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和祖先的第一次接觸。
七月十六,亥時,二更天。
長夜漫漫。
“嘰……嘰……”驛站外,蟋蟀在叢間、磚下,有序鳴叫著,給這燥熱的夏夜帶來一絲歡快之感。
不過這場演唱會很快就被天時打斷。
因為不知何處傳來的大風,倏然于高天咆哮著推動云層。
這使得零散的云朵瞬間又聚集在了一起,俄頃,本就不是特別明亮的月華因此突變,被阻斷在了高天。
霎時間。
黑,籠蓋了一切。
突然改變的暗沉環(huán)境,使得剛開展活動的鳥蟲本能的躲避回巢。
如同躲避即將到來的爆發(fā)雨。
四野皆寂。
客棧內。
上下有屋瓦、青磚,四周有圍墻、木柱。
居于內里的人們倒是沒感知到什么變化。
一切如常。
處于二樓的姜夜便是如此。
不知差役在樓下竊竊私語、也不知同行的王婉凝在隔壁斂眸修行。
姜夜只是仰天躺在床榻上,沉沉的睡著。
他很累。
或許是因為七月十五的那晚,從高天跌落后,接著又如同受到污染般吐出一口黑血,這兩大打擊使得他體內積攢了不少暗傷。
此刻在沉睡中統(tǒng)統(tǒng)爆發(fā)了出來。
他的意識在陷入深度睡眠的短暫過渡后。
在精神空間,順著無盡的黑,穿梭進了一個不斷閃過熟悉畫面的氣泡中。
如夢似幻。
難辨真假。
……
姜夜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了一處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一輛白色拉達2105趟過路上的水坑,呼嘯而過。
水珠被輪胎碾壓,上沖而起,接著于某一點和天空斜落的雨滴接觸、碰撞。
“滴……答?!本徛漠嬅娣答佭M了姜夜的腦海。
站在傾盆大雨中,“我記得……我在桐離縣的驛站?!彼行┟曰蟆?p> 接著,心有所感,低頭看了眼自己的穿著。
視線一凝。
白色、領扣,這是大虞縫衣匠絕對不可能會去制作的西式襯衣。
熟悉?陌生?
“轟隆隆——”
夏季的驚雷撕裂上空,敲打雙耳,把姜夜從迷茫中炸醒。
黑發(fā)被沉重的雨水吸附,緊緊貼在頭皮和額前。
睫毛上的晶瑩有些遮蔽了他的視線。
“小伙子,打雷了!還傻楞在那里?!?p> 路邊屋檐下的白背心老大爺此時似注意到了這個在雨中陷入迷惑的青年,于是大聲提醒道。
姜夜聞言雙手抬起捂臉,將眼前的水珠抹去,而后朝老人跑去。
“年輕就是好啊?!笨唇箿喩頋皲蹁醯?,老人打開屋門:“去我屋里換身衣服吧,不然身體一直不擦干,濕氣太重?!?p> “謝謝老伯?!苯箍酥谱∽约嚎斐闪晳T的作揖,頷首道。
而后拖著沉重的衣褲,走入屋內。
“無事,都是一家人……”老人隨意的點頭,后續(xù)的話語很輕,姜夜沒聽清。
少頃,等姜夜進了客廳,老人站在門外緩緩抬頭,看了眼外界的天空。
一瞬間雨過天晴,烏云避散。
……
俄頃,屋內。
“小伙子哪里人???”老人雙手捧著衣物,其中有一塊干凈的毛巾、一件白背心還有一條大褲衩,遞給姜夜道。
“寶雞的?!苯闺p手接過,回道。
“哦?本地人?”老人眉頭一挑,眉梢兩根白色的‘大蟲子’隨之上下晃了晃。
接著拿起印有‘為人民服務’的白色大茶杯茗了一口,舒暢的咽下:“咕?!?。”
“這里是寶雞?”姜夜在他對面拿起毛巾擦拭著濕潤的短發(fā),疑惑道。
“哈哈,小伙子被雷劈傻了?旁邊十公里就是清姜河,我出生的地方嘞?!崩先朔畔虏璞奸_眼笑。
“是那條古代姜水嗎?”
