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回 救了個工匠
趙錦衣看著玖娘。
玖娘是個不一般的女子,想要說服她很難。但趙錦衣愿意。
玖娘的臉上還全是戒備:“你到底是什么人?瞧著你年紀(jì)輕輕,行事卻這般老辣。此時我若是信了你的話,說不定哪一日你會反過來利用我?!?p> 趙錦衣輕輕嘆了一聲:“我方才不是說了,我很喜歡你,想讓你替我做事。你若是不愿意也罷,此事了了后,我會好生的安排你與大良到一個無人認(rèn)識你們的地方去?!?p> 玖娘冷哼一聲:“你要差遣我,在我面前卻是連真面目都不敢露出來?!?p> 趙錦衣又嘆了一聲:“面目可以變換,可心卻不能。”
她說著,自己緩緩的將面冪取了下來。
天色漸亮,昏暗的車廂中漸漸有了亮光。
少女嬌俏的面容露了出來,櫻唇邊是淺淺的笑容。
玖娘一怔。
她雖然斷定面前的姑娘年紀(jì)不大,但像這般年少的,還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若是她的女兒們還活著,也如面前的姑娘這般大了……
玖娘渾身的戒備忽地全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淚流滿面。
她的哭是無聲的,卻傷心欲絕。
趙錦衣靜靜的遞過一方潔白的帕子來。露出真面目是她真誠的對待玖娘,但卻沒想到玖娘的反應(yīng)會這般大。她長到這般大,還沒有經(jīng)歷過失去至親之人的痛苦。祖母余氏在她出生前便沒了,此事過了十余年,家中長輩在說起祖母的時候,也已經(jīng)釋然。能撫平一切的,是長久的時日。
玖娘接過帕子,捂在臉上好一會,才將帕子取下來,臉上猶帶著淚痕,語氣卻堅定:“我愿意將此事交與姑娘處置。不過,在這之前,姑娘還得答應(yīng)我一件事?!?p> 趙錦衣聲音柔和:“什么事?”
玖娘有些不好意思:“方才我走過的那道巷子里,有一個人受了很重的傷……我一個人救他怕是有些吃力,還請姑娘施以援手?!?p> 方才那人昏了過去,如今應(yīng)當(dāng)還有氣兒罷。
趙錦衣蹙眉,京都的治安這幾年還算差強(qiáng)人意的,怎地在巷子里還有人被打成了重傷。這事她肯定要管!說不定還能挖出驚天八卦來呢!便是沒有八卦,救一個人便能承多一份恩情……啊不,罪過罪過,救一個人便勝造七級浮屠……
她一掀簾子,吩咐長春道:“去看看!”
長春一溜兒的跑到方才的巷子中。方才他堵玖娘時,也覺得那條巷子里的氣味有些奇怪。
那男子一動不動的,仍舊趴在地上。天色漸漸亮起來,巷子里再暗,也能瞧見他身上的短褐全是血跡斑斑。
長春跑過去,伸手在男子的頸下探了探。
幸好還有氣兒。
長春是替趙錦衣跑慣了的,一邊探男子有沒有氣兒,一邊快速地打量著巷子里的環(huán)境。這條巷子,明顯是甚少人行走。巷子兩旁,零零落落的堆積著些物什。長春吸吸鼻子,當(dāng)即聞到了一股不大雅觀的氣味。
看來這道巷子,在某些方面,倒是很有用處。
長春吃力地將男子翻過來,瞧見男子的臉上也被打得全是血跡。
瞧這男子的體格,倒是個強(qiáng)壯的年輕漢子,竟然還被人打成了這副模樣,可見他的對手,定然是十分強(qiáng)壯的。要不,就是多人群毆他一人。
是為了什么?長春跟著趙錦衣久了,這思維也不由自主地活躍起來。瞧他穿得怪窮酸的份上,理應(yīng)不是被人劫財;全是血跡的臉上面容瞧得不大清楚,不過是美人在骨不在皮,他的臉的輪廓,倒是尚可,難不成是瞧上了富家的姑娘,是以才被人家狠狠的揍了?
