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重逢
洞窟外。
卡爾奔走著尋覓那個記憶中親和溫暖卻又日漸模糊的身影。
密道口。
文希爾悠悠轉(zhuǎn)醒,看著空無一人的附近眸光黯淡。
“狡詐、骯臟、污穢的小人!”
她只是罵了幾句,便看著遠(yuǎn)方變幻后的景象陷入了呆滯。
文希爾想起了年少時卡爾曾給她講過的關(guān)于世界融合的故事,那時她也只當(dāng)是少年為了討好少女所胡謅的奇詭故事罷了,卻未曾想今日能夠親眼看見。
“文希爾!”
一聲急促中帶著顫抖的呼喊將她飄遠(yuǎn)的思緒拉回。
甲胄碰撞之音由遠(yuǎn)及近,飛揚(yáng)的塵土裹挾著腥甜的氣息。
她的鼻翼輕輕翕動,那陌生中帶著熟悉。
“卡……卡爾?”
文希爾看著面前駐足的男子,語氣中帶著不可思議的驚喜與某種莫名的驚恐,情緒復(fù)雜而矛盾。
“是的,我是。我是卡爾,你的……”男子在說話間緩緩向前邁步,“世界融合了,我記得我應(yīng)該和你講過……”
“是的,卡爾講過,但……不是你?!迸釉谒~步間緩緩向后移動,“世界融合了,但你不是我記得的他,我也不是你記得的她?!?p> 文希爾的目光轉(zhuǎn)瞬間變得凄然而決絕。
“卡爾死了?!?p> 她的手握住后腰的匕首,緩慢但有力。
“不要再前進(jìn)了?!?p> “放逐者?!?p> ……
“終末的感染者?”
聽罷李奕含一行人的經(jīng)歷,滕家瑞暗自咂舌,想來他們的收獲也不比自己的低。
“你們真的都死了一次?”
“是啊?!睆堝蛄藗€寒顫,“那感覺真不好受?!?p> “不提這個了,那你呢?”李博成道,“怎么沒見你一起下來,而且身上的氣息也是暴漲了不少?!?p> 這個問題滕家瑞早已想出答案,此時解釋道:
“可能是下潛時慢了幾拍,錯過了傳送到這個世界的時機(jī)?!?p> “我在那個世界里接觸到了一處古舊詭異的壁畫,意外覺醒了一種名為夢境的能力?!?p> 他說著揮手撒下一片繁星點(diǎn)綴的夜幕。
“嚯,瑞子這新能力可以啊!”李奕含拍拍滕家瑞的肩膀。
于心潔看著地上的那攤血跡,皺了皺眉:“話說卡爾怎么還沒回來?不會是溜了吧?!?p> ……
“放逐者?!?p> 三個尖銳的音節(jié)仿佛化作了剖心的利刃,令卡爾的胸腔陣痛不已。
背后淋漓的鮮血提醒著他們之間那天塹般的鴻溝。
卡爾頓住了,并開始緩緩后退。
“我遭遇了異客,被迫剝離了圖騰才得以脫身?!?p> 他解釋道。
“你也遭遇了那個會幻術(shù)的異客?”
“不,我遭遇的是另一波異客,他們的實(shí)力很強(qiáng)悍,輕易便將我生擒了?!?p> 文希爾警惕的眼神慢慢和緩下來。
“自我放逐比被族中放逐的危險性更大,這件事你不會不知道。”
“不輔以秘法而是直接生剝圖騰,你便徹底地失去了那東西的庇佑?!?p> “游蕩的霧氣會侵蝕你的心神,殘余的終末會腐朽你的身軀?!?p> 卡爾搖搖頭:
“如果靠著那邪異的‘圣物’茍延殘喘便是昔年神眷的雅安塔一族的最終宿命,那我倒不如去擁抱永恒的終末?!?p> 文希爾瞳孔驟縮:
“你……接觸了那群游離的異端?”
