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魯十四世轉(zhuǎn)頭:“你在藍(lán)島呆得太久,尼魯話都不會說了嗎?我都五十七歲了,能不老嗎?”
“呵呵,”格蘭特沙啞苦笑,笑罷,緩緩地道:“理查,吾被拘數(shù)月矣,汝不殺,吾知汝將來見之?!?p> 尼魯十四世聞言,又來到格蘭特身旁,看著他身上那剛被自己刺傷的幾個眼兒,那里正慢慢涌出血水,他沉聲問道:“你現(xiàn)在說話怎么怪怪的!?這傷口用不用給你叫軍醫(yī)止血?”
“無事,吾飲藍(lán)島地味神水,體與常人不同,此傷,猶不死也,汝不必掛牽?!?p> 尼魯十四世一看,果然,那些傷正在肉血可見的速度止住了血。尼魯十四世伸手,摸著格蘭特脖子和胸前的藍(lán)色皮膚:“格蘭特,就因為你也喝過那個地味,所以才能和藍(lán)島人的嗓子相融合?然后才能發(fā)出那么尖銳的巨聲?”
格蘭特苦笑:“正是如此,理查,藍(lán)島有一諸葛圣,汝曾記得否?其瀕死之際,藍(lán)島人苦勸我與之成一,諸葛圣與吾皆飲地味神水,身可相融。不過戰(zhàn)中吾頸受損,今不復(fù)出合奏之音也?!?p> 尼魯十四世搖頭,聽了個大概,語氣緩和:“事到如今,格蘭特你還有什么要說的?”
“理查,若欲殺,可速殺。若不欲殺,不必如此以刑苦我。吾知汝以我為朋,我自不出牢門,應(yīng)囚于囹圄以贖已罪也。然,可更一地,或有窗,能令吾聞鳥鳴,能令吾聞清風(fēng),能令我見蒼山覆雪,能令我見花開花謝。若能隨吾,吾自以汝為友,感激不已。”
“你還知道你出不去了嗎?呵,格蘭特,你是真的聰明,知道我不忍心殺了你!想要更好的牢房?此事卻是萬難!你就在這里慢慢的爛掉吧?。 ?p> 尼魯十四世冷笑一聲,轉(zhuǎn)身要走。
“吾在藍(lán)島遇一女,甚愛之?!?p> 尼魯十四世腳步一停。
“理查,汝應(yīng)知我何叛出尼魯。尼魯人,茍且,卑賤,下作!吾之心底深處,甚不喜去觸吾不好之身,應(yīng)吾無覺之辭,擁吾未心動之魂。理查,吾知汝與吾極似,對否?”
尼魯十四世僵直不語。
格蘭特的聲音像一個魔鬼,繼續(xù)引誘著尼魯十四世:“尼魯,斯惡也。爾虞我詐,唯利是圖!人間豈有真心相對?理查,如君與我此般心有靈犀之友皆不多見,況凡人?理查汝應(yīng)甚于我,自幼生于帝王之家,見慣王權(quán)爭位而骨肉相殘之狀,汝應(yīng)更惡尼魯!吾言中否?汝行事乖張越矩,至是草菅人命,此為汝心對尼魯之恨也。一言以喻之,此尼魯國,謂君而言是一個裝玩物之篋,汝嘗玩膩焉?可曾意欲關(guān)上此篋,拂袖而去?。俊?p> 最后,格蘭特一句話,直接讓尼魯十四世渾身震顫。
“理查,汝是否曾欲藍(lán)島人得勝此戰(zhàn),改天換地乎?”
尼魯十四世矗立在門,良久不語。
過了好久好久,他終于打開門,走了出去。
這次交談,是尼魯十四世抓到格蘭特后見的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
人,不缺一時半刻的感悟,人活一世總會有那么幾次直接感應(yīng)天地的大徹大悟。人,缺的是感悟后維持一生的能力。如果能一悟就是一世,那人人是圣人。
尼魯十四世不會因為被格蘭特說破心事而一悟成圣,尼魯十四世還是尼魯十四世,從牢房里出來他還是燈紅酒綠,紙醉金迷。而格蘭特還是格蘭特,囚于監(jiān)牢,喪失自由。
不過,事情也有好的一面,格蘭特沒再受刑。
幾個月后,格蘭特被帶到了皇宮監(jiān)獄。他曾在這里被囚禁過一段時間,就是那次,保羅派人打斷過他的一條腿,所以他對這里比較熟悉。
這里的條件完全不是以前黑暗逼仄的刑房能比的。這里是用來囚禁王公貴族的,它的目地只是限制人的自由,沒有其它方面的逼迫或加害,一般來這里的囚犯都只是失了權(quán),有的甚至在幾年后還能出得去,總之會被好生看管。
格蘭特在一間寬暢的獄室,石床上有草席和棉被,石臺石凳,石臺上有蠟臺,有書籍可供閱讀,不過格蘭特一次都沒看過。這里還有專人給倒換馬桶,每周會有換洗的衣物被仆人送來,角落里有盥洗用的清水桶,如果有要求,甚至還有仆人送來定制的三餐,不過格蘭特只吃青菜、面包,喝果汁,其它一概不食。
秋天,陽光正足。
鐵網(wǎng)圍住的院子里,格蘭特在獄卒的看守下,用棍子打著曬衣繩上的被子,把被子曬出陽光的氣味兒,再打得松一點,又是很舒服的一夜。
獄卒左右看了看,無人,上前道:“格蘭特大人,一切可好?有沒有什么需要?”
