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的態(tài)度的就是那么的直接。
當你能給他帶來利益,他們對你是好的。
當你不能給他們帶來利益的時候,他們對你是壞的。
而這一次,師萌的到來,給足了范天明面子——可以被省臺的記者采訪,對于一個自詡為文化人而又不得志的底層工作者來說,乃是莫大的榮幸。
愛屋及烏,范天明自然要投桃報李。
至少在對李華一家的態(tài)度上,發(fā)生了極大的變化。
甚至他站起來厲聲呵斥:“我告訴你,只要有我范天明在,這次拆遷,你就別想在占到便宜?!?p> 李冬梅是潑婦不假,卻是個欺軟怕硬的主。
對于范天明這種當了幾十年居委會工作人員,在本村威望極高的人,卻是有一種本能上的害怕。
她十分清楚范家家族在花明村的地位,更不要說范天明嘴里他那位喂豬娘們的媳婦,乃是獨霸本村以及周邊各村的超級潑婦。
如果自己這會和范天明犟嘴,那位主任媳婦保準第一時間過來,能把自己的嘴撕了。
然后會帶著范家的老娘們把自己堵在村里不讓出門。
李冬梅作為土生土長的花明村潑婦,十分清楚這中間的厲害,因此她只能受著,不敢抬頭。
但王鳳可沒有受過標準的潑婦教育,今日里先是被李華擺了一道,當著老少爺們的面摔了個狗啃泥。
如今又被范天明如此毫不客氣的當著那么多人,當著記者鏡頭的辱罵,這讓十分在乎臉面的她怒火中燒。
當然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范天明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
誠如老范剛剛所說,李華一家都是高學歷家庭,而且兩口子又是有編制的,兒子又上了重點大學。
更關(guān)鍵的是,李華家之前算是村里最窮的那一批,現(xiàn)在卻是過的最好的之一。
這樣的家庭,在農(nóng)村是會受歧視的——我那么窮,我那么沒本事,憑什么你比我強?
尤其是之前和他們一樣窮的,更是無比妒忌:當年咱們都一樣吃不上飯,憑啥現(xiàn)在你們家隔三差五殺雞又買羊的?
這原本是正常的情況,不會對李家在花明村村民心里產(chǎn)生什么太壞的影響。
但在李華的爺爺,長年累月的炫耀自家日子過的有多好,孫子從省城回來又給自己帶了什么好東西...諸如此類的事后,連范天明都十分的不爽。
王鳳是能感覺出來的,每次自己來姥爺家,遇到這位范主任,他都不會給自己好臉色看。
但王鳳并沒有任何的生氣——因為范天明對李華一家也是如此。
可現(xiàn)在范天明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讓王鳳心態(tài)炸了——憑什么?憑什么你現(xiàn)在對他們好了,反倒繼續(xù)針對我?
再加上苗總監(jiān)這個公司的人在場,王鳳只覺得,今天要是什么都撈不到,只挨了各種羞辱的話,自己回到公司也沒臉待下去了。
因此自己姥爺?shù)哪菈K地,成為她今天必須要啃下來一塊的最終目標。
“憑什么?”王鳳還有點心眼,知道有記者在這里,注意臉面的范天明絕對不敢和自己真刀真槍的干。
因此破罐子破摔的她,此時百無禁忌:“那塊地是我姥爺?shù)?,我媽是我姥爺?shù)拈|女,現(xiàn)在男女平等,都有繼承權(quán)!憑什么沒我家的份?”
人群中也有人跟著不滿應和:“就是,憑什么沒我們這些閨女的份?”
聲音不大,稀稀拉拉,李華看過去,都是和李冬梅一樣,花明村嫁出去的閨女。
如今花明村拆遷,她們?nèi)嫉谝粫r間趕了過來。
王鳳一聽這話,腰桿更硬了,耀武揚威的看著范天明。
李華站在一旁冷眼看著渾然不知道自己作了大死還以為要翻盤的王鳳。
范天明這人的性格,別人不了解,作為土生土長的同村人,李華豈能不知道?
他最是在乎臉面,而王鳳與外面那些搭腔的人說的話,讓他感覺威嚴受到了挑釁。
“誰,我看是誰有意見?”
