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無朗照,落日有余暉。
當(dāng)白野迷迷糊糊醒過來的時候,已幾近天黑。
撩開帷幔,就一巴掌抽在阿九后腦勺上,“回去之后,即刻給老子殺了陳六!”
多少回了?有多少斤血肉,就有多少斤反骨,無法無天了還。
“諾!”
“呃...”白野差點(diǎn)忘了,這個時代的人都軸,什么話都能當(dāng)真,“算了,算了,下不為例!還有,你日間弄暈我,那夜里,我還睡不睡了?”
阿九認(rèn)真的想了想,又開始撩袖子,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再來一回?”
白野有些歇斯底里,“滾!現(xiàn)在到哪兒了?”
“應(yīng)該快到溧水縣了?!?p> “哦?!卑滓皯?yīng)付一聲,開始回想暈倒之前想到哪兒了。
同時掏出小本本,趁著夕陽草草記下,等回到山陰,再向林松孫以及李清照請教。
馬車雖然依舊不疾不徐的行駛在官道之上,只是,隨著時間的流逝,依舊未見溧水縣城。
白野傻傻的望著頭頂?shù)男强?,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指著阿九,“這就是你說的快到溧水縣了?!”
阿九低著頭,小心的踢著腳邊的石子,“我又看不懂輿圖?!?p> 白野都快瘋了,“看不懂,你不會問我嗎?!輿圖呢?!”
阿九偷瞄一眼暴怒的白野,復(fù)又低頭,弱弱的說道,“在相公府上?!?p> 白野45度角仰望星空,這樣,眼淚就不會掉下來了吧。
自己這是造的什么孽,要么是二五仔,要么是個傻子,白榆啊,郎君想你啊...
白野抱著最后一絲希望,“干糧帶了嗎~~~”
阿九也不說話,心虛的東張西望。
霎時間,白野百念皆灰,萬幸馬車上還有被褥,不然,今夜非死在這二傻子手里不可。
頹然道,“入馬車休息吧,我來守夜。”
阿九抬起頭,怯聲怯氣的說道,“怎能讓郎君守夜,叫陳叔知曉了,又要趕我走?!?p> 白野大聲咆哮,“你!現(xiàn)在,立刻,馬上,上車!”
“哦哦?!?p> 白野不放心,撩開帷幔一看,果然,就見阿九與當(dāng)日在牢房中一般無二,在角落縮成一團(tuán)。
不過到底是有了幾分人的模樣。
既好氣,又好笑,又心疼,一把將阿九推到,用被子包裹嚴(yán)實(shí)。
阿九怔怔的任由白野施為,鼻頭一酸,眼角濕潤。
天色大暗,只有星光,白野自然也看不清車內(nèi)的情形,收拾好阿九后,從馬車后頭取下一小袋98號的黑豆。
白野一邊喂,一邊呢喃,“你比我有福氣啊,你還有的吃!”
馬兒適時的打個響鼻。
“是吧,你也這么覺著?”
待喂完馬,白野跳上馬車,靠著車廂,守著這片星辰。
第二天繼續(xù)趕路,看著城墻上寫著的“句容”二字,白野陷入深深的沉思。
抬手一指,咬著后槽牙,“那兩個字念溧水?”
阿九好委屈,小聲道,“我又不識字...”
白野直接拎起阿九的耳朵,“那你是怎么看的輿圖?!”
“吳...吳伯教我的?!?p> 白野拍拍自己的胸口,不氣不氣,氣出病來無人替,“先進(jìn)城吃些東西吧?!?p> 剛走出兩步,回頭見阿九還站在原地,一副扭扭捏捏的模樣。
白野突然又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試探著問道,“錢袋沒拿?你說實(shí)話,郎君不與你生氣?!?p> 阿九驀然抬首,眼里盡是歡喜,聲音清脆道,“帶了,帶了!”
白野長舒一口氣,旋即叫嚷道,“那還愣著干什么?進(jìn)城吃飯?。∧悴火I么?”
