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命運多舛的三姐姐
四姑娘的受寵,三房的婆子是省得的。
但這是三房的地盤,四姑娘總不能硬硬闖進去罷。婆子有些忐忑地看著趙錦衣。今兒三老爺語氣強硬地吩咐她,若是四姑娘來了,萬萬不能讓她見三姑娘!明明此前,四姑娘來三房串門,是自由進出的。趙家的三房子孫們,一向玩得都好。三房的妯娌們,相處得也極好??撮T的婆子在這種一向友好的氣氛中活慣了,猛地一聽,還真是有些不敢置信。二房與三房起了齟齬?她可沒聽說啊。
雖然她領的是公中的俸祿,但到底在三房里做活,一時還真不敢違背三老爺?shù)拿睢?p> 雖然四姑娘冷下臉來的模樣也挺可怕,婆子還是迎難而上:“四姑娘,抱,抱歉……這是三老爺?shù)拿??!?p> 言下之意,是讓趙錦衣別為難她。
趙錦衣也不好與一個婆子過不去。
她斂了臉上的冷意,笑道:“我這有些點心,是送給嬸嬸與三姐姐的。還得勞煩王媽媽幫著我送進去?!?p> 王媽媽看著梅染手中包裝精美的點心,有些猶豫。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四姑娘都這般放下身段了。她一個下人,可真是太難了。
趙錦衣繼續(xù)道:“三叔父只說沒讓外人進去,但沒說不讓捎點心啊。還請王媽媽網(wǎng)開一面呢。對了,這點心是外面珍饈樓做的,王媽媽也可以嘗嘗呢?!?p> 嬌俏的少女盈盈笑著,王媽媽心兒一顫。珍饈樓的點心可不便宜,她可從來沒吃過。四姑娘竟然大方地讓她嘗嘗……王媽媽一感動,脫口而出:“四姑娘且放心,這點心老奴定然送到三姑娘手上?!?p> 梅染將點心遞與王媽媽,一邊快速地在王媽媽耳邊說了幾句話。
王媽媽接過了點心,趙錦衣也不過多逗留,當即轉身款款離去。
趙錦衣一走,王媽媽頓時四下張望著,見四下無人,連忙松開自己緊緊攥著的手。只見她的手上赫然躺著一只繡工普通的荷包,一看便是外面售賣的大眾款式。這四姑娘做事,還真是夠謹慎的。王媽媽掂了掂荷包,頓時眉開眼笑。怪不得府里好多人都喜歡在二房做活,原來如此。
趙錦衣回到自己房中時,只覺得有些薄汗微微沁出,濕透了衣衫。
鴉青趕忙取來另外的衣裙,伺候著趙錦衣?lián)Q了,又擰了溫熱的帕子遞與趙錦衣擦拭。
趙錦衣看著外面熱烈的日頭,道:“這天氣倒是變幻莫測?!?p> 梅染將竹簾子放下,道:“今日的天氣這般悶熱,怕是要倒春寒呢。鴉青,待會將姑娘厚些的衣衫拿出來曬過,再熏上一熏。姑娘春日愛用茉莉的香料,可別放錯了?!?p> 鴉青便應了一聲。
趙錦衣吃著溫熱的茶,歇了半響,才覺得神清氣爽起來。
二婢在忙著將厚衣衫取出來,趕在金烏西落前曬去潮氣。
趙錦衣取了一本游記心神不寧地看著窗外綠得油光發(fā)亮的芭蕉樹,一時想著三姐姐與石三郎的事,一時又想著鄭三娘與寧詠在桃花樹下的相視,整個人煩躁極了。
三叔父與嬸嬸不喜石三郎作女婿,那是人之常情。但石家為何不喜三姐姐呢?這倒真真是怪事一件了。
雖然說三叔父之前被貶,是有些不好的影響,可石三郎不也是沒想考取功名,入仕做官嗎?再說了,三房的子女雖然多,可三姐姐是嫡女,再加上公中又會出一部分嫁妝,屆時三姐姐的嫁妝無論如何,在康樂坊里都算是極為豐厚的。