果不其然,范天明表現(xiàn)出前所未有的嚴肅,站起身來看著人群。
人群自動讓開,讓出了幾個揣著手,戴著頭巾的婦女來。
“沒,我剛剛沒說話?!?p> 那幾個婦女瞬間慌了,趕緊矢口否認。
有一個范家的媳婦,更是把鍋往外面旁邊人甩,唯恐被范天明惦記。
“你們要鬧是吧,行,今天就當著省臺記者的面,解決這個事。”
范天明轉(zhuǎn)頭:“華子,把你爺叫出來?!?p> 胡梅意識到不對勁,趕緊給李正國使眼神。
李正國則微微搖頭,示意她不要插嘴。
作為一起長大的發(fā)小,李正國很明白范天明的倔驢性子一旦上來,就算天王老子來了也攔不住。
反倒是越攔他越來勁。
“明子,我,我在這?!?p> 一直在里屋門口探頭圍觀的老頭趕緊舉手走了出來。
村里的老頭對范天明是信服的,原因很簡單,村里和附近村的田地是被一家大公司承包了的,每畝一年一千塊錢。
去年這家公司出現(xiàn)問題,發(fā)不出來錢,好幾個村子都要不來錢,是范天明帶著他們這些老頭去鬧,最后全額發(fā)放。
這件事不僅讓老頭們拿到了自己的錢,更成為他們和其他村老頭墻角曬太陽時吹噓的資本。
老人活到這個歲數(shù)最在乎什么?無非是有沒有錢,有沒有臉面。
而范天明能給他們。
類似的事很多,因此范天明在老頭心里的威望極高。
老頭一聽范天明叫他,主動跳了出來。
“李大爺,你也看見了,你還沒死呢,這就開始惦記你的錢了。”
范天明趁著這個空,還不忘給師萌說話:“小思記者啊,你都得給錄下來啊,讓大家看看,農(nóng)村某些人的道德淪喪到了何等地步!”
他痛心疾首的轉(zhuǎn)過頭,看著李華:“華子,拿紙筆來?!?p> 李華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可以確定肯定是針對王鳳的,因此十分配合。
紙筆拿來,范天明遞給老頭,老頭有些茫然:“天明,這是干啥?”
“寫遺囑!”范天明指了指攝像頭:“當著省臺攝像的面,把地給你孫子?!?p> “她們這些潑出去的水不是惦記么?那就把根給她們斷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
連王鳳都呆若木雞。
李華更是挑著眉毛看向老范:好家伙,這是人能想出來的主意么?
“省臺記者在,村里的老少爺們都在,我們這些居委會的人也都在,都是證人,你又精神正常,完全合法!”
范天明說完,老頭看了看閨女一眼,有些不忍,畢竟是自己親閨女,雖然平時凈干氣自己的事。
但可恨之人又必有可憐之處。
閨女的日子過成這樣,自己其實也有點責任,要不是當初貪圖那點彩禮,也不會讓她嫁給現(xiàn)在這個不成器的丈夫。
握著筆的手顫顫巍巍起來。
李正國一把按住老爹的手,看向范天明。
雖然這種事是自己的家事,但嚴格意義上說,涉及到拆遷,又不算個案,會上因為其他家已經(jīng)鬧過一回了。
范天明身為村里的負責人,還真有權(quán)利插手解決。
“天明哥,要不然這事先緩一緩,再說給華子也不合適,他以后肯定在城市發(fā)展,要老家的地沒用?!?p> 李冬梅聽到這話,眼睛一亮。
“我要!”李華一聽老爹心軟了,馬上表態(tài),李冬梅一錯愕,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他。
李華則給了她一個冷臉。
“正好當著村里叔叔伯伯的面,我也表個態(tài),以后我就在老家生活了,畢了業(yè)就扎根鄉(xiāng)村,現(xiàn)在國家不是也號召大學生回鄉(xiāng)建設家鄉(xiāng)么?”
吃瓜群眾以及周圍所有的人,又被震驚住了。
師萌一雙美麗的大眼睛更是露出不解和疑惑。
李華是省重點大學,比自己的起點都高一點,放著城市大好的前途不要,居然想回來,他是怎么想的?
范天明第一個反應過來:“好!”
用力的鼓掌,看著李華愈發(fā)感覺這小子順眼。
他一鼓掌,圍觀群眾們雖然沒反應過來,卻也本能的拍手叫好。
全程錄像的攝像老師擦了擦冷汗,娘的,這個村,就沒一個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