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年秋季,格蘭特再次幫加文梳理人事關(guān)系,這次報考欽天署的有近兩千人,格蘭特從中挑出幾十人,長長一串名單遞到加文手中。
加文倒吸口涼氣:“格蘭特大人,這些人都是王子安排入我們欽天署的?”
格蘭特點頭,然后平靜一笑:“然,人選魚龍混雜,可見殿下身后謀者智為常?!?p> 加文按格蘭特所說,又從名單里挑出最重要的三人,向署內(nèi)王子眼線稱三人為絕世人才,自己一定要把他們收入。之后三人上門拜謝,加文求才若渴,盛情款待,金錢美女美酒好不歡樂,但三人拒絕了美女和見面禮金,只喝了很少的酒,然后其中一人正色對加文說,他是王子同窗,萬分感謝加文署正提撥。
加文一見魚兒上勾,連忙用格蘭特教他所說的,換掉諂媚嘴臉,反而公事公辦讓這同窗回去詢問王子,有哪些人可用,望指點,自己可以做為參考,還叮囑三人切記不要外傳,一幅謹慎有加的樣子。
三人離去之后,加文火速來到監(jiān)牢,向格蘭特報喜,還詢問格蘭特下一步該怎么靠近王子,格蘭特笑不語,良久只道四字:“順其自然?!?p> 隨后進入冬季,初雪之后加文來見格蘭特的次數(shù)變少,往往兩三個月才來一次,也不再談王子的事兒了,只交待了一下那些被錄取的官員送了些禮金給自己,自己都付給“紅寶石”了,然后急匆匆就走。格蘭特也不在意,只坐于窗前看天,冬天了,格蘭特不喜寒,有時一天都不出牢房放風(fēng),只看雪花飄舞,靜靜地烤著火盆,偶爾會向獄卒要桶葡萄酒配著烤肉,獄卒收了加文不少金幣,這等小事自然一一滿足。
春韭花槐,夏鳥鳴蟲,秋風(fēng)明月。
時光飛轉(zhuǎn),392年初秋,格蘭特又如常在院子里曬被子,加文急匆匆跑來,推開獄卒,直奔格蘭特。一般情況下,加文為了避嫌都是晚上來見格蘭特,此刻竟全然不顧。
“大人!您隨我來!”他拉起格蘭特的手就往牢里奔,只拽得格蘭特踉踉蹌蹌,卻也只是微笑不語,一切隨著他。
二人來到牢房,加文劈頭就問:“格蘭特大人,今天一定要幫我個大忙,大公考馬上就要開始了!咱們欽天署如何在大公考中錄入人選我已能獨立支撐,但……,財政署、國工署、國農(nóng)署、國務(wù)署,尤其是王庭署又該怎么辦?能否請大人繼續(xù)幫我遴選將入署人員?以往人員太多臃腫雜亂,能力參差,能不能選出少量精銳,使這些人員入署名正言須,又能不顯山露水發(fā)揮作用?”
格蘭特看了加文一眼,沒說話。
加文又上前敬道:“大人,此事很急!請您務(wù)必幫忙!”
“吾近日體虛,不能助汝。”格蘭特一揮手,不冷不熱。
“大人!事關(guān)重大,萬萬要幫忙呀!”加文急道。
“我意已決,君可去矣?!?p> 格蘭特說完,轉(zhuǎn)身看天,任憑加文再怎么詢問央求也不再說一個字。過了老半天,加文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無奈走了。牢房只剩一人,聽見加文離去時沉重的腳步,格蘭特嘴角慢慢勾起冷笑。
尼魯?shù)蹏?,暗流涌動?p> 是夜,格蘭特和衣而臥,約莫凌晨時分,躺在床上的格蘭特耳朵一動——是腳步聲,一行人正向皇宮監(jiān)牢走來,門口處傳來了極輕微的交談聲,然后最外的大鐵門開了,幾個人走進院落,又進入監(jiān)牢走廊。
聽到聲響后,格蘭特連忙坐起,整理衣物,又將桌上油燈點燃,由于獨臂,格蘭特用火鐮點油燈的動作特別笨掘,像個六十歲的老者,等你點上油燈,慢吞吞退回邊上,幾個人已打開了門進入牢房。
一行四人,都身穿兜帽,僧侶一樣的麻衣打扮。
“大人,我們來看您。”一人摘下兜帽,是加文,“給您介紹一下,這位就是當(dāng)今王子殿下?!?p> 一人上前,也摘下兜帽露出臉來。
一張很年輕的臉,二十多頭,帶著幾分書生氣的柔弱,還能看到些許稚嫩和純真。
“格蘭特先生,您好,久仰大名。”年輕的王子點頭微笑,顯得謙恭善良,絲毫不為格蘭特是個罪人而不敬,但格蘭特卻從他的眼底看到了年輕人獨有的那種蠢蠢欲動。
格蘭特聽聞王子叫自己,作老態(tài)龍鐘狀緩緩走近,伸出獨臂要摸,身后一個身材比較強壯的男人叫了一聲:“你干什么!?”
