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上闌珊,初曉之日將門口重歸之人的樣貌描繪更加圣潔。
秦九瀾扶了扶額出現(xiàn)在門口,眼睛不是飄向哪處,從懷里掏出一個瓷瓶,“將這個服下,他身子太弱,經(jīng)不起還魂丹的毒性,用匯心五訣輸點靈力幫他暫時抵御?!?p> 秦越一時興奮撞上了門框,“小九,你不走啦?!?p> 秦九瀾白了一眼,好不容易硬氣一會,還得回來看看顧景深死了沒,現(xiàn)如今是再也硬氣不起來了,只能坐在隔邊的椅子上,喝了一口茶,緩和了口干舌燥的煩躁感之后見著一屋子的人都愣愣看著她,未有顧景深趴在桌子上吐血,吐得昏天黑地,秦九瀾指了指,“都愣著干嘛,快些給他服下呀,還以為我要毒死他嗎?”
蔚長風(fēng)默了默,低聲道了句多謝。
秦九瀾擺擺手,這個梁子結(jié)得快,去得也快。她又急吼吼的喝下一杯茶,沉浸在為何要回來,明明這么好的機會為什么要回來呢?證實了老葉說的那句話:這女娃娃腦子摔壞了,真的摔壞了。
特別是秦九瀾喝了第三杯茶之后抬頭看見顧景深微睜著眼,用一種成竹在胸運籌帷幄的眼神看著她時,她驚覺可能又是中了他的詭計。之前發(fā)現(xiàn)他因為動了真氣導(dǎo)致奇經(jīng)八脈混亂,七魂六魄不全,不想欠著他這個人情,是以才向霍火討了回魂丹,但盡管沒有這個回魂丹,按照顧景深的修為不可能一時間吐血吐成這樣,虛弱得這般惹人憐愛,一副將死模樣躺在寧郁的懷里,三個人齊齊都圍著他轉(zhuǎn),而他在自己差點重傷不治一腳踏進(jìn)鬼門關(guān)的情況下還虛著腦袋看她。
絕對他爺爺奶奶的被他騙了。
一場夜過得驚心動魄,一行人累得睡在各處,寧郁靠在床邊,秦越將椅子拼拼窩在上面,秦九瀾怨了自己一晚上磕在寧郁的琴上睡著了,唯有蔚長風(fēng)癡癡地看著一頭汗的顧景深。
她說:“我知道你不是他。”
“可當(dāng)我發(fā)現(xiàn)秦九瀾要毒你的時候還是控制不住自己,能告訴我顧景深到底去哪了?”
現(xiàn)在的顧景深并不是原來的顧景深,也可以說不是完完整整的顧景深,顧景深的確還殘留著一魂一魄在人世間,但現(xiàn)在寄生在他體內(nèi)真正主宰他思想的是。
謝知淵。
謝知淵是誰,蔚長風(fēng)不關(guān)心,也不想關(guān)心,她只關(guān)心顧景深,哪怕是顧景深的身子里裝著另一個人的靈魂,她也毫不猶豫的選擇相信。
人的一生有無數(shù)的信仰,她帳中的人有的人的信仰是家國天下,有的人的信仰是萬世長安,有的人的信仰是身后的一家老小,馮玨,她的謀士問過她:“將軍,您一生的信仰是什么?”
她從來都知道這個答案,但是卻還是撒了謊,北國和東國隔著的又何止一個青茗雪山的距離,她苦笑了一聲對著馮玨說:“自然是北國,我的信仰自然是北國。”
顧景深。
就是她的信仰。
可面前這個人,不是。這一刻的蔚長風(fēng)眼中掀起了一絲怒意,“我不知道你是誰,我也不想知道,但我一定要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你為什么會占據(jù)著他的身體?!?p> 謝知淵不答是不敢斷定蔚長風(fēng)是真的知道還是猜測。
直至她從懷中摸出了一根金絲紅線。
“這根紅線是他的貼身之物,紅月那晚我從你的手腕拽走,你卻渾然不知,這可是他母后留給他最后的東西。”
謝知淵點了點頭,原來僅僅靠一根紅線,蔚長風(fēng)就能意識到他不是顧景深,對著這一雙執(zhí)著要問出什么的眼睛,謝知淵不得不解釋點什么,“顧景深本應(yīng)入六道輪回,但是他用他的一魂一魄向我換了一個條件。”
“所以我希望姑娘止步于此,不要打亂我的計劃和透露這個秘密。至于那根紅線,本就是顧景深留給姑娘的,他托在下給北國北回王蔚長風(fēng),道?!?p> 蔚長風(fēng)手顫了顫,眼睛突然有了光亮,她死死盯著謝知淵。
謝知淵道:“道,望安?!?p> “就這樣嗎?他就只有這些話留給我嗎?他就沒有解釋為什么這么多年沒來找我,為什么這么多年不回我的信件,我知道我一直一直順著他鋪的路坐上了北回王的位置,馮玨說他是在利用我,南國王也說他是在利用我,可是他既然要利用,為什么把我從永州巷一步一步培養(yǎng)成王,他千辛萬苦就是要培養(yǎng)出一個敵國的公主或者將軍嗎?你信嗎?”