人會因恐懼而產(chǎn)生信仰,以期獲得心靈上的慰藉。
信仰的對象要么能夠消除恐懼,要么便是恐懼本身。
“終末圣教”便是由此產(chǎn)生,他們信仰終末,侍奉終末,并貪婪地期待著執(zhí)掌終末。
卡爾嗤笑道:
“異端……異端?當(dāng)年神棄一事發(fā)生后,還不也是一群異端沖入神殿,我們才獲得了茍延殘喘至今的資格?!?p> “人們總是自傲地認(rèn)為理念不同者便是異端,卻從未思考過自己的理念是否正確。”
“離開?!蔽南柹眢w緊繃,手中的匕首蓄勢待,雙目死死地盯著面前此時顯得格外陌生的男人,喉嚨中傳出低吼,“放逐者,異端,離開!”
“是的,我會離開。”卡爾的雙眸蒙上一層淡淡的黃光,“但我也會回來,在殺死了那群異客之后?!?p> ……
返回的路上。
卡爾從甲胄的夾層中取出一瓶藥劑,一股腦吞下。
辛辣的液體灼痛了卡爾的喉嚨與腸胃。
他臉上的青筋炸起,神色猙獰。
周遭的迷霧緩緩匯聚,被他吸收。
“希望終末圣教的藥劑管用?!?p> 半晌。
一對渾濁昏黃的瞳孔自迷霧中亮起。
“終末的力量……”
“異客,死……”
……
一處迷霧深重之地。
“諸位教徒?!?p> 一名身穿昏黃長袍,周身散發(fā)著淡黃微光的老者朗聲道。
“經(jīng)歷了世界的融合,我們之間可能還需要時間去磨合?!?p> “但是,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
“據(jù)教徒的密報,有十位新來的異客被轉(zhuǎn)化為了終末的圣徒,并且仍保有神志?!?p> 現(xiàn)場一片嘩然。
老者銳利的眸光掃過在場的每一位教徒,其中有面露驚詫者,有面露貪婪者,更多的還是面露恐懼者。
“肅靜!”
嚴(yán)厲的聲音回蕩在洞窟之內(nèi)。
“這是終末的禮物,千載難逢的變局,是我終末圣教崛起的契機(jī)?!?p> “我們都是終末的孩子,誕生于終末之中,成長于終末之中,也將覺醒于終末之中?!?p> “我們偉大的終末?!?p> 在場的教徒無一不面露熾熱虔誠之色,齊聲高和:
“贊頌偉大的終末”
……
“教主,我們觀測到編號為023的接觸者已經(jīng)吞服了最新研發(fā)的T-003藥劑?!?p> “并且他正快速地向那十名被圣化的圣徒處趕去?!?p> “嗯,我知道了。”老者的指節(jié)輕叩扶手,“多派些人,盯緊著些?!?p> “是!”
“另外派人將那十名圣徒都‘請’過來。”
“屬下明白了?!?p> ……
洞窟中。
手持石盤的雙面長老身邊突然泛起詭異的波紋,將光與影扭曲。
“不?。。?!”
他凄厲地嘶吼著,猛地將石盤握碎,其中遷躍出無數(shù)黑白色的粒子,漂浮在四周,企圖穩(wěn)固住時空的波動。
然而那波紋蕩漾的程度卻更大了,一點(diǎn)點(diǎn)地將雙面長老驚恐絕望的面部扭曲撕碎。
“啪?!?p> 碎裂的石盤落地,而原地再無雙面老者的身影。
“雙面?”
洞窟內(nèi)回蕩著老嫗顫抖的聲音。
“我在?!?p> 老嫗的背后傳來疲憊的回應(yīng)聲。
她驚得豁然轉(zhuǎn)頭,死死地盯住那個身影:
“你是另一個雙面?”
“是的?!毙鲁霈F(xiàn)的雙面長老眉宇間帶著憂愁與余悸,“目前唯一值得慶幸的一點(diǎn),恐怕就是這融合的幾個世界的歷史軌跡都所差不多,沒有引起更大的時空因果波動?!?p> 老嫗平復(fù)了一下痛失同僚的情緒,對著雙面長老說:“目前需要穩(wěn)定族人們的情緒,而且還不知道你弟子那邊調(diào)查的進(jìn)度怎么樣了?!?p> “我弟子?”雙面有些疑惑。
“之前那個雙面的弟子被派去調(diào)查圣物狂躁的消息了。”老嫗輕嘆一聲。
雙面長老沉默了少許,剛要開口時。
“長老!”一名族人狂奔過來,“感染者,異客!”
