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草動,風起云涌,風聲鶴唳。
似乎天下一切令人恐怖的事物里,都會有風。
風不是主角,可風能讓氣氛更顯詭異。
西風亭的對面有一家酒館。
酒館的門虛掩著。
禰勿惜和連中塵,都是從這里進去的。
他們沒有翻過高墻,或是從破敗的洞口爬進去。
酒肉仍然是很久以前的,似乎自葉南獅來過后,再也沒人待。
他們的步子都很快很急,都朝著同一個地方去的。
洞。
連中塵早已到了,更像是在等待禰勿惜。禰勿惜到時,他已坐了整整三個時辰。
這兩個人似乎早已約定好,又像無期而至。
你看不出來他們?yōu)槭裁磥?,更看不出他們該怎么離開。
他們本就無需離開。
連中塵靜默地望著禰勿惜的人影,一個當了他十七年幫主的人。
可他現(xiàn)在必須動手,確切說是拔劍!
一旦拔劍,生死已定。
不是你死,就是我。
連中塵已足夠尊敬禰幫主了。
燈猶亮,地道通明。
連中塵終于開口,道:“幫主,你來了?”
禰勿惜只盯著他,無時無刻地盯。
自打他的眼神掃到連中塵身上時,就已鎖定住目光。
連中塵嘆道:“幫主,你來得晚了?!?p> 禰勿惜問道:“怎么會晚?”
連中塵道:“我不知道你還能不能找到它?!?p> 禰勿惜冷笑道:“我自然找得到,李洞天已經(jīng)告訴我了?!?p> 連中塵道:“李洞天告訴您了?”
禰勿惜道:“他沒有說完?!?p> 連中塵道:“您要找到那里,是為了那七樣東西吧?”
禰勿惜臉色一變,道:“你要在這里說?”
地道旁邊的鐵籠子中,還囚禁無數(shù)的人。
他們似乎都在聽,但沒有人在乎他們。
于是他們根本不聽。
連中塵笑道:“這里的人,都已是死人了,說給他們也無妨。”
禰勿惜道:“你說下去?!?p> 連中塵道:“那七樣東西的位置,李洞天一定不知道!”
禰勿惜點頭。
連中塵道:“它們放在了月影杯中。”
禰勿惜道:“月影杯?”
連中塵道:“沈竹侯把所有的東西,都藏在了一口銀杯中,就在山莊的西南,唯一一棵白楊樹下!”
禰勿惜淡淡道:“你怎么知道的?”
連中塵道:“孔屠仁告訴了我!”
禰勿惜一怔,道:“他若知道,自己為何不去?”
連中塵笑了,道:“我既聽了他說,我又為什么不去?”
禰勿惜道:“你為什么不去?”
連中塵笑容已僵硬住,仍艱澀的笑著,道:“我不去,因為孔屠仁也不去?!?p> 禰勿惜早已拔劍在手,劍指連中塵的人。
他問道:“你告訴我,這個地方你去過沒有?”
連中塵搖頭。
禰勿惜又道:“你這些話,是真是假?”
連中塵道:“是真!”
禰勿惜冷笑道:“你既然不曾去過,如何知道是真?”
連中塵脫口道:“因為我親眼看見過!”
禰勿惜道:“哦?可你明明不知道,浮白山莊在何處?!?p> 連中塵慌了。
他無論怎么說,都會死。
死是早晚要死的,而他卻真的快要死了。
禰勿惜冷笑道:“你怎么不說話了?”
連中塵道:“不知道?!?p> 他似乎在等待。
他還有一件事沒有做成,這一件事做不成,就死也不安心!
他已低下頭,仿佛在認罪。
禰勿惜已走來,每一步都很慢很慢。
腳步聲刻意讓連中塵聽見,沉悶的回響在地道中的聲。
寂靜之中,卻又有一個人開口了。
他也是故意的,故意打破寧靜。
漆黑而深邃的地方。
葉南獅冷笑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p> 只被抓來幾天的人,他的血性仍然,俠義仍然。
俠義并非看著別人死,也并非救下要死的人;俠義只是看到不公的事,要站出來反抗。
禰勿惜手腕翻動,劍鋒扭轉(zhuǎn),已指向黑暗的地方。
禰勿惜問道:“誰?”
葉南獅道:“我?!?p> 禰勿惜冷笑道:“你是誰?”
葉南獅笑道:“你的老子?!?p> 禰勿惜點起火折子,目光掃動見,已認出了這個狂狷之人。
他望向獄中的葉南獅,大笑,笑了許久都未停下。
他笑道:“我認出你了,你是葉南獅!”
葉南獅道:“不錯,正是我?!?p> 禰勿惜搖搖頭,嘆道:“可憐英雄,竟無人相惜呀?!?p> 葉南獅仍淡然自若,道:“禰勿惜,你和你的名字一樣,從不重視任何一個人?!?p> 禰勿惜道:“不錯。”
葉南獅道:“說明你根本不是英雄。”
禰勿惜笑道:“不錯!”
葉南獅道:“你以為你能殺我?”
禰勿惜握緊拳,指甲已刺入肉。
他仍道:“不錯?!?p> 葉南獅忽又狂笑道:“你現(xiàn)在在哪?”