她握著金絲紅線,金絲慢慢剝離出紅線的索繞,攀爬上她的手,她感覺自己的思緒被牽引著去回憶往事的秘辛之處。
一棵槐桑樹,絲絲綿綿的雨來得比狂風(fēng)暴雨還要擾人心緒,蔚長風(fēng)緩緩道來,言語說說不清是痛苦還是依戀:“他將我?guī)Щ貣|宮的時候,訓(xùn)練我教我,一開始我以為他是要將我培養(yǎng)成暗衛(wèi)助他登位,可是當(dāng)我們都站上城樓的那一刻,他對我說:長風(fēng),我希望再見你的時候,你的一身才學(xué)足以配得上北國的王?!?p> “原來這么多年的謀劃,我從來都沒有看懂?!?p> 謝知淵行走在雨幕之中,冷冷的眼神突然有了一絲溫暖,但對上蔚長風(fēng)眼睛的時候卻停住了。他突然好像被奪取了思想,顧景深的那縷靈魂又重新回到了這具身體,他的眼中的光亮突然鮮活了起來。
“我的謀劃,就是你。”
低沉溫柔的話語像冬天的一股暖流流過蔚長風(fēng)的心間,好多年沒有這種熟悉的感覺,她竟然一時間有些發(fā)愣,她手中的金絲紅線牽引著她的手穿過顧景深的心口,金光乍現(xiàn),萬丈的光芒從心口迸出。
槐桑樹下每一片樹葉都似卷入一個無底的光圈中,飄飄然的聲音回旋在光圈中。
“長風(fēng),當(dāng)你能獨立的背負(fù)起一切,從塵埃里慢慢走向光明的太平盛世,這個世界就再也沒有可以阻擋你了?!?p> “但我現(xiàn)在后悔了,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一生無虞?!?p> “不要——”
這份光亮亮了又滅,在措手不及間,煙消云散。
她快撐不下去了,偌大的北國,究竟還有什么能支撐著她走下去,哪怕只是這短短的一瞬,蔚長風(fēng)都能慰藉一生。
蔚長風(fēng)一直喃喃著不要,不要,斷斷續(xù)續(xù)只是要把這些年要跟顧景深的話通通都說出來而已,可是,他再也不能回答她了。
謝知淵覺得他站在此處甚是尷尬,但是身體本人的意識卻在這一刻格外的活躍,他的手慢慢安撫著蔚長風(fēng)的頭發(fā),語氣如往常的清冷
“人一生的命數(shù)都早已寫在了天機儀上,日月交替,山河顯掩,你爭不過。顧景深為什么會死在青茗雪山,你可以回去問問你的謀士馮玨,但是知道真相之后,你該如何卻由你自己決定,但在下希望你不要追究下去,摒棄往昔好好活著走完你該走的路,天下即將大亂,如何將剛復(fù)興的北國在這個世道熬下去才是北回王應(yīng)該想的事。”
“馮玨?”
這樁事怎么會牽扯到馮玨。
謝知淵行事一向盡人事聽天命,但天命為何物,他從來不放在眼里,說出人一生的命宿早已注定這句話時,其實他是十分鄙夷的,但礙于面前僅僅只是蒼穹一弱人,望開導(dǎo)一二,只好搬出了掌管天機儀處的老頭子常說的話進(jìn)行開解,他像一位超然脫俗的無情無愛的老頭子般嘆了口氣,“從前之事譬如昨日死,往后之事譬如今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