格蘭特對這獄卒笑笑,搖頭——不是必要,格蘭特不跟這些尼魯人說話。
“大人,加文署正要見您!”獄卒湊到格蘭特耳邊,輕道。
格蘭特一愣,打被子的棍子懸在半空。
不過他馬上就繼續(xù)自己的動作,一臉平靜地對獄卒道:“君可使之來也,吾恭候?!?p> 說完,抱著被子回到了獄房。
王庭的監(jiān)獄在皇宮一個小角落,不太大,看守也不多,格蘭特被上了腳鐐,又是只有一支手的斷臂之人,平時也性情溫和,從不做過分的事,沒什么威脅,所以這里的獄卒都與之相處很好。
再說,獄卒們都暗傳——從尼魯十四世原底邸的地下審訊室活著出來的,并能直接住進(jìn)這優(yōu)待犯人的皇宮監(jiān)牢享福的,格蘭特是第一個!
國王雖然折磨了此人,但卻不殺他,國王不想讓他死,即使國王想讓他活,眾獄卒自然不敢不盡力,讓他好好活。
格蘭特在這里,只是多了副腳鐐,失去了自由,其它如常。
尼魯?shù)蹏幸粋€驚天的傳聞,前宮相格蘭特私通守衛(wèi),盜竊帝國銀行金庫近兩億金幣,雖然帝國經(jīng)濟(jì)秩序直接被打亂,物價混亂不堪,民眾怨聲載道,但是,人們明白,這筆數(shù)額龐大的財富一定被藏在某個地方!只要能找到這個寶藏,就能富可敵國!
格蘭特被囚于皇宮深處,這是個不為外人知的秘密,民眾但不知道,這個知道寶藏在哪兒的格蘭特本人還活著。
不過,世上,還有一人,真切地知道格蘭特的寶藏到底在哪里!
秋季的深夜,月朗星稀。
皇宮監(jiān)牢的鐵窗后,有一雙眼,在仔細(xì)地觀察著星空。
腳步聲傳來,格蘭特耳朵一動,聽出是兩個人,但他沒動,依舊望著星空。二人在走廊切切私語:“大人,我會在門口給您放風(fēng),若有外人來我會大聲咳嗽,您就躲這旁邊這小間來避閑?!?p> “好的,多謝?!奔游牡穆曇?。
然后是衣兜里摸索的聲音,之后應(yīng)該是一小袋金幣在手間遞來遞去。
監(jiān)牢的柵欄門被獄卒打開,只留加文一人進(jìn)來。
加文站了良久,只看著格蘭特的背影。
“大,大人。”加文澀聲喚道。
格蘭特回頭,對加文微笑一下,來到石床旁邊,把白天曬好的被子拍打,然后獨臂一讓,示意加文坐在松軟的被子上,而自己則慢吞吞地來到石凳前,要坐下來。
加文連忙上前攙扶,強拽格蘭特讓他坐在被子上,而加文自己坐了石凳。
二人坐定,相視無語。
過了好一會,加文才輕道:“格蘭特大人,您,白發(fā)更多了?!?p> 格蘭特時年50歲,本是褐色頭發(fā),結(jié)發(fā)妻愛爾瑪與愛子杰克死后,他跑到十萬大山發(fā)泄,出來時就明顯少白頭;后來眼看情人凱西被吊死,他更是一夜半白了頭發(fā);再到后來,在藍(lán)島看著荔菲花花慘死眼前,再見時已無幾根黑發(fā)。
褐白相間的長發(fā)卷曲,被打理得很好,垂在格蘭特眼前,同時他雖精瘦但健康,這說明格蘭特在獄中生活優(yōu)越,黑暗之中,他的眼睛閃閃發(fā)光。
“屋子里有點黑啊,您怎么不點油燈蠟燭?”
格蘭特聞言,意欲站起,獨臂去點桌上油燈。加文連忙按住他,自己回身將油燈點燃,屋里有了一抹溫馨的小亮,加文也能更好的看清格蘭特了。
呈現(xiàn)在格蘭特眼前的,是一個大胖子,至少比以前胖了三圈。加文,仍是麻臉,但黃發(fā)變長,應(yīng)該是花高價請人打了貴族款式的卷,身著內(nèi)政院署正的高級官服,看署徽,是欽天署。
格蘭特一直打量加文,只是微笑,并不搭話。
“大人,您搬在這里,我才能見到您,剛剛疏通了這里的關(guān)系才得以一見,您不要怪我。”
加文說完,格蘭特只是微笑點頭。
“這里怎么樣?條件可還好?是否需要加置些什么?有什么想吃的,或什么書籍想看?我用關(guān)系應(yīng)該都做得到?!?p> 格蘭特?fù)u頭。
“要女人嗎?應(yīng)該也送得進(jìn)來?!?p> 加文探身輕道,格蘭特還是微笑搖頭。
“那……”格蘭特不發(fā)一語,加文尷尬萬分,繼續(xù)道:“那您,在外面還有什么事兒?可以告訴我,我去辦。”
格蘭特?fù)u頭。
“呃……好吧,我會常來看您,有什么需要您就告訴我?!奔游囊鹕?。
“理查使汝來探寶藏之所在,未果而去,能交差乎?”
加文又坐了回來,此時的加文四十有余,正當(dāng)年,又身處高位,可他在格蘭特面前,總有些扭捏:“國王陛下確實跟我說過,讓我來詢問您,關(guān),關(guān)于寶藏的事,他很想知道,那寶藏在哪里……”
格蘭特微微一笑,點頭道:“汝自知寶藏安在,可直語相告?!?p> “不可以!我本不知情!我不能說!還是您親口說出來!”
加文突然驚慌失惜,格蘭特笑意更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