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美被血濺了半張臉,面容越發(fā)猙獰。
她撫著那爆開的肉瘤,忽地桀桀地笑起來:“這丑陋的肉瘤終于沒有了,我變美了,我變美了?!?p> 周大目瞪口呆地看著周三美,懷疑她得了臆癥。
周三美甩開周大的手,自己跌跌撞撞的跑到水缸旁,舀起一勺水,胡亂洗起臉來。
周大顫顫巍巍的倚在墻壁上,看著周三美像是瘋了一般的奔進屋中。須臾后,他聽到周三美一聲叫喚:“我變美了,我變美了!”
可變美了又能怎么樣呢?她沒了肉瘤,也比不上那個女的。
她恨她出生在窮困潦倒的周家,沒有丫鬟伺候,沒有胭脂水粉保養(yǎng)肌膚,沒有上好的錦緞包裹自己的身體,讓自己變得高貴。
她怔怔地趴在破爛不堪的床榻上,絞盡腦汁想了又想,才想起有一次她在街上閑逛的時候,被一個混混盯上了。那混混滿頭癩子,生得極丑,可偏生是個有錢商賈的獨生子。那癩子的目光與眾不同,沒看她臉上的肉瘤,卻盯上了她的身子。
癩子倒是有幾分客氣:“你若跟我了,保管你吃穿不愁?!?p> 當(dāng)時自然被她狠狠的拒絕了,呸了他一口痰,內(nèi)心歡喜地回了家。
她要的當(dāng)然不止吃穿不愁,她想,若是她跟了癩子,她得向癩子提一個要求。
比如,雇兇殺人。
她要用自己的身子,去換那賤女人的性命。
她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
周大還沒爬回躺椅,就見周三美換了一身最好的衣衫,昂首挺胸的走了出去。
趙錦衣進了宋家,眼神全落在宋景行身外。
比起上次,宋家并沒有什么變化,唯一的是今日靜悄悄的,好像除了宋景行之外沒有旁的人。
她疑惑地看了一眼宋景行。
宋景行微微一笑:“今日我娘帶著妹妹們到寶相寺上香了?!?p> 還真是不巧,也還真是巧。
梅染與鴉青不遠不近地跟著二人。
宋景行領(lǐng)著趙錦衣邁過一道門,趙錦衣一眼便瞧見宋景行曾送她的那輛馬車,以及,正在旁邊晃悠的大驢。
大驢瞧見主人,以及有些眼熟的趙錦衣,高傲的抬頭,兩個大鼻孔噴出熱氣來。
這回宋景行光明正大的將趙錦衣扶上馬車,柔聲道:“你且看看,這馬車可還有什么地方需要改造的?!?p> 車窗都開著,亮光映進車廂里,隔著薄薄的衣料,男人溫?zé)嵊辛Φ氖州p輕地托著她的手肘。趙錦衣感覺到自己的臉頰微微發(fā)熱,她若無其事道:“好似沒有什么變化呀。”
宋景行輕輕往旁邊一按,方才還開著的車窗脩然關(guān)住。
趙錦衣被唬了一跳。
“這屏障是用十分結(jié)實的楠木做的,可以暫時防刀箭。”宋景行又輕輕一拍,車窗又恢復(fù)一片光亮。
他繼續(xù)道:“上回我瞧見你會用弓弩,是以這次特意多備了一把弓弩?!彼f著,長手往頂上一掰,竟從車頂翻下一把三尺余長的弓弩來。弓弩上頭已經(jīng)裝著一根鋒利的短箭。
趙錦衣駭然。他說的改造,是給她弄了一輛大可以上戰(zhàn)場的戰(zhàn)車吧!
雖然她早就猜到宋景行不一般,但這不一般的宋景行,還真出乎意料。
怪不得孔守成對他的態(tài)度不一般。
宋景行繼續(xù)道:“這弓弩十分有力,可以射殺十丈之外的賊寇,還可以連射十箭。若是你喜歡……”他唇角微微翹起,“可以在箭頭上涂一些讓賊寇不大舒坦的藥汁。假若你沒有,我這里有?!?p> 趙錦衣眨眨眼,問他:“倘若我用這副弓弩對付你做的楠木屏障,可能射穿?”
“小調(diào)皮?!彼尉靶袑櫮绲?,“若是發(fā)生這種情況,你可以從馬車底下逃生。”
他手再一拍,車廂的底部赫然變成兩半。
趙錦衣輕輕擊掌:“倒是不錯?!?p> 宋景行欣然接受她的贊美:“還有馬匹突然受驚的話,只要一拉這里……”話音未落,趙錦衣感覺到車廂微微震動,她朝后頭一看,車廂已然脫離了馬匹,卻仍舊穩(wěn)穩(wěn)地佇立著。
車廂是兩輪的,若是脫離了馬匹,便沒有支撐,是以車廂在脫離馬匹的時候,會向前倒斜,在此時便需要拿兩根短木支撐車廂不至于傾倒。
趙錦衣很是滿意。
是以她問:“那這次改造的費用,花費幾何?”
說起花費,宋景行有幾分無可奈何:“這輛馬車是我送與你的,不用錢?!彼髞硭偷剿渭业你y票,他看到了。他的錦衣,還真是什么都跟他算得清清楚楚。
趙錦衣抬手,示意宋景行扶她下車。
二人踩著小凳子下去,走回陰涼的廊下。
上回來,天都黑了,趙錦衣也沒能好好觀察,這回陽光明媚,倒是將宋家都瞧了個清清楚楚。
這連廊用的木頭,看起來很貴啊,而且上頭的雕工,看起來都是分外精良。
宋景行主動介紹:“都是用楠木做的?!?p> 楠木是很貴的!便是她們趙家,也不過是在重要的地方有那么幾塊。
趙錦衣意味深長地看了宋景行一眼,她這未來的夫婿,看來向她隱瞞了不少事情啊。
二人須得開誠布公的、坦白的談上一談。
她可不想嫁過來,還得從別人的口中聽到自己夫婿的光榮事跡。
宋景行勾唇一笑:“錦衣可想吃茶?”
二人并肩而行。男子高大威猛,寬肩窄腰。女子嬌小玲瓏,臻首輕輕左右晃動。
遠遠的跟在二人后面的梅染與鴉青,忽地覺得自己有些多余。
這到底還該不該跟上呢?
宋家竟然有一間分外雅致的茶室。
明亮的落地長窗,輕輕隨風(fēng)晃動的窗紗,剛上過桐油的地板光亮可鑒人。多寶格上的瓷器,同樣也擦拭得光亮無比。更重要的是,落地長窗外,竟然是庭院。綠油油的芭蕉樹在陽光下分外生氣勃勃。長窗旁,帶著拖泥的花幾上擺著熏香的香爐。
一進門,趙錦衣便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長桌上,沖茶的器具一應(yīng)俱全。
宋景行輕輕一拂袍角,在長桌旁跽坐著。
他含笑問趙錦衣:“錦衣喜歡吃什么茶?”
他就那般坐著,微微側(cè)首問她,既然有幾分……美色?
趙錦衣猛地一激靈,頭一回覺得,她大約是……咳咳,眼睛不好使了。
三歲時,祖父給她啟蒙,就一再說過,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勿要以貌取人,將人看扁了。
可這也不能怪她啊。頭一回見面,他穿著短褐,皮膚又曬得那般黑,很難讓人高看一眼嘛。
趙錦衣坐下來,與宋景行面對面坐著,巧笑倩兮:“宋小哥,從實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