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皇城大內里做活兒的工匠,就像在軍械所的工匠一樣嚴格,不能有案底,窮兇極惡、酗酒之徒都不能用。
寧詠有經(jīng)驗,當即捧出一沓厚厚的名冊來:“宋侍郎,下官都命吏人們查驗過了。”
“很好?!彼尉靶械溃D頭問唐斌,“唐主簿昨夜夜觀天象,可有異樣?”
唐斌搖頭:“并無異象?!?p> “那唐主簿認為,接下來的一個月里,風雨可多?”
“稟宋侍郎,此時已入夏,根據(jù)以往記載,魯國從此時到九月,皆是多雷雨天氣。下官不才,只推得半個月內定然是雨水充沛?!彼鋵崜牡恼沁@一點。此前明堂俱用木料,若是雨水充沛,對木料有害無益。自從他推測得熊偉許是宋景行設計折斷的腿,對宋景行便有了大大的好感。
旁人不省得,他卻是最有體會的。熊偉仗著他姐姐是熊貴妃,對他平日里諸多刁難?;屎罅忌?,常勸他們以大局為重,他才都忍了下來。
沒想到宋景行干脆利落,直接收拾了熊偉。
“我記得去歲此時,的確是雷雨交加,綿延了數(shù)月?!彼尉靶袛垦?,“寧郎中,傳令下去,挑選出擅砌石磚的工匠五百名,盡可能在晴朗的日子里將墻體砌好?!?p> 唐斌愕然:“砌磚?宋侍郎的意思是這明堂用磚砌?那豈不是難看至極?”
素來在魯國人心中,只有用木材建造的建筑,榫卯結構的完美融合,才是一座無瑕、有意境的建筑。
唐斌自己就是不能接受。
宋景行還是盡量與他解釋:“接下來數(shù)月,雷雨交加,并不適合建造房子,尤其是像明堂這些高大巍峨的樓閣。無論是用作檐柱還是金柱的木料,在建造的時候,都不能受潮。而且木料受潮之后,攀爬之人容易滑落,非常的不安全。但若是采用磚石結構,受此限制便少一些,亦能趕在元日之前建好?!?p> 他說得很有道理,但唐斌還是道:“可天家那廂……”
“天家會同意的。若是不同意,那不是還有蘇尚書嘛?!彼尉靶锌戳艘谎蹖幵仭幵伜龅赜X得自己的心突突的跳了起來。
那晚蘇博并沒有與他說清楚是怎么回事。
明堂建成之日,便是他做工部侍郎之時。可宋景行呢?直接升任工部尚書?不,不可能。宋景行太年輕了,若是僅僅因為建造了明堂便能升任工部尚書,恐怕整個朝野一片反對之聲。
“還得再勞煩寧侍郎了。挑選完工匠之后,還得到京外的制磚作坊去挑磚?!彼尉靶姓f著,從袖中摸出一卷錦軸來,“建造明堂所需要的磚的樣式、尺寸、數(shù)量都已在上面了?!?p> 寧詠雖然是蘇博的人,但做起事來還是牢靠的。當然了,也不得不牢靠,若是出了事,他也逃脫不了干系。
寧詠早就習慣宋景行對他的吩咐,接過錦軸展開一看,只見上頭每一種磚的樣式與尺寸都標得明明白白。
寧詠將錦軸放進袖中,笑道:“這天這般熱,一絲風也無,我吃一口茶再去?!?p> 他拿起茶壺,卻是發(fā)現(xiàn)茶壺已然空空如也。方才那奉茶的小黃門早就不知去向。
寧詠只得道:“算了,出了城再在街上買碗茶吃罷?!?p> 宋景行目送著寧詠離去,余光瞄了一眼躲在廊柱后面的小黃門,捕捉到他分外憎恨的目光。
唐斌深深的打了一個哈欠:“橫豎還無事,下官回去歇個午覺?!?p> 宋景行抬頭望天,卻見烏云密布,竟是要下雨了。
不過須臾,豆大的雨點便落了下來。
唐斌笑道:“下雨清涼,正好歇午覺?!闭f著不慌不忙進了自己的房間,很快見門關上了。
宋景行拎起茶壺,朝小黃門晃了晃。
小黃門只得不情不愿地走過來,接過茶壺,也不吭聲就要離開。
宋景行語氣輕輕,與雨聲交雜在一起:“寧郎中何處得罪了你?”