而且三姐姐為人純良,從來不與別人紅過臉,有過爭執(zhí),在康樂坊里的官吏人家中,那可是最適合做兒媳的人選了。
哪像她,心眼兒多,與一個人交往,得先觀察觀察人家呢。
趙錦衣正分析著三姐姐的事,長春有信兒了。
長春是家生的跑腿小廝,本來沒有讀書寫字的機會的,是趙錦衣硬硬壓著他,非讓他與長玉跟著趙修遠一道念書,還學會了寫字。咳,說來也是羞愧,長春與長玉都能把書背下來了,趙修遠還在那憋著臉,與開頭作斗爭呢。
長春將打探來的消息,密密麻麻地寫成一封信給趙錦衣。
趙錦衣展開信,細細地讀著。
梅染與鴉青在旁邊,看著她的眉頭漸漸蹙起來,二婢也不由得擔憂起來。長春素來只有三言兩語說不明白的事,才會寫信給四姑娘。他這次還寫那么長,此事看起來,非同小可啊。
事情的確非同小可。
趙錦衣也是頭一回感覺到,原來非但官吏家的姑娘們婚事由不得自己作主,官吏家的兒子們,亦同樣身不由己。
長春在信中寫道,原來石三郎的父親曾在任上做過一件小小的錯事。這件錯事石三郎的父親幾乎快要忘記了,卻是在今年考核期的時候,被頂頭上司給翻了出來。這頂頭上司倒也不為難石三郎的父親,也不打算揭發(fā)。但卻是有條件。這條件也不苛刻,就是讓石三郎的父親從自己的兒子當中,挑出一位,與自己的獨女成親。
石家大郎將來是要繼承家業(yè)、養(yǎng)老送終的;而石二郎早就與另一位頂頭上司的女兒定了親。那么,就只剩下了年紀正合適的石三郎。
石三郎雖然無意仕途,但頂頭上司也不介意,還言道女兒的嫁妝豐厚,二人將來成親后,便是做一對不事生產(chǎn)的夫妻亦吃穿不愁。
只用一個沒有前途的兒子便換來自己的高升,況且未來兒媳嫁妝豐厚,石三郎的父親自然歡喜,只匆匆告知了石三郎一聲,便與頂頭上司口頭定下了親事。
只是因為考核尚未有定論,石三郎的父親還未將此事宣揚出來而已。
石三郎早就屬意趙錦云,覺得她不似旁人一般,催著自己考取功名,催著自己做官。二人在春光閣相識后,一見如故,歡喜十分。原來石三郎是擔憂著趙家看不上他,是以也想先做些別的成績出來,再到趙家提親??扇f萬沒想到,父親竟然將自己當作向上爬的棋子。他自是竭力反對此事,可素日里疼愛他的母親,也默然不作聲。
一個不成器的兒子與丈夫的仕途比起來,自然是仕途更重要。
原來如此。
可憐的石三郎,可憐的三姐姐。比起自家阿娘,石家那才真的是棒打鴛鴦,對自己的兒子竟然也這般心狠手辣。
趙錦衣雖然過目不忘,但還是將信看了兩遍。這信雖然是長春寫的,但是語句流暢。況且長春在短短的功夫內(nèi)也決不可能打探出這么絕密的事情來。
只有一個可能,這信的內(nèi)容,是石三郎讓長春寫的。
趙錦衣將信揉成一團,遞與梅染,梅染即刻取來火折子,將信給燒了。
王媽媽的消息是在梅染取晚膳的時候送的。
卻是三姐姐趙錦衣寫的一張紙箋。
字不多,寫得極為潦草,內(nèi)容卻驚心動魄:父欲送我與別人為妾。
趙錦衣冷著一張臉,自己將紙箋放在燈上燒了。
一陣狂風驟雨襲來,將窗戶打得楞楞直響。
她顧不上吃飯,著梅染拿了油紙傘,便要往祖父的泰安院去。
外頭風雨飄搖,冷意襲人,有人攔著她的路:“我的好侄女,這風雨飄搖的,你要往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