“嗯,不過有些人說是在岐水,但這個不重要,你還是先去臥室換下衣服吧,這濕噠噠的,不難受啊?!崩先酥钢粋€房間道。
“好。”衣服黏在皮膚上,又沒有氣血傍身,確實有些難受,于是姜夜拿起衣物去了臥室。
五分鐘后。
穿著和老人同款的大爺套裝,姜夜走到他對面的凳子坐下。
拿起老人倒?jié)M開水的大花杯灌下一口,熱水下肚,驅寒暖胃。
放下花杯,抬起頭,這時他才開始仔細打量起了這個老人。
白發(fā)白須,白背心花褲衩,身材魁梧,精神矍鑠。
就是其下頜的胡須似乎很久沒有剃過了,長長的一大撮,直至胸口,顯得有些邋遢。
“小伙子叫什么?”老人雙手捧著茶杯,視線與姜夜對上,笑瞇瞇的問道。
“姜夜?!苯箍粗菍詈诘耐?,總感覺有些熟悉,那極致的黑里,似乎有銀光迸現(xiàn)。
“哦?夜?那你的長輩估計處境不太好……”老人喃喃道,而后指了指旁側的老式圓桌:
“后半夜也不知道會不會下雨,小伙子要是想早點回家,座機在那邊桌子上,你可以試著聯(lián)系下家里人?!?p> 說罷,翹著二郎腿,拿過茶幾上的書籍《黃帝內經(jīng)》,老人沉浸在了文字的海洋。
姜夜見此,沒去撥電話,而是起身打量著屋內老舊的裝飾。
桌椅、大花杯、年糕桶……這些都和曾經(jīng)家中老人的房間極為相似。
只有一點不同。
他記得家鄉(xiāng)這個年紀的老人,很多都是信佛或者信耶穌的。
所以一般在墻壁上都會貼些宗教相關的日歷之類的貼紙。
可在這位長胡子老人的家中,墻上除了掛有一本老黃歷,其余那是空白一片,極為簡陋。
環(huán)繞一周,姜夜徐徐走向白墻。
回憶一番,從他陰歷五月底一覺醒來,莫名出現(xiàn)在云落山下的村子開始。
他已經(jīng)有一個多月沒有看過日歷了,此次見到這熟悉的本子,有些懷念,于是想上前把玩下,順便打算看看這幾日的吉兇。
然而,走近后他發(fā)現(xiàn)。
日歷本前面被撕掉了。
而最新的一頁上顯示的是:陽歷八月十三,陰歷七月十六。
‘七月十六……我在驛站睡著了。’姜夜看著這個日期,指尖一顫。
“老伯,您剛剛說,您是在姜水附近出生的啊?”這時,似回憶起了老人方才的話語,姜夜注視著黃歷問道。
“哈哈,對,說起來你跟我還是同姓。
“我們的這個姜啊,根據(jù)我母親的說法,那是取自于姜水?!?p> “老伯說的是炎帝神農(nóng)氏的傳說嗎?我以前聽家中長輩說起過?!狈畔曼S歷的紙頁,姜夜徐徐轉身,又回到老人對面坐下。
“對嘍,看來小伙子很喜歡這些老故事,現(xiàn)在無聊的話,諾,我這邊還有本《山海經(jīng)》可以看看。”
老人放下黃帝內經(jīng),把另一本神獸封面的書籍推向前。
“也行?!苯裹c點頭,心道:‘反正是夢。’
拿起厚重的書籍,隨手翻開一頁。
映入眼簾的是:“澤中有神,龍首而人頰,鼓其腹則雷,故名雷澤?!?p> 旁側。
老人一直關注著姜夜的動向,此刻瞥到畫面中那位龍首人神的神靈后,道:“這位大神可了不得,初代的雷神。
“我們的先祖華胥氏的誕生地,一說是在華胥國,還有一說,就是在雷澤?!?p> “這個我也聽家里長輩說過?!苯裹c頭,而后似乎回憶起了自己的幼年,道:
“雷澤,當初第一次聽到這地名的時候,我還以為是充滿雷霆的大澤,然后各路雷神都會借用里面的雷做法降妖。”
“哈哈,錯了,雷是天地的?!崩先寺犨@話語,拍著茶幾開懷大笑。
同時,只有一個老式燈泡發(fā)出微弱光線的房屋內,一抹銀光從老人眸中迸發(fā)。
俄頃,這銀色越來越盛。
‘不是錯覺!’姜夜看著他的瞳孔心中一驚。
只是這一刻他自己都沒注意到,此刻他的瞳孔,也是布滿了霆霓。
“還想多待一會兒,可惜時間到了……也不知咱爺倆隔了幾代,不過今天能面對面的接觸一番,真好?!?p> 魁梧的身軀逐漸站起。
白背心、花褲衩化作了獸皮,蒼老的面容似牛。
恐怖、可誅殺天神般的浩瀚氣血,夾雜著奇妙的藥香,迎面而來。
“姜夜……”老人低沉的說道,而后聲音倏地拔高:“醒來??!”
“嘭——”
氣泡炸裂。
意識回歸。
……
夢醒了。
迷惑卻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