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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刀客

第六十六章 倒鉤飛環(huán)

竹刀客 薛府笑笑生 2360 2022-06-03 00:02:28

  死鎮(zhèn),空巷。

  夕陽西墜,人就再看不到陽光。

  長(zhǎng)街連著無盡。

  偌大長(zhǎng)街,竟無一人。

  這長(zhǎng)街本就不屬于任何一個(gè)人,哪怕再繁華。

  人人都清楚這一點(diǎn),于是沒人想讓街繁華起來。

  銀星隱匿在長(zhǎng)空中,更沒人愿看。

  若是平常人,他們一定耐不住寂寞。寂寞不是孤獨(dú),比孤獨(dú)更恐怖。

  孤獨(dú)的人,內(nèi)心一定強(qiáng)大;寂寞的人,他們已無依無靠。

  年家若卻從來不寂寞。

  他的確孤獨(dú),孤獨(dú)到數(shù)天上的星星。

  他曾經(jīng)七天七日都在數(shù)星,直到餓昏過去。

  他現(xiàn)在也昏迷不醒。

  落日余暉,灑在年家若的身上、臉上,只顯得蒼涼憂郁。

  日月本該一色,都是憂傷的藍(lán)。

  可人不想如此。

  滿天死氣之中,竟有生命嘶鳴聲音,長(zhǎng)街的一頭,兩匹快馬趕來。

  它們仿佛是從天的另一邊來的,就如同它們才是天地的起點(diǎn)。

  風(fēng)已起,風(fēng)已停。

  風(fēng)停聲止,可寂寞還在。

  馬已至,人飛身下馬。

  這二人都是一件黑裘,與鎮(zhèn)子融為一體,不讓任何人看清。

  可人們不需要看清他們。

  就像是天空的塵埃,既沒有看的必要,也很少有看到的能力。

  想要隱匿的人,他們天生就隱匿著;而一個(gè)人就算隱退,他也一直都是他,不可能改變。

  人如塵埃,馬如灰燼。

  這二人二馬,毫無動(dòng)靜。

  年家若仍不醒。

  黑裘漢子已等不及了。

  他們這次來,就要找年家若。

  一個(gè)人開口,道:“他就是年家若?”

  另一人點(diǎn)頭道:“綽號(hào)‘萬里飛環(huán)’,想必就是他?!?p>  一個(gè)低聲道:“無形,你說他為什么閉著眼?”

  另一人正是江湖上綽號(hào)“大象無形”的向五行。而方才說話的人,一定就是“大聲若?!笔⑷粝?。

  盛若息高聲道:“他看不起我們!”

  聲音雖高,卻稀稀落落,不像一個(gè)人的嗓音,倒像是一群人的。

  向五行冷笑道:“這他媽的能忍嗎?”

  盛若息道:“既已忍不了,那就乾脆不忍!”

  兩柄刀。

  卷刃的刀。

  刀快嗎?

  不快。

  刀鋒利嗎?

  不鋒利。

  但卷刃的刀,放血要比正常的刀狠。

  刀已落。

  他們眼睜睜看著刀尖插入年家若的胸口,鮮血噴出。

  這一次毫無意外。

  向五行略緊張,喘息道:“是了,現(xiàn)在他一定死了?!?p>  盛若息冷笑道:“你還不知道他的人嗎?你若輕易殺了他,那你一定是認(rèn)錯(cuò)了人?!?p>  向五行道:“不可能?!?p>  他翻過年家若的身子,看著臉。

  何等詭異的一張臉。

  年家若詭異地笑著,仿佛他死前還做著美夢(mèng)。

  盛若息道:“我很想知道一件事—”

  向五行問道:“什么事?”

  盛若息道:“他會(huì)不會(huì)突然出現(xiàn),然后殺了我們?”

  向五行淡淡地道:“這樣的長(zhǎng)街,這樣死氣沉沉的地方,既沒有人,那就永遠(yuǎn)都沒有人。”

  盛若息道:“如果年家若就是你呢?”

  他不等向五行反應(yīng),又道:“大象無形,你從五大雪谷出發(fā)以后,一路上就從未用過這一招。”

  向五行道:“姓盛的,你懷疑我不是向五行?”

  盛若息道:“我懷疑的不是你,是向五行。”

  向五行道:“你以為他根本不是他!”

  盛若息點(diǎn)頭道:“你到底是誰?”

  向五行道:“我就是我,我就是向五行。咱們既已殺了年家若,就該當(dāng)回去領(lǐng)賞。”

  說罷,他已然斬下年家若的頭顱,翻身上馬,晃動(dòng)韁繩。

  盛若息卻道:“且??!”