老嫗即刻釋放術(shù)法令來著的氣息平緩下來。
“長老,之前來了十名異客,被我們殺了后全變成了終末的感染者!”
“什么?!”
雙面與老嫗驚駭欲絕。
雙面撩起腦后的長發(fā),將另一幅面孔呈現(xiàn)出來。
那副面孔看了一眼報信的族人,嘶啞地大喊:“真話!真話!真話!”
“終末再臨!終末再臨!終末再臨!雅安塔一族……”
沒等那副面孔繼續(xù)說下去,雙面便已經(jīng)將長發(fā)放下,把其重新封印起來。
老嫗神色凝重:“雙面你在這里守著,我?guī)巳ヌ讲橄虑闆r。”
“嗯,注意安全?!?p> ……
耳邊的風(fēng)呼嘯著,氣體在每一次呼吸中流轉(zhuǎn)。
強(qiáng)健的心臟有力地泵動著,磅礴的力量在肌腱收縮舒張中傳遞。
面部的紋路明暗不定,盔下的雙眸殺機(jī)四逸。
“啊,你!”
一名路過的族人撞見了狂奔著的卡爾,面露驚駭之色。
卡爾不躲不閃,徑直向那被嚇壞了的族人處沖去。
他單手握住族人的脖子,借著自身龐大的動能將其摜摔于墻壁之上。
煙塵四散間,卡爾去勢不減地沖出廢墟,手中還提著那族人的半截殘軀。
“我記得你曾經(jīng)與我作過對,現(xiàn)在殺了你也不覺得有什么問題。”
卡爾貪婪地享受著力量帶給他的快感,那不斷膨脹的力量猶如浮士德的低語,勾起了他心底深藏的欲望與暴戾。
他吞吃著族人的靈魂,一種極度滿足的悸動感席卷全身,但隨之而來的便是深切的空虛。
“餓……”
遠(yuǎn)處的幾個身影漸漸明晰起來。
“不知異客的靈魂味道如何?”
他獰笑著前進(jìn)。
“什么人?”
滕家瑞只感覺有一股帶著殺意的氣機(jī)鎖定了眾人。
瞬間夜幕籠罩四方,將幾人的身形遮蔽。
“幻術(shù)?奸邪妄佞之徒罷了?!?p> 卡爾猛地躍起,雙手和握成錘,向著夜幕中心悍然砸去。
“轟!”
大地皸裂塌陷,碎石亂飛。
卡爾站在坑中活動了一下身軀,分辨著夜幕中傳來的擊打飛石聲的方位。
“出來!”
他猛地左踏步揮拳。
“鐺!”
一道身影被擊飛,卡爾正欲追擊,身后卻傳來了數(shù)道破空之聲。
他收步回撤,腰軸發(fā)力,一擊遒勁的手刀向后揮去,卻打了個空。
“幻術(shù)?”
既然破空聲是幻術(shù),那剛剛的人影呢?
他仔細(xì)地感受四周“氣”的流動。
“嗯?終末的氣息?”
卡爾突然覺察到四周存在著十道與自己同源的氣息,甚至更為精粹,只是強(qiáng)度較低。
“哼,照殺不誤?!?p> 迷霧以他為中心向四周擴(kuò)散,感知著途經(jīng)的一切。
“在這!”
卡爾六指如鉤,扼住了一人的喉嚨,然后直接捏碎。
當(dāng)他想吞吃靈魂時,卻發(fā)現(xiàn)軀殼中空無一物。
“又是幻術(shù)!”
他憤怒地將手上的人甩至一旁,然后猛地向夜幕邊緣奔去。
……
借著幻術(shù)脫離夜幕的眾人找了一處隱蔽的地窖進(jìn)行躲藏。
李奕含望著因維持幻術(shù)而七竅流血的滕家瑞問道:“瑞子,你沒事吧?”
