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臉上的血胡亂地擦了擦,重新睜開眼睛時,墻上的縫隙已經重新彌合了,只在表面留下了一些細小的血點子。
可以想象,假如我剛剛被血蒙眼的時候慌了神,沒有向后倒而是向前撲的話,我此刻也會變?yōu)榈诙€大山殺鬼,被砌在里頭,成了這面墻上又一個詭異人體的壁掛,還他娘的是屁股朝外,他媽的,這個死法也太遜了。
真是一點也不能掉以輕心啊…怎么小心都不為過。
我抬頭看了看天,又打開手機看了一眼時間,今天差不多了,是時候該回去了,我的第六感告訴我,在這個地方磨蹭到天黑可不好玩。嘛,也許呆在羅嘉先生那棟的宅子里也不安全,但從常識的角度出發(fā),呆在室內總比呆在室外好吧…
回到宅邸后,我沒怎么理會在門口熱情招呼我的女管家,直接上了二樓,直奔東翼尚翩然的房間。
我要問問她大山殺鬼的事。哪怕是她發(fā)瘋也好,撒潑也罷,我今天都一定得從她嘴里掏出來點什么,大不了她躺地下耍賴我也跟著趴下,誰怕誰。
那人可是和她一起來的,他們總共也就來了兩三天而已,這么短時間內,人命都丟了,她一點不知情,一點不關心嗎?這個大山殺鬼是什么時候死的,會不會我昨天來到這里的他還活著?為什么她完全沒和我提到這件事?不能再這么讓她躲著了。
“尚翩然?尚翩然?是我!你給我出來一下!”
咚咚咚!我使勁砸了半天門,但房間里面卻靜悄悄的,一點聲都沒有。
不對?。课疑蟻碇斑€問過女管家,說她一直呆在房間里。
我在房門口安靜地呆了一會,又把耳朵貼在門上,還是什么也沒聽見,搞得我產生了用斧子鑿門的沖動,但終究還是忍住了。
于是我跑下樓,跑到了后院,想從外側看看她房間的窗戶。
后院還是老樣子,精心修剪過的草坪,秋千,噴泉,花圃,鋪著紅白格子布的餐桌,還有石子小路,一切都很精致,唯一不和諧的因素就是矮柵欄之外的那棟破屋。它就那么孤零零地戳在那里,仿佛一個超大型不可回收垃圾。
破屋的門緊閉著,自從知道這破屋子不能碰后,我一看見它就頭皮發(fā)麻。但心中又覺得奇怪,之前我就是從這房子里出來的,但到目前為止我還沒遇上什么破壞規(guī)則的懲罰。還是說進門和出門是兩個動作?只有進去才會受到懲罰,出門是沒事的?
天快黑了,也容不得我多想,我的目光很快收了回來,投向了羅嘉先生宅邸的背面,本來我還打算數窗戶找找是哪個房間,但當時尚翩然好巧不巧就站在窗戶邊上,所以我目光一掃過去就看見她了,她還穿著那件白色的睡衣,在窗戶邊上發(fā)呆,手上似乎翻來覆去地擺弄著一個小袋子,長得有點眼熟。
還沒等我想個法子吸引她的注意力,她的頭就低下來了,我倆就四目相對了。
然而,她一看見我就像看見了什么瘟神,竟在窗前自己絆了自己一跤,頭“咚”地一聲撞在了玻璃上,那個小袋子也掉在了地上,里頭看不清是什么的東西掉了一地,她驚恐的望了我第二眼,爬起來后飛快的拉上窗簾藏進了房間。
這下我能確定她真的在故意躲著我了…為啥啊?都一天了,她還沒調整過來嗎?看來她身上的古怪可能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大…
我感到一陣頭疼,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摳下來一大塊血痂,之前從墻中噴到身上血液已經凝固了。看著手心中的血痂,我恍然大悟,是不是我掄著一把斧子又渾身是血的造型把她嚇著了?確實,就連我自己看到自己倒影的時候也略微吃驚了那么一小下,太狼狽了。
我搖了搖頭,無力感再度涌了上來…心里倒是比之剛才冷靜了一些,逼問她的決心又沒出息的動搖了。看她那路都走不穩(wěn)的可憐樣,我還是待會再去敲敲門,態(tài)度好點就是了。
我走近宅邸的玻璃窗,把身上剩余的血痂都給抖摟掉,就在我打算轉身回屋的時候,卻突然在宅邸的玻璃窗上看見了兩個人影。
我背后站著一個人。
“誰!”
我猛地一轉身,手里的斧子差點順勢劈出去。
“哦,原來是你啊…”
怎么不說話啊,嚇死我了。
艾琳,羅嘉先生的女兒不知道什么時候跑到了我的身后,面無表情的看著我,手里拿著一盞老式油燈,半天不見,盯我的眼神還是直勾勾的。
“…你來這干什么?”看著她那冷冽的目光,沒有緣由的,我打了個哆嗦。是因為光線較暗嗎?這孩子表情怎么看著有點陰險啊…
她不發(fā)一言,看了我?guī)酌腌?,頭微微偏移,用手指了指背后那棟破屋,示意我她是來看它的。
做完這個動作,她繼續(xù)定定地盯著那破屋的窗戶,依舊保持著沉默。
這是在干什么…有啥好看的…
天色愈發(fā)的黑了,被夾在這緘默的少女和那棟破屋之間,我迫真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莫名其妙的怪小孩,封閉的街道,破舊的鬼屋,簡直就是穿越進了一部要素齊全的歐美恐怖片。
“好了,快回去吧,外面怪冷的…我先走了啊…”
不知道她還想在這里戳多久,反正我是站不住了,我尷尬地沖她笑了笑,以緩解緊張,從她身邊繞了過去,想往前院走。
然而,就在我與她擦身而過的時候,卻被她給叫住了。
“等等?!彼洳欢〉亻_口,從腹部傳來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沙啞,像是聲嘶力竭的哭過。雖然我背對著她,但是我知道她正死死地盯著我的后背,另一只手指著那棟破屋。
“我要進去看看?!?p> “但我一個人不敢,你陪我進去,我就原諒你昨天說話不算數?!?p> “現在?”我的語氣中帶有難以掩飾的詫異,怎么又是這事,她除了這個就不惦記別的了是嗎?