格蘭特恍如未聞,王子開始錯愕,后來隨了格蘭特了。于是,格蘭特用粗糙強壯的手指,撫摸著王子的嫩臉,像在看著自己的兒子杰克。
年輕人有無數(shù)的未年,格蘭特只剩歸途。
有感而發(fā),格蘭特眼里朦朧,顫道:“殿下,吾年老眼掘,遠則眼中茫茫無法視君。唉,罪臣前見君時,殿下才七歲。時光荏苒,真如白駒過隙……”
見格蘭特懷舊,王子也愣然隨著陪笑點頭,略顯青澀。
“格蘭特大人!好久不見!”剛才要喝住格蘭特伸手摸王子的那人也摘下兜帽,露出臉來,正是軍機院院長,前對藍島作戰(zhàn)總指揮克里奧。
幾年不見,克里奧已三十出頭,略顯穩(wěn)重了些。三十多歲,男人體力、智力、經(jīng)驗的黃金時期!渾身是勁兒又胸懷改天換地的大志,恨不能以一已之力蕩平天下之所有不公,恨不能蹦到天上把月亮摘下來。
看著剛強自信的克里奧,又看著年輕氣盛的小王子。格蘭特突然有種歷史輪回的錯覺,他看到的仿佛不是克里奧和王子,而是蓋倫和馬休!
格蘭特使勁眨了眨眼睛,這次并非作態(tài),所以他看起來真的像極了一位垂暮的老者。
掃了克里奧一眼之后,格蘭特收拾情緒,不語。克里奧上前,主動道:“格蘭特大人,是否還在為藍島那件事而懷恨在下?”
克里奧在藍島屠戮藍島人,尤其是逼殺了格蘭特愛人荔菲花花,這件事并不是秘密,說二人有殺妻之仇也不為過。
格蘭特對克里奧揮揮手,轉(zhuǎn)身抑頭看窗外,再不言語。
背后悉悉窣窣一陣,克里奧退出牢房在門外等候。加文來到格蘭特身邊道:“大人,克里奧院長已出去了?!?p> “善?!?p> 格蘭特轉(zhuǎn)身,屋內(nèi)有石凳,格蘭特讓王子殿下分賓主落座。雙方寒暄幾句后,王子直入主題:“格蘭特先生,聽加文署正講:您在去年為欽天署制作了錄取花名冊,讓欽天署在大公考中錄入了極為優(yōu)秀的人選。聽聞此事,我特來拜訪和學(xué)習(xí)治國用人之策。當(dāng)然,現(xiàn)在是我父王尼魯十四世正在執(zhí)政,我只是希望積累能力,更好輔助父王。所以今天不是官方會見,我等只是閑聊?!?p> 格蘭特點頭。
王子繼續(xù)道:“請教格蘭特先生,大會考在即,財政署、國工署、國農(nóng)署、國務(wù)署及王庭署該如何從帝國中錄入人才?先生以為,可有用人的普遍性規(guī)律?在下想學(xué)習(xí)一二。”
格蘭特看著王子,微微搖頭。
王子沉默了一下,又道:“久聞先生于十幾年前在政壇如魚得水,風(fēng)生水起。從一介平民直升帝國宮相一品大員。先生定有些用心之權(quán)術(shù),不妨教教我這后輩?由于對藍島的戰(zhàn)爭,帝國的人口和經(jīng)濟剛剛恢復(fù)些許元氣,但長期的戰(zhàn)爭使軍事人才倍出,政治人才凋零?,F(xiàn)在許多平民連字都不認識,許多低層官員不懂最起碼的官場倫理。人們只懂服從,當(dāng)然,這是戰(zhàn)爭造成的,帝國需要全民整齊劃一,這才能使臂使指。但人才凋零絕對是帝國一大弊端,嚴肅來講,現(xiàn)在不光帝國的中低層官員政治統(tǒng)領(lǐng)能力差,連王庭署里我那些同族也是一樣,有的連基礎(chǔ)的帝王權(quán)術(shù)之課都沒有上全,哎……帝國的現(xiàn)狀,真的是需要改變了!”
見格蘭特仍微笑不語,王子也覺得自己當(dāng)眾所言太多,他轉(zhuǎn)身揮退了眾人,牢房只剩下自己與格蘭特。
見人都走了,王子突然單膝跪地,朗言道:“先生!我一秉虔誠!請先生教導(dǎo)用人之術(shù)!”
王族給自己單膝下跪?這王子殿下也是個狠人,居然為了擴張勢力能行此事?
格蘭特瞇眼看著王子——真不知道他和克里奧,誰是這場變革的挑起者,這樣看來,應(yīng)該還是這位王子。
“承情之至,愧不可當(dāng)。”
格蘭特客套一句,起身慢慢攙扶起王子。
是夜,二人在牢房中徹夜長談直到天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