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方鄉(xiāng)村的一個小院落里,淺藍(lán)色和粉色的蝶蘭開得正艷。
一個穿粉色紗裙兩三歲的小女孩在院子里跑來跑去地追蝴蝶玩。
“小蝶啊,你慢點(diǎn)跑,別摔跤了。”話音未落,屋里走出一個老婆婆來,正是茹媽。
“姥姥,你看媽媽今天給我穿的裙子好看嗎?”
“好看?!?p> “我好看還是蝴蝶好看?!?p> “都好看,要不怎么叫你小蝶呢?”
“姥姥,姥姥,來追我??!”
“姥姥老了,跑不動了?!?p> ……
茹媽每天都掐準(zhǔn)點(diǎn)做飯,這樣,阿朵一回家就能吃上剛出鍋熱騰騰的食物。
晚間,茹媽剛做好飯菜擺在桌上,阿朵就推門回來了。
小蝶跑過去撲在阿朵懷里,叫著:“媽媽!”
“哎!小蝶,看媽媽給你帶什么了?!卑⒍鋸谋澈t取出一個麥稈編的小籠子,里面有一只綠頭蟈蟈在吃黃色的南瓜花。
“蟈蟈!是蟈蟈!它在吃花嗎?媽媽?!?p> “嗯,小蝶,蟈蟈吃飯了,咱們也洗洗手吃飯嘍。”阿朵哄她。
祖孫三個圍著飯桌,開始用餐。
茹媽問:“阿朵,再過三天阿斌就輪休了吧?”
“是的,媽,這次阿彬休班我們一起去市里玩吧。”
小蝶高興地嚷起來:“好啊好啊,我想去游樂園!媽媽,好不好?”
阿朵答應(yīng):“好,小蝶,咱們就去游樂園。媽,一起去啊?!?p> “我不去,市里鬧嚷得很。”
……
晚間,小蝶聽茹媽講故事,聽著聽著睡著了。
茹媽走出來,看見阿朵在用藥水泡腳,一邊看電視里的綜藝節(jié)目,一邊“吃吃”地笑。
“阿朵啊,這次去市里,再掛個專家號看看吧?!?p> “不去,又查不出毛病來。我就是跳舞累得腿腳麻木,歇過來就好了?!?p> “都小半年了,你可別大意啊。”
“嗯,沒事,這都是旅游旺季造成的,一天要跳好多場呢。”
“還有啊,阿彬工作累,有時候,一天走幾萬步都不止。回到家來,你就讓他好好歇著,別支使人家干這干那的?!?p> “我都懶得支使,是他自己樂意干的。媽,你累不累啊,一天到晚的就愛瞎操心。”
阿彬是林場技術(shù)員,做林場的苗木栽培和病蟲害防治工作。阿朵是在山中游玩時偶然遇見阿彬的。
阿彬?qū)γ利惢顫姷陌⒍湟灰婄娗?,后來,他常常去寨子里看阿朵跳舞。一來二去的,兩個人就談起了戀愛。
阿彬人長得高大健壯,性格和善,思想單純,什么事都順著阿朵的心意。
感覺到無拘無束的阿朵很痛快地答應(yīng)了他的求婚。認(rèn)識幾個月后,二人就攜手走進(jìn)了婚姻殿堂。
幾天后,阿彬回來了,給茹媽帶了松菇,給阿朵帶了草藥,給小蝶了個草繩編的五彩小鳥。
一家三口開開心心地去市里玩,說是要住一宿,明天晚些時候回來。
茹媽愛整潔,在這難得清閑的日子里,她也沒歇著,在家里拾掇衛(wèi)生,忙了一天。
傍晚時分,她才有空坐在院子里喝茶,休憩一會兒。
“咚咚咚咚”有敲門聲。
茹媽見院門外站著一個老太婆。老太婆一頭銀發(fā),滿臉的皺紋丘壑縱橫,像個棗核。
她張口就說:“我想討點(diǎn)水喝,好不?”
茹媽熱情地說:“快進(jìn)來,阿婆,我剛剛泡了茶,一起喝吧?!?p> 飲了一杯茶后,老太婆四下打量院落。
“阿婆,太陽快下山了,您這是去哪兒了?遠(yuǎn)不?”茹媽擔(dān)心地問。
“可遠(yuǎn)了,我走了很長時間才來的?!?p> 茹媽頭蒙蒙的,有些異樣的感覺。
“院子里這些花啊,可漂亮了不是?我活了這么久了,還很少見過呢?!崩咸耪f完,定睛看著茹媽。
茹媽這才發(fā)現(xiàn),老太婆人雖長得老態(tài)龍鐘,眼睛卻不渾濁,依然炯炯有神。
“茹媽,對不?”