“對啊。”
“…都已經這么晚了,要不這樣,我明天白天在陪你進去,好不好?”
…怎么又來逼我了,無語了,還以為這事已經過去了呢,于是我再次使出拖延大法,打算到了明天白天再想個其他借口推掉。
艾琳半天沒說話,我權當我白天陪她去的借口暫時把她敷衍住了,正抬腿欲走,沒成想背后突然傳來一聲啜泣。
“不行,白天去的話,白天去的話就什么也看不到了!不能白天去!”她帶著哭腔嚷嚷起來,顯然是急了。
“它,它只有晚上才會出來!”
“白天去的話,你就會把我當騙子!不能白天去!就要現在去,就要現在去!”
“唉?!蔽覈@了一口氣,回頭看了一眼,老實說她叫的還挺可憐的,但我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答應她的,這是個原則性問題。特別是見到大山殺鬼的下場以后,我腦子被驢踹了要冒這個險。
她這種執(zhí)著和好奇心真的很不正常,說到底,這小孩和屋里那個女管家究竟是個什么東西?鬼屋里的npc是活人演的,他們呢?我想起了樂園里遇見過的那些個能夠模仿人聲,正體不明的怪物,還有在夢游奇景里遇上的那幾個鬼魂。
這么類比,即便他們現在沒有害我的意思,也遲早要和我翻臉?假如我一直拒絕打破規(guī)則,推掉他們的請求的話,他們會逼我嗎?
煩啊…要是能和尚翩然商量一下就好了,為什么她能和他們住在一起,還住的這么心安理得啊??赡苁沁@里沒別的去處了吧…既然她覺得沒問題,那么我應當暫時也沒問題…吧?
“你為什么就是不能陪我去!”艾琳似乎以為我回頭看她那眼是心軟了,竟一個助跑撲了過來,抓住了我的胳膊。
“你都走到這了,再走兩步很容易的!就去看一小下,很簡單的,為什么不愿意?。 ?p> “你和我說實話!你是不是怕了!”
說實話?
我仰天長嘆了一口氣,突然產生了一種擺爛的沖動,道:“你知道那張畫上的規(guī)則嗎?”
“畫?規(guī)則?”她聽起來很困惑:“你在說些什么?”
“就是你們家餐廳上掛的那幅風景畫,上面帶條河的那張?!?p> “我們家餐廳里掛的都是人物畫,沒有風景畫???”她的語氣聽起來真的很困惑,似乎是真的不知道。
“什么畫,什么畫啊?你是不是精神有問題,還是又編瞎話騙我?我看你就是不敢去還找借口!”她晃著我的胳膊,讓我徹底失去了耐心。當然,這也怪我,我和她說這個到底是在期待個啥啊,太可笑了。
疲倦瞬間席卷全身,我連敷衍都懶得敷衍,把胳膊從她懷里抽了出來,將她丟在了原地,自己溜達了回去。
我好累啊,真的,我現在唯一的心愿就是回到地球,回到正常的世界去,為什么我身邊就沒有個正常人呢?最近我時時懷疑自己處在一個荒唐的夢境之中,可是每每睜開眼睛都不曾醒來。
自從楊隱遭遇不測之后,這種茫然和不知所措的感覺就一直揮之不去,本來還有個尚翩然,現在倒好,做什么都得孤軍奮戰(zhàn)。
這天的晚飯餐桌上只有女管家一個人,說是其他人都已經吃過了,就差我了,她這話一出我就知道我今天晚上找尚翩然很可能又要沒戲。
我只好把能做的都先做了,照白天的想法向她打聽了一下羅嘉先生生意的具體情況,咋說呢,女管家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只是神神秘秘,又帶著幾分得意洋洋的告訴我,羅嘉先生現在手頭上有個什么“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大工程”。
形容的這么夸張,這是要登月啊…我不禁汗顏。女管家頗為憂愁的告訴我,因為這個大工程大生意,羅嘉先生的投入很多,幾乎是到了傾家蕩產的地步,周圍的人都說他瘋了,但是女管家卻不這么認為,她是羅嘉先生的鐵桿粉絲,她力挺羅嘉先生…總而言之,說的很抽象很籠統,沒什么有用的信息,搞得我很沮喪。
真的…這都已經是來到這里的第二天了,我卻還是什么都沒明白。要是手機能連上網就好了,還能和網友集思廣益一下。
心不在焉的吃完晚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yī)的心態(tài),我又去敲了敲尚翩然的門,不出所料又吃了個閉門羹,在回自己屋睡覺的半路上還遇到了艾琳,她正開著臥室的門往外張望,看到我時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后,極度不友好的把門摔上了。
我無動于衷,回屋后第一件事就是用我從其他臥室里薅來的床單,被子之類的東西把所有帶縫隙的地方塞了個嚴嚴實實,還把房間里所有的畫都罩了兩層。
做完這些事后,我還把斧子藏在了枕頭底下,決定開著燈睡覺,但這天晚上卻什么也沒有發(fā)生,害我白挨了一晚硌,沒睡好,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我的這些防鬧鬼小技巧起作用了。
早上天一亮,我趕了個大早,從床上爬起來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尚翩然的門口堵著,等著她開門,這回總算把她給堵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