱間便不得不停下腳步。
湖面上，幾個淡藍(lán)色身影緩緩飄起，飄到了伊維特面前，那是淹神神廟里的幾個祭司，為首一人飄在空中說道：“真是給你臉了啊，肖大人，竟然當(dāng)眾搶走大海的寶物，你一點都不考慮影響的嗎？”
“借用一下而已?！币辆S特嬉皮笑臉的說道：“無量大海這么小氣么？一瓶水都要計較?！?p> “借用？我看你們是打算和淹神開戰(zhàn)吧。別人畏懼你們，我們可不在乎，淹神不在乎?！?p> 說話間，更多的淹神信眾和幫派分子向伊維特包圍過來，他們手持各式各樣的武器。眼神不善，兇意撲面。
......
......
與此同時，另一邊。
伴隨著那澎湃的好似要震破耳膜的吼叫，姬莉雅拖著千辰在淹神神廟中匆匆逃離。他們沒有伊維特那么敏捷，千辰又沒有什么力氣，只能老老實實的在地上走。
吼叫平息后。
吠流得到了淹神大祭司的指令。
他大聲命令道：“那個荊棘學(xué)院的人有問題，把他帶回來！”
伴隨著吠流的話語，一根根藍(lán)色的光線從魚缸中的淹神大祭司的腦后飄出來，那些光線沒有實體，但卻如同摸不著的河流一樣在空中悄無聲息的流淌。
一旁捂著耳朵的學(xué)徒們被那藍(lán)色光線包裹，眼睛立刻瞪大，眼中泛起了同樣的藍(lán)色光澤。他們站起身，不由分說拿著三叉戟和魚槍之類的武器向千辰追了上去。
光線很快越過姬莉雅，包裹了那些從腳手架上摔下來的工匠，那些本來已經(jīng)陷入昏迷的工匠和發(fā)狂了一樣，瞬間睜大眼睛，直挺挺的爬了起來，拿著鑿石頭的錘子就向姬莉雅和千辰?jīng)_去。
姬莉雅十分不安，她下意識的看著千辰，問道：“你現(xiàn)在還有力氣么？”
千辰點點頭，大主教遇到了危險，他義不容辭要保護她。
眼見一名癲狂的工匠沖過來，千辰深吸一口氣，伸出拳頭，打在那名發(fā)狂工匠的臉上。
啪。
工匠的臉頰凹陷下去一點。
姬莉雅心里咯噔一下，想喊千辰留點手，別亂把人打死了，畢竟這里是愛菲都，那些人也都是活人，不是淹奴和海妖。
可事實證明她想多了，千辰的拳頭軟綿綿的落在那名發(fā)狂工匠的臉上，發(fā)狂工匠連退都沒后退，直接一頭撞在了千辰身上。
千辰倒飛出去三米，轟隆一個倒栽蔥甩在腳手架里，四仰八叉，好幾根木桿噼里啪啦落在他身上。
姬莉雅尖叫起來，喊道：“千辰，你沒事吧！”
說罷，她沖到千辰身邊。
千辰倒在地上，屁股朝上，甕聲甕氣的說道：“對不起，大主教，做不到?！?p> “哎呀！”
姬莉雅跺了跺腳，趕緊把千辰給攙扶起來。
眼看更多的工匠和神廟學(xué)徒從四面八方?jīng)_過來，她咬咬牙，又把千辰整個給扛在了肩膀上。
隨后，她閉著眼睛，順著道路向前沖去。
一名工匠試圖阻攔姬莉雅，但姬莉雅身體完全由石頭構(gòu)成，非常沉。那名試圖攔住她的工匠和姬莉雅稍加接觸，便如同被泥頭車撞到一樣，后仰著倒在地上，翻著白眼，鼻子流血，腦袋被碰出了一個大包。
那些發(fā)狂的工匠被藍(lán)色光線包裹，也沒了自我意識，更不曉得害怕，一個接一個圍上來，試圖攔住姬莉雅，同樣被一個接一個撞翻。
姬莉雅沒什么感覺，石頭也感覺不到疼，一個接一個的人撞過去。但是千辰感覺自己在碰撞中已經(jīng)快被撞散架了，大主教那少女一樣窈窕優(yōu)美的身體異常堅硬，被扛在上面連撞幾下，千辰只感覺暈頭轉(zhuǎn)向，肚子里面苦水都要吐出來。
沒多久，姬莉雅帶著千辰跌跌撞撞的沖出了淹神殿，盡管她力氣很大，但連撞幾個人，消耗也是極大，姬莉雅感覺頭暈暈的，體力不支。
如果不補充能量，她隨時都有可能倒下。
怎么辦？
她焦急舉目四看，想要找到伊維特。
伊維特沒找到，可不遠(yuǎn)處湖岸邊一堆什么東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頓時眼睛一亮，拖著千辰?jīng)_到湖邊。
嗬！
