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無盡的血,將大地與河流都染成猩紅,散發(fā)著難以言喻的恐懼感。
忽然,一股股細微的聲音從血染的大地深處傳出,似咒罵,似求饒……
漸漸地,聲音越來越大,匯成了一句話——
“白起,你不得好死……”
語調(diào)凄切,充斥著滿腔的怨恨,令人渾身戰(zhàn)栗,一股惡寒油然而生。
“呼呼……”
一位頭發(fā)花白的老人從睡夢中驚醒,喘著粗氣,面色蒼白,但那雙眼卻顯出幾分銳利,渾然沒有尋常老人的混濁。
“看來是我閑的太久了,連志氣都消磨了幾分?!?p> “最近總感覺我都不像我了,是我老了嗎?”
“罷了,先不想這些了。昨日,王上召我入宮,看來是長平戰(zhàn)事有了變化,我這老骨頭也許能動上一動了?!?p> 老人自言自語道。
說罷,下床洗漱一番,便穿上輕甲直奔王宮而去。
如此迫切,看來確實閑的太久了。
……
七月正值酷暑之時,而王宮的一處小亭,坐落于碧水之中,卻是還有著陣陣清涼之氣。
小亭里擺著一副棋盤,黑白交錯,但并無人觀賞。
身著玄色簡服的老人坐在小亭一角,靜心垂釣,卻不知是哪條魚會愿者上鉤。
涼亭外,一個老宦官恭敬地緩步走來。
聽到動靜,玄服老人開口道:“可是武安君到了?”
老宦官躬身道:“大王,是武安君來了?!?p> “嗯……”聲音頓了頓,似是思索了一下,便接著道:“那便帶他來這兒吧?!?p> 不多久,身著輕甲的老人便到了小亭。
亭內(nèi)已擺好了蒲團,老宦官自覺退下。
等到白起坐下后,小亭內(nèi)依舊沉默。哪怕是跪坐,他身上也帶著沙場上的肅殺,也令小亭內(nèi)的氣氛越發(fā)寂靜。
良久,秦王開口:“武安君,你可知,我召你來何事?”
白起并未立即回話,而是沉吟了半響,方道:“可是上黨有變?”
當(dāng)今天下,周王朝名存實亡,齊外強中干,楚內(nèi)斗不休,燕當(dāng)君無用,韓地小勢微,魏,君主不堪一看,自吳起楚懷之后國力日頹。此六者,均不值一哂。
唯有趙國,自十幾年前趙武靈王發(fā)動軍事改革,推行“胡服騎射”,滅中山,擊林胡,敗婁煩,于各大諸侯國中聲名鵲起,威振四方,被秦國視為心腹大患。
最近幾年,秦國更是在趙國這里連連吃癟。
十年前,趙奢率兵解閼與之圍,以計迷惑秦軍,搶占閼與北山高地,奪得地利,居高臨下,乘勢猛擊,秦國十萬大軍幾乎全軍覆沒,成功挫敗了秦國向東兼并的兵鋒。
兩年前,秦發(fā)兵攻占野王,截斷上黨與韓本土的聯(lián)系,韓國獻出上黨十七城予秦,欲求秦國息兵。
誰知上黨郡的最高領(lǐng)導(dǎo)馮亭寧死不愿降,將上黨地區(qū)獻給趙國,秦國打了半天,卻被趙國截了胡。
如果上黨真被趙截胡,這讓一向霸道的秦國如何咽的下這口氣,直言我這回高低不整死你,不然沒法混了。
于是今年四月,秦國傾全國之力拿出四十萬的兵力殺向上黨,可絕不僅僅只是想收回這個戰(zhàn)略要地一雪前恥,更是想要一舉打殘,乃至消滅趙國。
而趙國一滅,當(dāng)今天下,秦國便再無敵手,這場已經(jīng)將打打殺殺持續(xù)幾百年之久的戰(zhàn)國亂世也會有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秦國也將完成歷代先君的大愿——一統(tǒng)天下。
“不愧是武安君,秦國有你,實乃我大秦之幸??!”秦王贊賞道。
“大王過獎了?!?p> “這可不是過獎,”秦王嚴肅起來,“武安君,寡人從趙國那邊得到一些消息,他們高層很不滿廉頗的表現(xiàn),想要把他換下來?!?p> “換誰?”
白起雖然是如此問的,但心里早已有了答案,趙國在此戰(zhàn)剛開始時就欲以趙奢之子為將,如今不出意外就是他了。
除此之外,雖有樂毅這員大將,但因其剛投,尚未得到重用,此次換將估計也不會是他。
果然,“他們似要讓馬服君之子為將。”說到這兒,秦王不自覺露出笑來。
馬服君,即趙奢,而他的兒子,就是趙括,一個名氣很大但從未上過戰(zhàn)場的小子罷了。
先前統(tǒng)領(lǐng)趙國傾國的四十多人的是老將廉頗,用兵手段老辣,一到戰(zhàn)場就迅速選擇上黨地區(qū)的長平作為防守迎擊主戰(zhàn)場,并且憑借險要的地形布置了三道防線——空倉嶺防線、丹水防線和百里石防線。
可令廉頗沒想到的是,秦軍竟然如此生猛,三個月就突破了他精心布置的第一道空倉嶺防線。
然后,就開始了他的防守生涯,打算拒不出戰(zhàn),打消耗戰(zhàn)。
一度令秦國十分頭疼,雖然秦國已經(jīng)開通了水路,并且自商鞅變法以來,戰(zhàn)備和糧食都占據(jù)優(yōu)勢。
但這么下去,一直打持久戰(zhàn),就算最后能贏,甚至長驅(qū)邯鄲,一舉滅趙,國力也會大減,而其他虎豹豺狼也不會干看著,戰(zhàn)國可不僅僅只有秦趙兩家,到時即便不死,肯定也要傷筋動骨。
更何況,此戰(zhàn)還未必能贏。
其實趙國也不一定會換下廉頗,臨陣換將乃兵家大忌,只不過他看出新上任的趙王急于求成,然后在后面推波助瀾。
實際上,他也有些急了,這場戰(zhàn)爭的成本太高了,而且回報遲遲不見,廉頗那廝又越發(fā)穩(wěn)重。
為了搞定廉頗,他給了范雎二十四萬兩黃金去趙國用反間計,大肆宣傳廉頗老矣,不敢出擊,這就要投降的流言,并旁敲側(cè)擊秦國人人現(xiàn)在想起趙奢還害怕,暗示他兒子趙括天生就是秦國人的克星。
而今,反間計已經(jīng)初現(xiàn)成效,這些流言在趙國的決策圈里影響力已經(jīng)越來越大,而且趙國的選擇已經(jīng)不多了。
以趙國的國力,任由廉頗耗下去已經(jīng)不現(xiàn)實了,而秦國尚有余力,摸不出到底有多深。這才是最絕望的!
趙王,這個年輕的君王需要一場反攻,一場大勝的反攻。于是便順水推舟,派出了趙括。
但對秦王來說,換下廉頗就好辦多了。不怕你出來,就怕你不出來。
“大王的意思是?”
秦王沒有回答白起的問題,而是放下魚竿,走到棋盤前,略有深意地說道:“都說這世事如棋,可寡人卻聽說,你這殺得六國膽寒的將軍,并不如何會下棋呢?!?p> “末將出身微末,未曾學(xué)過這文雅之事?!?p> 白起看向棋盤,只見黑棋將白棋死死圍住,不漏一絲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