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追殺
韓季面露苦笑,心知墨憲既然都如此說了,他自不可能再隱瞞下去。
想要化名脫離漩渦的想法終究還是像李珣所說那般,只是韓季一廂情愿的幻想。
這個天下,還有太多人只認他潁川王世子的身份,他要改頭換面,談何容易。
“九娘還是叫我韓季吧,化名辛棄疾只是不得已而為之罷了,九娘子請不要在意?!?p> 墨憲點點頭,平靜道:
“我知道眼下各方勢力還在四處找尋你的存在,你不暴露身份其實是對的?!?p> 說到各方勢力還在四處找尋韓季的存在時,墨憲面色卻有些古怪,不知道該不該把事情全盤向韓季托出。
但她轉(zhuǎn)念一想,馬上就要帶他去見二嫂了。
而這一切,也許由二嫂親口告訴他會更合適。
念及于此,墨憲突然輕聲道:“你還是不要叫我‘九娘子’了,聽起來怪怪的。”
韓季一愣,“那我叫你什么?墨娘子?還是……墨家大娘?”
這樣的稱呼他自己說起來都感到尷尬,更何提墨憲?
墨憲臉頰微紅,“墨家大娘”這樣的叫法讓她感覺整個人都大了幾歲。
于是她用商量的語氣道:
“我及笄時取字季瑜,若無妨的話,你可以直接叫我的表字即可?!?p> 季瑜?
韓季對這個名字有些印象。
他記得第一次見到折從志時,他就這么叫過墨憲。
見韓季默然點頭,墨憲好奇問道:“你可取了表字?”
韓季已經(jīng)第二次遇到這個問題了,攤手無奈道:
“季瑜應(yīng)該知道我的現(xiàn)狀,哪怕是有,我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忘記了。”
墨憲心道你可一點也沒有失憶的樣子,反而知道許多東西,像是憑空多了一段記憶,與原本傳言的武夫形象截然不同。
不過根據(jù)墨憲拿到的情報所言,韓季確實已經(jīng)中毒失憶。
這自相矛盾得讓墨憲懷疑自己是不是得到了假的情報。
相處了這么久,她覺得韓季斷然不可能是失憶之人!
不過話說回來,韓季失憶也好,未失憶也罷,對她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從前二人皆不相識,有無記憶其實一樣。
墨憲想到了二嫂。
也許對于二嫂來說,韓季有無記憶才很重要。
忽然間,
四周似乎響起了零零碎碎的馬蹄聲。
韓季一愣。
馬蹄聲極其密集,而且聲勢越來越大。
墨憲略微皺眉。
此地臨近墨谷,地理位置偏僻,走的又是少有人走的小路,怎么會有這么多數(shù)量的馬隊經(jīng)過。
墨憲下意識就想掀開車簾看外面的情況。
就在墨憲抬起藕臂的瞬間,韓季心中卻忽然悸動,幾乎是下意識地,韓季丟開香爐直接把墨憲撲倒在地。
倏!
一只利箭飛射入廂,箭頭直直插入硬木,箭尾翎羽不住顫動!
墨憲瞳孔收縮,臉上露出難掩的駭然。
雖然身下十分柔軟,但韓季沒有就此趴著不起來。
他感受到箭矢襲來的瞬間,已經(jīng)意識到了外面馬隊的來意。
“不要起來……躲好?!?p> 韓季自己站起身,卻是如此叮囑墨憲。
他身體還記得一點武功,內(nèi)力也有所增長,因而有一搏之力。
墨憲不然,她身虛體弱,并未習(xí)武,應(yīng)對不了眼下的危機。
躲在安全的地方,就是最適合她的做法。
墨憲點頭。
她也知道自己不能給韓季添麻煩,因而安靜地躲在車廂角落。
看著韓季的身影走出了車廂,她微微咬了咬下唇。
“辛棄疾!……小心些?!?p> 韓季腳步一頓,輕聲笑道:
“放心?!?p> …
韓季走出車廂時,狹刀已經(jīng)入手。
此前不見此隼月刀,他以為是刀身被大雪掩蓋了墨憲沒發(fā)現(xiàn)。
今日墨憲點破他身份的同時把刀一并歸還,韓季才知道這刀原來一直在墨憲手里。
看著遠處疾馳而來佩刀執(zhí)箭的騎兵,韓季握緊了刀柄。
時隔十幾日再次握住這把隼月刀,沒想到又是在如當初那般突然遭遇襲擊的境況下。
不過今日,
他身邊沒有玄衣衛(wèi),沒有弄香掬月,沒有張令蔚,也不會有梁國士兵攜弩機來救援。
今天他只能靠自己,以及手里這把刀。
殺敵,浴血,殺出一條生路!
馬車行駛在幾個丘陵間的山道上,四周都是荒涼的干草地,沒有一點遮掩。
密密麻麻的騎兵從丘陵四方奔馳而來,聲勢浩如驚雷震地。
馬車夫早已嚇得面色慘白,還能繼續(xù)拼命催馬前行已經(jīng)算是他心理素質(zhì)異于常人了。
馬車上下抖動著,箭矢一根根射來,但是大部分都順著上空飛走。
少部分射中馬車,也只是射進了邊緣部位。
盡管如此,每每有箭矢飛來,馬車夫都嚇得閉眼,差點就要丟開韁繩躲進車廂。
“駕好馬車!”
