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回 背主的老奴
對三房的老人,吳氏還是很尊重的。
尤其是房媽媽還領(lǐng)著兩個丫鬟,捧著好幾個匣子。
無衣仍舊面無表情地將房媽媽領(lǐng)進(jìn)門來,隔著一道簾子,讓房媽媽將禮物放下。
隔著簾子,房媽媽朝里面看了一眼,只影影綽綽的看到吳氏倚在羅漢榻邊,梅染則跪在榻下小杌子上,像是替四姑娘捏腿。
屋中有極為濃烈的藥味。
房媽媽恭敬的挑了些吉祥話與吳氏說了,吳氏接受了禮物,道:“不日便是你們五姑娘的大好之日,你還是早些回去幫著你們太太一些?!?p> 這看態(tài)度,是愿意來。
房媽媽趕緊道:“老奴雖盡心,可婚嫁到底是大事,還得二太太相助一二我們太太。二太太可不省得,自從三郎君走后,我們太太便睡不好吃不下的,人足足瘦了一圈兒呢。這恐怕沒有二太太相助,怕是我們太太應(yīng)付不來?!?p> 吳氏聞言,只淡淡道:“省得了,到時候再說?!?p> 房媽媽只得告辭。
仍舊是無衣領(lǐng)著房媽媽們出門去,才過了垂花門,房媽媽卻是捂著肚子,臉色難看起來:“無衣姐姐,老奴怕是吃壞了肚子,突然想如廁……”
她緊緊地捂著肚子,滿臉憋不住的神情。
無衣冷然地盯著她,只道:“趕緊去罷。”
房媽媽趕緊痛苦地捂著肚子走過回廊,奔進(jìn)垂花門,直往后罩房而去。下人如廁,自然不能在主子的屋中,而是要去后罩房的茅廁。
日頭有些大,無衣看了一眼呆呆地站著的兩個丫鬟,道:“你們且到廊下等著她罷。”
兩個丫鬟感激辭別無衣,走到廊下。
前面便是垂花門,無衣也懶得等房媽媽,安排好兩個丫鬟,自顧自地回去了。
那廂房媽媽貓著腰,悄無聲息地從后罩房的茅廁走出來。二房人少地多,樹木亦多,她小心翼翼地藏著身子,穿過后罩房,再經(jīng)過一道垂花門,便能看到四姑娘屋后的窗戶。
只是春夏之交,又才下過雨,地面有些潮濕,房媽媽盡可能往干爽的地兒踩去。
好不容易才盡量的走近,房媽媽瞪大眼睛,盡可能的往窗戶那處看去。卻見窗紗輕拂,只看到四姑娘賞玩的擺件,以及吳氏發(fā)髻上的釵子。
二太太頭上的釵子,可值不少錢咧。
房媽媽心不在焉地想著,卻見窗紗忽地被人撩開,露出梅染的一張臉兒來。她唬了一大跳,趕緊蹲下身子,絲毫不敢動彈。
幸好梅染是往窗外倒水的,倒了水又縮回去了。
隱隱約約的,房媽媽聽得吳氏在說話:“可是得替你家姑娘換藥了。”
梅染便答道:“奴婢這就換?!?p> 房媽媽篤定下來,照舊又貓著身子出去了。
回到二房稟了朱氏,房媽媽又借口道:“太太,老奴怕是吃壞了東西,這肚子翻騰了小半日,如廁了幾回仍舊沒好,還請?zhí)鳒?zhǔn)老奴告假,到外面醫(yī)館撿上幾副藥……”
房媽媽是朱氏的乳母,陪著朱氏多年,朱氏趕緊道:“你且快快去罷?!?p> 房媽媽趕緊去了,朱氏只與丫鬟道:“這春夏之交,食物容易腐爛,房媽媽貪嘴,這受罪的還是自己。”
出了康樂坊不遠(yuǎn)便有一家醫(yī)館,房媽媽卻從坊門處雇了一頂轎輦,七拐八拐的到了一道深巷中。
深巷處有一道小門,房媽媽敲了敲小門,小門應(yīng)聲而開,見是房媽媽,便將房媽媽迎進(jìn)去。
兩刻鐘后,房媽媽從小門出來,一臉的如釋重負(fù),倒果真像是腹瀉好了似的。
她走出深巷子,四處張望著何處有空的轎輦,忽地覺得后腰被硬物頂住,一道壓低的聲音沉沉:“若不想死,便不要聲張?!?p> 房媽媽嚇得臉色煞白,哪里還敢出聲。
那人又道:“前面有一間雜貨鋪子,到鋪子里去?!?p> 房媽媽戰(zhàn)戰(zhàn)兢兢,才跨過雜貨鋪子的門檻,就被人從后面狠狠一腳踹在地上:“你這吃里扒外、背主的老貨若是不從實招來,叫你好看!”