小黃門別過臉:“下雨了,宋景行腦子竟然糊涂了嗎?奴婢與寧郎中非親非故的?!?p> “卻是不愿意替他倒一壺茶?!?p> 小黃門干脆不出聲,拎著茶壺走遠了。
雨越下越大,宋景行的門窗也關了起來,四下沒有人聲。
雨中,唐斌撐著一把傘,不緊不慢地往外面去了。他不同宋景行被拘在這明堂里,他是可以按時下值的。
小黃門提著食盒過來,正好碰上唐斌。
唐斌笑瞇瞇地看了一眼食盒,朝小黃門微微點頭,繼續(xù)往外面去了。
小黃門敲響宋景行的門,門扇打開,宋景行堪堪看到大雨中唐斌的身影走出大門。
在知曉他秘密的宋景行面前,小黃門比起初見時,竟然還有幾分自在。他將食盒的飯菜拿出來,不過是三只有些冷的饅頭與一碟豆皮拌王瓜,以及一碗肉粥。份量并不多,宋景行吃了三日,都瘦了。
小黃門神神秘秘地從食盒底下摸出一個油紙包來,竟然是一塊醬肘子。
“您是工部侍郎,理應不該克扣您?!毙↑S門道,“可誰叫你那日沒有照顧好熊監(jiān)丞,讓人家摔斷了腿呢。熊監(jiān)丞可是熊貴妃的寶貝弟弟?!?p> 宋景行道:“你也不擔心隔墻有耳?!?p> 小黃門不以為意:“就這破地,還有哪個想來。有腦子些的,都怕熊貴妃。”
“你不怕?還給我?guī)пu肘子?”
小黃門撇了撇嘴,沒應宋景行。
宋景行將一只饅頭遞給他:“你也吃罷?!?p> 小黃門很有骨氣:“不用,您慢用。哦,今晚下雨,怕是不好提水,奴婢用茶壺接了雨水,給宋侍郎燒些水洗臉罷?!?p> 聽起來可真是苦哈哈的。
宋景行摸了摸自己胡子,三日沒刮,都長出來了。阿娘給他收拾的東西中,沒有刮胡刀。至于小黃門,用不著刮胡刀。
他瞇著眼,看著外頭連綿不絕的雨,開始思念起他的姑娘來。
唐斌冒著雨,進了仁明殿。
一個眉清目秀的宮人接過他手中的傘,將他迎進溫暖的宮殿中。
窗下花幾邊,一位中年美婦穿著燕居服,發(fā)髻上只簪著一根釵子,正在挽袖給花兒澆水。
唐斌含笑,給中年美婦行禮:“姑母。”
這中年美婦正是魯國的皇后,魏祈的生母,朱皇后。
朱皇后起身,轉身看向唐斌。但見她雖然有了一些年紀,但一張芙蓉臉仍舊似盛放的花兒般好看。略施粉黛的臉上有著渾然天成的貴氣。
“斌兒來了?!敝旎屎笮Φ?,令宮人給唐斌搬來繡墩。
唐斌的目光落在朱皇后蒔弄的花兒身上:“姑母養(yǎng)得真好?!?p> 朱皇后笑得慈祥:“姑母就只有這點拿得出手了?!?p> 寒暄過后,朱皇后問唐斌:“斌兒與宋侍郎相處了幾日,覺得宋侍郎如何?將來可會是祈兒的左膀右臂?”
愛子之心,人皆有之,便是淡泊一切的朱皇后也不例外。
二阿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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