韓季感受著馬車的晃動,皺眉不滿地說。
一根流矢飛來,他一刀從中劈斷。
箭速太慢。
可是耐不住箭矢數(shù)量多。
騎兵們并沒有直接沖殺過來,而是像游獵一般,隔得遠遠地朝他們射箭。
馬車剛避開一陣箭矢,馬上如雨的羽箭又飛落下來。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韓季心知對方人多勢眾,一旦等其全部圍攏過來,將他們的出路堵死,對方就是一人朝他們射一箭,都可以用千百箭雨將他們直接淹沒。
“去墨谷要走哪邊?”韓季語速極快地詢問車夫。
騎兵們還在成群圍攏而來。
“就、就是前面這個方向…!”車夫聲音有些顫抖,小腿肚在不停地抖動。
韓季望向前方。
前方丘陵逐漸攀高,形成了一道狹長的山崖峽谷。
如果不是早已有十數(shù)騎兵守在前方的話,他們倒是可以借助這個峽谷擋下三面的追兵。
騎兵們已經(jīng)駕馬貼近。
“一匹馬拉得動馬車嗎?”
“什么?”
“我問你一匹馬拉不拉得動這輛馬車?!”見車夫還傻乎乎的,韓季粗暴地喝問一聲。
“拉…拉得動,你要……”
車夫“做什么”還沒有問出口,韓季已經(jīng)一刀劈斷拴著馬匹的韁繩,躲開迎面射來的一箭后,身姿靈活地翻身上馬!
“你只管往前沖!”韓季頭也不回地大喊。
風(fēng)吹散了他的發(fā)冠,束長的馬尾脫韁般地在凌冽的氣流中烈烈游動。
不是沒有騎過馬,但這般刺激的翻上馬背韓季還是第一次。
身體在馬背上劇烈晃動,韓季緊緊趴伏馬背,順著馬背抖動的節(jié)奏,很快適應(yīng)了這匹馬的節(jié)奏。
這種駕車的駑馬,并不如戰(zhàn)馬暴烈,很容易馴服,但相對的,速度也慢很多。
數(shù)個騎兵很快追上他,手中馬刀揚起就劈下。
刀光一閃,韓季割斷了對方的喉嚨。
握刀的手臂甩出,韓季深深地呼吸,心臟碰通碰通跳動,一瞬間時間的流速仿佛慢了下來。
韓季沒有收回的手臂順著綿長流轉(zhuǎn)的氣息繼續(xù)順勢砍下,絲滑地砍斷了另一騎兵的胳膊。
碰通…碰通…
韓季的世界倏然寂靜,耳中仿佛只聽得見沉重的喘息聲和心臟碰通的跳動聲。
隼月刀尖銀亮,飛在空中的刀刃上寒氣凜然,沾染其上的血漬仿佛開始結(jié)霜。
安無孝告訴韓季,呼吸換氣是內(nèi)功的核心,提起一口氣,能夠在體內(nèi)運轉(zhuǎn)多久,又有多綿長深厚,便是衡量一個人實力的重要因素。
呼……
時速陡然加快,銀光一閃而逝。
狹刀收回。
韓季換了一口氣。
他駕著馬繼續(xù)疾馳在馬車身邊,那兩個騎兵已經(jīng)鮮血飆灑,落馬倒地。
一根根箭矢擦著他的身體飛過,流逝的氣浪略過他的臉頰,韓季面無表情,唇齒緊閉,只管握著韁繩狂奔。
他就這樣守在馬車旁邊,過來一個騎兵,他就迎上對方,動作麻利地和對方拼刀,然后是騎兵落馬,韓季繼續(xù)催馬向前。
失蹄的馬匹的嘶鳴聲,流矢的破空聲,馬車不堪重負的吱嘎聲,還有座下駑馬的疲憊的喘息……
韓季掌心溢出汗水。
一人,一馬,在千百圍獵的騎兵之中守護一輛馬車。
他已經(jīng)做到了自己所能做到的極致。
他身體素質(zhì)極好,自身內(nèi)力按照安無孝所說也重返了季境,這樣方才能做到這個地步。
如果他還是十幾天前那個剛被墨憲從雪地里撿回的韓季,那么這時候無論是他還是墨憲都已經(jīng)只能無力等死了。
可是,盡管這樣,他也已經(jīng)到達了極限。
韓季揚起刀利落地劈落一根飛射而來的箭矢。
他馬術(shù)一般,武功也僅重修十多日。
如果他有張令蔚,段無生,捉蜓郎,安無孝,或者掬月這些他曾見識過的高手的實力,那或許他今天真的能帶著墨憲從圍殺中殺出去。
但是他沒有。他內(nèi)力不到八品,武功更是只剩下肌肉記憶以及安無孝所教的一些簡單招式。
在這樣復(fù)雜多變的環(huán)境里,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
不過,
韓季握緊了刀柄。
他一刀扎進駑馬的馬臀,駑馬慘嘶一聲,撒開蹄子做出了生命最后的狂奔。
韓季騎馬的身影越過馬車,沿著官道,單騎揚塵,徑直沖向了峽谷口的那群騎兵!
只要還有一搏的機會,沒有人會選擇就此放棄。
他的實力雖然僅在季境末端,但是這些騎兵更是連內(nèi)力都無。
拼死一搏,他多殺幾個并不是問題。
一人一馬一刀殺入了數(shù)十個騎兵陣中。
騎兵們因為沒想到韓季居然會這般不怕死地直接朝他們殺來,一時沒做足準備,被韓季先手殺了一個人仰馬翻!
雖沒有了二品的內(nèi)力,但是韓季還有著二品高手曾經(jīng)的肌肉記憶。
數(shù)柄鐵刀被他一刀格擋,整個人順勢躍起,殺入另一騎兵的馬上,將之砍倒落馬,自己不顧劇烈的顛簸,緊緊地抱著馬腹抓緊韁繩。
嗤!
一根箭矢射進了韓季右背,韓季吃痛一顫,手中韁繩差點脫手。
抬頭已是一柄閃著銀光的彎刀迎面劈下來。
韓季眸孔微張,瞳孔深處倒映出的彎刀不斷變大,瞬息間就飛至了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