房媽媽這才看清,挾持她的是一個身材高瘦、面容丑陋的男子,此時正一臉兇狠地看著她。
他手上拿著一根木棒,不是匕首之類的。
房媽媽頓時松了口氣:“你這賊人,胡言亂語些什么?”
男子怒目圓睜:“你從趙家出來,便來了此處,還不從實招來!”
房媽媽呸了一聲:“老身腹瀉,來此處求醫(yī)問藥,有甚好招的。便是趙家主子們來問,老身也光明正大,沒有任何見不得人的事情?!?p> 話音才落,卻是見一個人被五花大綁著,跌到房媽媽跟前來。
房媽媽臉色煞白,望向面容丑陋的男子:“你們這是要作甚!”被綁著的那人,是她娘家唯一的侄子,是房家的心肝寶貝。這些年房媽媽為了這個侄子,可花了不少錢,也做了不少虧心事。
一道聲音泠泠:“房媽媽若不說,每隔一刻鐘,你娘家侄子便多一道傷痕?!?p> 房媽媽驚駭?shù)氐纱笱劬Γ侨耍骸八?,四姑娘……?p> 卻見雜貨鋪雜亂無章的柜臺后面,安安靜靜地站著一個頭裹頭巾的人。雖然頭巾遮住了那人的大部分面容,可房媽媽還是認(rèn)出來了,那雙總是微微彎著的眼睛,除了四姑娘還有誰!
她眼珠亂轉(zhuǎn),這雜貨鋪離春光閣可不遠(yuǎn),名義上昏迷不醒的四姑娘竟然膽大包天的出現(xiàn)在這里,就不怕禇大爺派人一刀劈了她……
趙錦衣隨手從架子上取下一個沙漏,開始倒置計時,口中涼涼道:“房媽媽莫不是在想,此處離你主子的老窩不遠(yuǎn),我不能拿你怎么樣?可老話說得好,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們定然想不到,我竟敢在他們的眼皮底下綁了他們的人?!?p> 房媽媽抿嘴不語。
趙錦衣也不急,只悠悠地看著沙漏:“你的好侄子可都是招了,這些年他花了你不少錢。一個經(jīng)年的老奴,便是再受寵愛,一個月也不過三四貫錢,怎么能在寸金寸土的京都里,置辦上一座二進(jìn)的宅子呢?”
房媽媽還要辯解:“四姑娘便是與三姑奶奶不和,也不用往老奴身上潑臟水!老奴侄子雖不才,卻早年憑著老奴借他的一點本錢,再加上運氣好,掙了大錢,這才在京都里買了宅子的!四姑娘莫要從門縫里看人,將別人都看扁了!”
趙錦衣笑了:“沒想到房媽媽一張嘴皮子竟是這般厲害。不過房媽媽這話倒是說得對,這世上的任何人,都不能隨隨便便的將人看扁了。哪怕是一個背主的老奴,都有可能將主家拖入萬劫不復(fù)的深淵。”
她的笑容明明十分甜美,可房媽媽還是起了渾身的寒栗。
她記起一件事來。
幾年前,跟了趙錦衣幾年的小丫鬟被發(fā)賣,趙家里人人都說,是二太太瞧著那小丫鬟心性不好,這才將她發(fā)賣了的。
可只有房媽媽才知道,那小丫鬟是蠱惑趙錦衣不成,這才被趙錦衣尋了借口將其處理了。趙家的姑娘郎君們大多都心性不堅,可唯獨趙四姑娘滴水不漏。
二阿農(nó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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