湖岸邊的小船上橫七豎八倒著很多金發(fā)美人。但這不是姬莉雅關(guān)注的，小船旁邊，還有很多木頭箱子，但那些箱子由于先前的混亂而被踢翻，倒在地上。
那些破損的箱子里散發(fā)著藍(lán)澄澄的光芒，看成色，竟是上好的藍(lán)色的魔晶石，那或許是愛菲都僭主送給淹神神廟的禮物。
發(fā)狂的工匠和受控制的學(xué)徒哇呀呀的從身后的神廟里沖了出來，姬莉雅此刻顧不得那些東西究竟是屬于誰的，她三步兩步的沖到那堆散落的魔晶石面前，放下千辰，抓起地上那堆魔晶石嘎吱嘎吱的吃了起來。很快，她就塞下了幾十顆魔晶石。
伴隨著大量的藍(lán)色魔晶石被吞下，她的頭發(fā)開始一點點生長，并且自發(fā)梢向根部一路變藍(lán)。姬莉雅手里不停，一頓亂塞，肚子好似無底洞似的，根本不知道飽。
千辰呆呆的坐在地上看大主教吃藍(lán)色石頭，當(dāng)然這不是他第一次看見大主教這么做了?？墒菬o論他看多少次也無法理解大主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漸漸的，那一大堆魔晶石被吃空了一箱子。
一堆魔晶石下肚，姬莉雅的頭發(fā)從肩膀長到了腰部，指甲也變長了一些，頭發(fā)和指甲全部呈現(xiàn)出湛藍(lán)色，包括她的眼睛，也變成了藍(lán)汪汪的顏色，只有瞳孔還保留了一些冰云母的青紫色。由于吃的太多，甚至她的嘴唇和皮膚都呈現(xiàn)出淡淡的藍(lán)色。
姬莉雅打了個嗝，捂著肚子站了起來，她感覺肚子有些發(fā)漲，天知道她多久沒吃這么飽過了。
幾名發(fā)狂的工匠和學(xué)徒從四面八方?jīng)_到她和千辰身邊，又有幾個從天上撲了下來，竟是想把她和千辰用人堆活埋。
姬莉雅立刻彎腰罩住千辰，情急之下姬莉雅沒注意輕重，外加吃了很多魔晶石，力氣巨大，千辰腦袋被姬莉雅胸尖撞了一下，這一下幾乎把他腦袋撞裂開，整個頭都在嗡嗡作響。
而那些后面撲上來的工匠則更加不堪，雖然他們七七八八的疊羅漢一樣撲在姬莉雅身上。但姬莉雅只是掙扎了一下，那些工匠和學(xué)徒被巨大的力量給甩飛出去。撲通撲通的落在不遠(yuǎn)的湖水里，下餃子一樣。
這一幕剛好被沖出來的淹神祭司吠流看見，吠流本以為輕松就可以制伏這個看起來奇奇怪怪的白灰皮少女和她身邊戴著荊棘學(xué)院面具的家伙。
可沒想到這家伙居然變成了藍(lán)色，還把淹神神廟的學(xué)徒和工匠給甩到湖里去了。
不理解的吠流投鼠忌器，只見他飄在腳手架邊，指著姬莉雅厲聲問道：“喂！你是什么怪東西？”
盡管心里對伊維特?fù)屃巳思覗|西感到很抱歉，但吠流的話仍舊讓她不高興，姬莉雅怒沖沖的懟了一句：“沒見過石頭說話嗎，小屁孩??？”
“哈？真是開眼了！”
吠流浮在遠(yuǎn)處大聲問道：“那你身邊的那人又是誰？為何大祭司點名要他的命?！?p> 姬莉雅不回答，有了充沛體能的她又要去扛千辰。
千辰人腦袋都被撞成了狗腦袋了，見大主教又要故技重施將自己扛起來。
饒是千辰性子再冷淡的此刻也有些受不了了，他扶著墻，暈頭轉(zhuǎn)向的說道：“不...不行...”
“不行？”姬莉雅還沒反應(yīng)過來。
千辰打開面具，扶著墻，張口嘔出一灘酸液，吐了個稀里嘩啦，酸液就嘔在了神廟那淹神雕像精美的腕足上。
“換…換個姿勢…”吐完后，千辰氣喘吁吁說道。
遠(yuǎn)處的吠流人都傻了。
居然有人敢吐在淹神雕像上，真的假的！？
看千辰扶著雕像吐了出來，姬莉雅又是抱歉又是好笑，她捂臉嘆息，隨后想了想，一手勾住千辰的脖子。一手抱著他的腰，把他橫抱起來。
鎖鏈輕輕晃動，發(fā)出愉悅的嘩嘩聲。
千辰被姬莉雅一個公主抱抱在懷中，他微微一愣。雖然他大腦中記憶并不多，但是有些與生俱來的本能還在，那本能告訴他，這個姿勢，相當(dāng)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