“啊,您是?”茹媽惶恐極了。
“我是彧婆,祖靈婆的第十一代傳人?!闭f完,彧婆帶著耐人尋味的眼神直視著茹媽。
仿佛被雷劈中了,茹媽的腦子暫時短了路。
過了好一會兒,她開始急急地解釋:“對不起,我無意地……無意發(fā)現(xiàn)的,到了那兒,總得想辦法回來不是?何況當(dāng)時……當(dāng)時我丈夫和女兒還生死未卜?!?p> 在上次遇到翰和柳陌后,茹媽就有心理準(zhǔn)備,她隨時可能還會被那邊的人找到。
她和阿朵每隔一年就搬一次家。直到阿朵遇上了阿彬,結(jié)婚生子,他們在此地已經(jīng)住了快五年了,是有些久了。
“我不是來興師問罪的,我知道是你自己找到通道的,真是個聰明人。”
茹媽的一顆心吊吊著,不知彧婆的話意是褒是貶。
“你今年五十八歲了吧?”
“是?!比銒屄曇粜〉孟裎米雍吆摺?p> “嗯,還有兩年就六十歲了,倒是正好?!?p> “正好?只能到六十歲嗎?”
彧婆點(diǎn)頭。
“求您了,我知道錯了。阿朵和小蝶還小,我想多照顧她們幾年。我不是怕死,我還不能死,求您了!”茹媽語無倫次地哭著懇求道。
“哈哈哈哈!”彧婆大笑,說:“不是你死,是我還有兩年就死了。你在想,關(guān)我何事?對嗎?”
“沒有,我希望您也健康長壽?!?p> “我活得夠久了,258歲了。我在60歲那年,被選作靈婆,已經(jīng)干了198年了,還有兩年任期就滿了。在這兩年里,我必須確定好接班人,交接好事務(wù)。你可能不知道,靈婆每200年一代,掌握著穿越的秘密。在我240歲的時候,便開始尋覓傳人。傳人必須有穿越兩界的經(jīng)歷,人要善良正直,要有豐富的知識和閱歷,歷經(jīng)滄桑,嚴(yán)守秘密。我已經(jīng)觀察你10幾年了,你符合所有的條件。”
茹媽瞠目結(jié)舌,一時間接受不了這大量的信息。
茹媽想了一會兒,推辭說:“我家里還有孩子,我做不來的?!?p> “阿朵,是吧?疊族的公主?!?p> “是我?guī)鰜淼?,孩子什么也不知道?!?p> 彧婆指著院子里晾曬的草藥,問“阿朵最近一直腿疼吧。”
“您怎么知道的?您懂醫(yī)術(shù)?”
“略知一二。阿朵快三十歲了吧?她母后是三十歲那年離世的?!?p> 茹媽急切地問:“阿婆,到底怎么回事?阿朵是得了什么不好治的病嗎?”