  話音落,人頭也落。

  卷刃的刀要想斬?cái)囝^顱,可不是易事。

  但向五行的那顆頭,卻分明地掉在兩匹馬之間。

  盛若息收刀,長(zhǎng)嘆一聲。

  緊接著,大笑。

  這份功勞必須只屬于他。

  三千兩銀子,一件金鎖子甲,一柄二十八缺刃刀。

  他都想拿到,于是必須殺了向五行。

  有些東西只有放棄才能獲得。

  尤其是利益,可你放棄的就是朋友。

  盛若息笑著,把頭顱提起,飛身上馬。

  可他并沒有坐在馬上。

  仿佛一個(gè)騎士,靜靜立在那里,一動(dòng)也不動(dòng)。

  余暉把他的輪廓映得挺拔,正如寒松。

  死鎮(zhèn)又死人了。

  環(huán),飛環(huán)。

  環(huán)是用爛銀打造,周身布滿倒鉤。

  它緊緊鎖著盛若息的喉嚨,悄無聲息地帶走生命。

  飛環(huán)快嗎?

  沒人知道。因?yàn)闆]人能看見飛環(huán),除非已被飛環(huán)擊中。

  飛環(huán)的速度,已經(jīng)快到看不見。

  狂發(fā)人。

  一身秋色長(zhǎng)袍,里面是白布衣,腳下銀邊黑靴。

  他才是年家若。

  一個(gè)放蕩不羈的俠客,也是一個(gè)冷酷無情的殺手。

  他單腳站在馬上,單手接住飛環(huán),穩(wěn)得出奇。

  年家若笑道:“你殺我也好,不殺我也罷,我都不會(huì)主動(dòng)殺你的?!?p>  盛若息已經(jīng)死了,翻著白眼。

  年家若又道:“可你卻害了你的朋友?!?p>  他平生最不能忍受的,就是陷害朋友。

  他手里的別恨輪,殺的就是仇恨朋友的人。

  這是江湖上聞風(fēng)喪膽的武器。

  它的主人,更是江湖上聞風(fēng)喪膽的人。

  之前死掉的人,不過是年家若做的假人。

  年家若下馬,隨后留在長(zhǎng)街。

  他還有一件事要做。

  長(zhǎng)街里,空巷中,走出一人。

  那人似一直在等,又似憑空出現(xiàn)。

  他臉上寫滿憂傷、冷漠。

  他走路很慢,雙肩不動(dòng)。

  他好像一出來,身旁就連著一周的塵埃。

  他站在巷子口,問道:“你才來嗎?”

  年家若微笑道:“我很久之前就來了,不過一直在喝酒?!?p>  他喜歡酒,麻木人要靠酒,因此救人也要靠酒。

  那人冷冷道:“你方才躲在哪里?”

  年家若道:“我沒有躲,就在長(zhǎng)街的另一頭罷了?!?p>  那人忽道:“你還準(zhǔn)備待在這里?”

  年家若摸出酒壺,又喝一口。

  他遞給那人,那人便飲了一口。

  二人如此往復(fù),直到喝完了酒。

  年家若笑道:“你放心,我喝完這壺酒,已經(jīng)要走了?!?p>  那人道:“你有把握嗎?”

  年家若道:“有做什么的把握?”

  那人道:“找人,殺人?!?p>  年家若道:“我有讓他找我的把握,也有殺了他的把握?!?p>  那人淡淡道:“很好。”

  年家若道:“可我還需要一樣?xùn)|西?!?p>  他緩緩地道:“理由。我還要?dú)⑺睦碛伞!?p>  那人道:“孔屠仁屠過城?!?p>  年家若大笑道:“這不足為奇!”

  那人道:“那你要怎樣的理由?”

  年家若道:“如果他背叛了朋友,我才會(huì)殺他?!?p>  那人道:“好。”

  他又道:“你知道—孔屠仁是兩個(gè)人嗎?”

  年家若道:“哦?”

  那人冷冷道:“平日里的孔屠仁,還有屠城時(shí)候,都是他的弟弟。唯獨(dú)弟弟死了,他本人才會(huì)出來。”

  年家若道:“那現(xiàn)在呢?”

  那人道:“他已害死了弟弟?!?p>  年家若道:“竟是這樣!”

  年家若的確是殺手,可他只殺害過朋友的人。

  教人惋惜。

  如果是沈竹侯,他決不會(huì)寄人籬下,只為別人做事的。

  不是秋天,可勝似秋天。

  秋色的人,秋黃的臉。

  他的人在街上,心卻遠(yuǎn)在天涯。

  他又從長(zhǎng)街的另一頭離開,正像向五行和盛若息從那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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