禰勿惜道:“在你的面前,也可以在任何地方,只要我想?!?p> 葉南獅笑道:“可你想沒想到,我既在獄中,也在獄外;有些人身在外面,卻無處可逃,有的人身在底獄,卻笑得出來?!?p> 禰勿惜人已抽緊,蹲下身,劍已穿過倒鉤鐵柱。
葉南獅卻不想躲,眼瞧著長劍已快刺透了他。
禰勿惜淡淡地道:“你還想說嗎?”
葉南獅道:“如何不敢?”
禰勿惜道:“你還想說到什么時候?”
葉南獅道:“說到死?!?p> 禰勿惜笑道:“那你現(xiàn)在就該閉嘴?!?p> 話音剛落,劍已推動,砍向葉南獅的人。
可他卻沒料到,自己的這一劍,竟留給了葉南獅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葉南獅稍一翻身,人已躺在地上,滾動向一旁去了。
禰勿惜的劍,卻已穿過牢門,斬斷牢門。
他吃了一驚,葉南獅也吃了一驚。
想不到如此詭詐之人,也會失手。
但當他站起來時,竟發(fā)覺到了禰勿惜身后的老頭。
這個老頭,正是每天來送飯的人。
他已將禰勿惜的手臂送到遠處,使劍能破鐵柱。
葉南獅大驚,道:“你來做什么!”
老頭竟冷冷道:“我是來救你的?!?p> 葉南獅只看了他一小會兒,便想到了另一個人—小楊姑娘。
他們似乎是同樣的人,不僅長得很像,而且做事也很像。
葉南獅不敢肯定這個人是來救他的,可他也不能否認這個人救了他。
無奈就是這樣。
你既不能徹底懷疑,就因為他不該被懷疑;可你又不得不懷疑,就因為他值得被懷疑。
禰勿惜的劍漆黑!
只在這一瞬間,劍已血紅,劍已過喉!
長劍穿出老頭的喉嚨,禰勿惜收劍。
葉南獅從未見過這種死法,被人用劍穿喉的死法。
他已然大怒,腳下鐵鐐雖沉重,可掌上風聲不減。
雷聲動蕩,禰勿惜的身子已隨風聲飄出,貼在對面的土墻上。
連中塵忽跳過來,站在二人之間。
他緩緩地道:“幫主,葉兄,咱們先靜一靜?!?p> 葉南獅冷笑道:“先讓他償命?!?p> 禰勿惜也道:“他本就該死?!?p> 葉南獅道:“天下沒人本就該死?!?p> 禰勿惜道:“隨你意?!?p> 連中塵嘆了口氣,道:“你們再怎樣說,他也救不回來了,不如且坐下歇息片刻,免得再有人死?!?p> 禰勿惜忽盯著他,咬牙道:“下一個該死的人,會不會是你?”
他的表情似能把人生吞。
連中塵慌忙拿出劍鞘,甚至連長劍也不拔出來,直指禰勿惜胸口,又退后了兩步。
連中塵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敢說話。
禰勿惜又道:“你是不是很想死在我面前?”
連中塵搖頭道:“我永遠不想死,我還想看著你死在我面前,我還想做的事情...還很多?!?p> 說罷,禰勿惜的臉已猙獰。
可連中塵的劍鞘,卻從忽從腋下穿過,劍柄閃電般抵在了葉南獅的膻中穴。
這一招仿佛已被猜到,卻沒人敢這樣想。
葉南獅怔住了,如同一個木偶人,無論身體還是精神,都已經(jīng)動彈不得。
他想象不到連中塵會是點住他穴道的人,好像那個雨夜,被小楊姑娘點住了穴道。
只不過這一次,他恐怕真的會死。
只聽得連中塵笑道:“彌幫主,你要怎樣處理他?”
禰勿惜已坐在地道之中,大笑道:“連中塵,不愧是連中塵?!?p> 連中塵也笑了,道:“彌幫主,現(xiàn)在殺他嗎?”
禰勿惜卻臉色一變,正此時,風已吹動,熄滅了鐵鎖上倒掛的油燈。
一柄利劍,竟要直直地刺穿連中塵的心臟!
禰勿惜并不是個好騙的人。
連中塵無論說什么,他都不會再相信了。就算他還是狂河幫的人。
另一柄長劍竟在月光下熠熠生輝,與漆黑的劍纏斗在一團。
連中塵也不是傻子,他至少清楚禰勿惜不是。
兩柄劍一時間竟不分上下,只因一片漆黑下,倘若力道過大,一定難以收招,到時既會顯露位置,也會露出破綻。
每一劍每一招,都顯得極輕極快,一招一式連在一起,竟天衣無縫。
風聲“簌簌”。
葉南獅站在一旁,已聽呆了。
他見過太多陰險的人,卻從未見過這樣陰險的人。
倘若連中塵是螳螂,禰勿惜就是黃雀。
而連中塵也可能是花貓!
沒人知道下一刻到底會怎樣,他們本身就處在一顆巨大的疑心之中。
疑心是江湖的心,而原本不是!
薛府笑笑生
最近要期末考試了(??﹏ ??)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