“阿朵的外公家族有一種遺傳病,女子得的居多,族中女子十之二三會得此病,先是腿腳麻木,再后來,就行動不便,不能言語、無法進(jìn)食,慢慢消耗,人就不行了。”
茹媽突然想起來,以前在疊族宮,聽人們說過王后的病情,她在院子里突然摔倒,從此臥床不起,飲食漸減,藥石無效,最后病入膏肓而亡。
茹媽眼淚汪汪地問:“阿婆,您既然知道阿朵的病情,想必就有辦法救治吧?!?p> “嗯,不好治,可以試試,但我有條件?!?p> 茹媽知道她的潛臺詞是什么。
“不急,你盡可以好好考慮,過段時間,我再來找你?!闭f畢,彧婆站起身來說:“茶還不錯?!?p> 她轉(zhuǎn)身疾走出門,一會兒就不見蹤影了,完全不是老邁的樣子。
“唉!”茹媽長嘆了口氣,為自己也為阿朵,這多舛的命運(yùn)?。?p> 茹媽出身中醫(yī)世家,從小耳濡目染,像頭疼腦熱的這種小毛病,她也會抓些草藥醫(yī)治。
在疊族夏宮的時候,她曾經(jīng)根據(jù)記憶,參照疊族的《雜病大全》和《食藥千方》,請教大夫,尋找相同作用的草藥,治好了花老頭的孫子。
她相信在醫(yī)學(xué)如此發(fā)達(dá)的今天,阿朵的病一定能治愈。
之后的幾個月里,茹媽和阿彬帶著阿朵輾轉(zhuǎn)四處求醫(yī)問藥。他們?nèi)ミ^很多大醫(yī)院,掛過很多名醫(yī)的號,做了很多檢查,排除了漸凍癥、肌無力、中毒等等疑難雜癥,到最后還是病因不明。
隨著時間的流逝,阿朵已不僅僅是腿腳麻木,還經(jīng)常腹痛、頭疼,走路摔跤,人也漸漸消瘦。
茹媽愁得徹夜難眠,她急切地盼著彧婆的再次來訪。
最近一段時間,阿彬接阿朵和小蝶去林場小住,讓阿朵散散心。茹媽不敢跟著去,她怕彧婆來了找不到她。
終于,這天黃昏,彧婆來了。
茹媽看見她猶如見到了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不由得雙膝跪倒,拜求救救阿朵。
彧婆從背簍里拿出幾瓶藥丸,說了用量和方法。
彧婆說:“我討換這些藥,也是費(fèi)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在是為了尋找管理四族空間通道的接班人,用你們這兒的話說,就是打了個擦邊球,還算沒有違背規(guī)則?!?p> 茹媽像捧著救命稻草一樣,感激涕零,表示她情愿從此跟隨彧婆。
“不急,有一點(diǎn),我得跟你說明,此藥未必能除根,但最少能保證延長阿朵壽命。你讓阿朵先服用一個月,看看療效如何。一個月后,我們再見面,屆時,我給你帶足藥來,你跟我走?!?p> 茹媽連連點(diǎn)頭答應(yīng)。
阿朵服藥十余天后,身體狀況明顯好轉(zhuǎn),臉頰又紅潤起來。茹媽喜上眉梢。
阿朵是除了跳舞不嫌累,別的都嫌累不愿意干的人,茹媽對她還是有一千個一萬個的不放心。
“阿朵,今天累不?”
“不累,媽,你怎么老問我累不累?”
“沒啥,你要是不累的話,媽教你做菜吧?!?p> “得了,你饒了我吧,煙熏火燎的,衣服還串味,都不香了?!?p> “你得學(xué)著做幾個菜,媽還能跟你一輩子啊?!?p> “你不跟著我,跟誰?”
被茹媽逼不過,阿朵萬般無奈進(jìn)了廚房,不是菜糊了,就是飯夾生了,有時還會刺破手,燙傷胳膊。
阿彬在家時,看見了心疼,就對茹媽說:“媽,以后,我做飯就是。阿朵實(shí)在做不來?!?p> 茹媽卻不許,說:“你不能時時在家,我也不能長命百歲,家里還有小蝶需要照顧,阿朵必須學(xué)會做家務(wù)。”
等阿朵燒的菜不那么難吃,還能湊活著下咽時,茹媽對她的培訓(xùn)才告一段落。
茹媽又教她縫縫補(bǔ)補(bǔ),說:“不讓你描龍繡鳳,也不讓你裁剪衣服,你只需會訂個衣扣,縫補(bǔ)一下襪子即可?!?p> 阿朵兜著嘴,雖說心里一萬個不樂意,最后也拗不過茹媽,總算學(xué)會穿針引線簡單縫補(bǔ)了。
茹媽又教她整理衣物和家居環(huán)境,阿朵徹底不愿意了。
阿彬說:“這些打掃的活,我來干就好了。阿朵已經(jīng)很厲害了,學(xué)會不少本事了。我也得分擔(dān)些家務(wù)不是?”
茹媽這才作罷。
兩個月后,茹媽過完59歲生日。
清明節(jié),她回鄉(xiāng),在給逝去的親人祭掃的路上,不幸墜崖身亡。山區(qū)地勢復(fù)雜,未見到尸首,只尋到了掛在崖壁上破碎的外套。
阿朵痛不欲生,在阿彬悉心照顧和小蝶的陪伴下,她慢慢走出了喪母之痛。堅持服藥一年后,她的身體也得以慢慢康復(fù)。
茹媽失蹤化身為靈婆第五代傳人,名為影婆。
沂湄
故事的盡頭想必還有故事,只要你愿意聽,我愿意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