滕家瑞望了他一眼:“維持不住了?!?p> 而后便癱倒在陳昊男的懷里。
“臥槽,瑞子不會沒了吧?”
……
卡爾脫離幻術(shù)后并未追擊眾人,而是與面前的老嫗對峙著。
“卡爾?”
老嫗驚詫道:“你不是……是了,想來是平行世界里的卡爾?!?p> “你身上這是,終末的氣息!”
老嫗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
“你是怎么感染的,終末不是已經(jīng)沉寂很久了嗎,而且你怎么還沒有徹底失去神志?”
“老婆子問題真多。”卡爾煩躁地低吼。
雖然他還能保有一定的神志,但思緒被影響得很厲害,并且被強(qiáng)化過的身體機(jī)能也在不斷地下滑。
“他狀態(tài)不對,控制住他!”
老嫗下令,身后的族人立馬準(zhǔn)備上前將卡爾擒住。
“喲,萊佩長老,好久不見?!笨柕纳砗?,一群身披昏黃長袍的教徒自迷霧中顯現(xiàn),“可惜了,卡爾是我教的接觸者,可不能讓你們抓了去?!?p> “終、末、邪、教?!崩蠇炓а狼旋X一字一頓地說道,“你們?yōu)槭裁丛谶@?”
“真是明知故問,難道你不是為了那幾個異客來的?”為首的教徒笑道,”那不如我們一起去找找?”
……
司鴻閣。
靈玉所鑄的大殿內(nèi)仙氣飄渺。
“濘兒仍是未歸?”
“回閣主大人的話,少閣主說她還沒有要回來的打算?!?p> “唉,唉,由她去吧?!痹剖霞抑髟频撊嗔巳嗑o皺的眉心,“傳訊影衛(wèi)?!?p> “是?!?p> 一道身影投映在大殿內(nèi)。
影衛(wèi)單膝跪地:“影衛(wèi)見過家主大人。”
“嗯,起來吧?!痹频摂[擺手,“濘兒最近過的怎么樣,還算開心嗎?”
“小姐在城中過的尚可。”
“嗯?!痹频擖c(diǎn)點(diǎn)頭,“至于你之前說的那個‘術(shù)’,應(yīng)當(dāng)是血月邪教的夢術(shù)?!?p> “血月邪教?”
“血月邪教源于西域,歷史古遠(yuǎn),根系繁雜,還涉及到一段隱世的秘史。具體的我便不與你細(xì)說了,總之一定要護(hù)好濘兒。”
“是,家主大人,影衛(wèi)定當(dāng)以死盡忠?!?p> “對了,濘兒最近有突破十境的跡象了嗎?”
“目前小姐還沒有準(zhǔn)備突破的打算?!?p> “嗯,另外最近我會親臨西域?!?p> 影衛(wèi)再次單膝跪下:“影衛(wèi)恭候家主降臨。”
“退下吧?!?p> “是?!彼纳碛奥?。
“閣主大人,您真的準(zhǔn)備親臨西域?”一旁的人問道。
“有你去負(fù)責(zé)談判,我放心?!痹频摀u搖頭,“我此行去西域是為了更加隱蔽的一件事。”
……
江泗城,一處清雅精致的閣樓。
案臺上擺著一盤奶香蜜紅豆餅,一旁是一盞茉莉花茶。
云濘斜倚在躺椅之上,翻看著一本古籍。
“父親又找你了?”
她隨意地問道。
“回小姐的話,是的,另外家主大人說他近日準(zhǔn)備親臨西域?!?p> 他來干什么?
云濘心里嘟囔了句,但并未問下去。
“小姐,您今晚準(zhǔn)備吃些什么?”
“嗯,我想想,餃子?”
影衛(wèi)頓了頓,繼續(xù)問道:
“您準(zhǔn)備吃什么餡的?”
“就豬肉酸菜的吧?!?p> 微風(fēng)拂過閣樓,檀香繚繞縈轉(zhuǎn)。
手中書頁翻動,血月赤紅依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