長春拎了拎男子,男子紋絲不動。他一個人是抬不動的。只好叫人了。
長春往外頭一站,瞧見不遠(yuǎn)處的街道上,有幾個腳夫正抹著嘴巴從小食肆里走出來。長春不用看也省得,這幾個腳夫吃的肯定是豬下水那等上不得臺面的東西做成的食物。但是聽說,可香了呢。
長春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決定哪天姑娘不大差遣他的時候,就去吃上一碗。
受了重傷的男子很快被長春雇傭的腳夫抬進(jìn)附近的醫(yī)館里。
趙錦衣早就打發(fā)玖娘回去,她獨(dú)自在馬車?yán)飳⒕聊飳懙难獣?xì)細(xì)的看了好幾遍。
看完良久,她才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果然是為母則剛,玖娘能將這份血書寫得這般語句通暢,字字泣血,比起她親哥趙修遠(yuǎn)寫的還要強(qiáng)一些,想來是花費(fèi)了不少心血。
只不過,她說的也是真的。
這一份字字泣血的血書到了大理寺那些鐵石心腸的官吏手中,不過是惹那些人一笑罷了。
哪個官吏的家中,不打死過幾個奴才?便是以前她趙錦衣身邊的奴婢,也是被阿娘狠狠地處置過的。這世道最不值錢的便是奴仆的命。不是她趙錦衣胡說,魯國有律法,耕牛不可胡亂宰殺??膳偷拿瑓s是比耕牛要廉價得多。
雖然這鐘西江手中的人命,要比常人多上一些。玖娘更是掌握了他貪污受賄的證據(jù)。
但怕是玖娘還沒有踏進(jìn)大理寺的門檻,人就被亂棍打死了。
趙錦衣小心翼翼地將血書收起來,折好,放在一個錦囊里。
她收集到與鐘西江有關(guān)的信息,比玖娘的要多得的。鐘西江身為鴻臚寺卿,職責(zé)是總掌外國使者朝貢、設(shè)宴慰勞、給賜、迎送之事,文武官、宗室喪葬等等之事。倒是個肥差,怪不得死活要獨(dú)女鐘曼招贅婿,好繼承鐘家的財產(chǎn)。
但貪污比起勾結(jié)外國使者來,自然是后者更讓圣上雷霆震怒,他的仇人拍手稱快。
鐘西江一倒,怕是石三郎的父親也不好過。石家不好過,又怎地還會想到要替小兒子下定別的姑娘呢?
三姐姐的婚事,怕又是要橫生枝節(jié)。
趙錦衣將錦囊收好,托著下巴想道,還是她喜歡的寧詠好,專心讀書,一心只奔遠(yuǎn)大前程去。
聽說,寧詠的大哥寧峰要成親了呢。
頭上的哥哥成了親,明年的春闈再下場,到時候過了殿試,寧詠就可以做官……寧詠做了官,就可以成親了……
趙錦衣想得美滋滋的。
坐在車轅上的梅染低聲道:“姑娘,長春回來了?!?p> 長春是回來報帳的:“姑娘,那人重傷,要花費(fèi)不少銀錢咧。不過,倒是有腳夫認(rèn)出了那人,說是康惠坊的工匠,姓肖,家中只得一個病怏怏的寡母,想來也是出不了診金與藥錢的……”
趙錦衣打斷他的話:“攏共多少銀錢?”
長春道:“二十兩銀錢……他被人打斷了兩根肋骨,如今又昏迷不醒,又流了甚多的血……醫(yī)工估摸著,應(yīng)是傷了臟腑……”
一只纖細(xì)白凈的小手從車廂里伸了出來,上頭是一張薄薄的銀票。
救人是當(dāng)然,但不能為了區(qū)區(qū)二十兩,而耽擱了三姐姐的婚姻大事。
趙錦衣在車廂里冷酷無情道:“速速了結(jié)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