“那個...我的錢袋拿了,郎君的沒拿...”見白野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不由的加快語速,“前幾日嘴饞,買了些零嘴,如今還剩...”
白野一臉希冀,雖說才給了一個月的例錢,好歹也有十貫?zāi)兀I點(diǎn)零食能花多少。
“剩二百余文?!?p> 晴空霹靂啊,不行不行,得冷靜,遇事不要慌,先拿出手機(jī)發(fā)個朋友圈,看有沒有好心人發(fā)個紅包。
白野邁著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向阿九走去,嘴里碎碎念著,“心若冰清,天塌不驚,心若冰清,天塌不驚,南無阿彌陀佛,阿門,子曾經(jīng)曰過...”
突然就抬起雙手,面目猙獰的掐住阿九的脖子搖晃,“曰過啥也不好使!我怎么養(yǎng)了你們這么一群二五仔!”
阿九靜靜的看著白野,郎君這是要掐死自己么?可是,郎君好像沒使力?。渴且?yàn)闆]吃東西么?
腦殼本就不太靈光的阿九,不合時宜的撓了撓頭。
白野有些頹靡,跟個二傻子糾結(jié)個什么勁,擺擺手,“去買些炊餅和咸菜,我去問問路?!?p> 報(bào)社如今只鋪到各大州城,府城,難道還再跑回建康一趟?
算了算了,丟不起那人,回臨安再說。
一連十余日,可謂是風(fēng)餐露宿,忍饑受凍,緊趕慢趕,終于在正月十五日暮西斜之時抵達(dá)臨安。
甫一入城,白野深吸一口氣,各家飄散的煙火,使得白野直接胃痙攣。
這一路上,前半段還好,炊餅雖然難以下咽,好歹還能頂餓,到后來,就差去扒樹皮了。
幾次三番想去做點(diǎn)偷雞摸狗的事,最后都被“我是讀書人”說服。
當(dāng)白野逃難似的出現(xiàn)在醉賢樓,可把一群丫頭子心疼壞了,一頓雞飛狗跳。
更衣的更衣,脫鞋的脫鞋,上下其手,無所不用其極,阿九早早的便被擠到角落。
白野都懶得動彈,癱坐在軟塌之上,聲音沙啞,“上...上菜,要肉!大塊的肉!燉爛些!”
菜色很快便一道道的端上來。
“阿九!吃飯!”白野不忘吼上一聲。
眾人這才注意到角落的阿九。
體態(tài)嬌小,一襲白袍被生生穿成了灰色。
卻掩飾不住黛眉如畫,丹鳳眼桃花眸,狹長且嫵媚,俊美非凡。
誰能想到竟是男兒之身,一眾丫鬟小廝的目光在那對狼吞虎咽的主仆只見來回游離。
怪不得東家從不用丫頭們服侍,竟是有那龍陽之好?也不對啊,東家不是與趙府大娘子定親了么。
卻絲毫不妨礙兩個小丫鬟賣力的給白野泡腳揉捏。
白野突然就想到陳老六說的,等真餓急了,哪還顧得上儀態(tài),哪還顧得上健不健康,只要能塞進(jìn)嘴里,咽的下去就行。
一陣風(fēng)卷殘?jiān)疲郎系牟硕汲窊Q了兩撥,白野捂著滾圓的肚子,軟軟的倒在塌上。
丫頭們?nèi)嗉绲娜嗉?,按腿的按腿?p> “白丁,你怎么在這兒?”白野有些疑惑。
白丁面露愧色。
一個中年文士,面容和善,只是一雙眼不知是否睜開,正是白甲,“他呀,沒保護(hù)好東家,自然被趕回來了?!?p> 白野擺擺手,“那不怪他,過些時日還有差事,白丁先歇著也好,白叔,今夜就不回宅子了,收拾兩間廂房,明日一早,我還要趕往山陰?!?p> 白甲笑呵呵道,“曉得了,東家先歇著,我這就命人去備好浴桶?!?p> 白野閉著眼無聲的點(diǎn)點(diǎn)頭。
出了房門,白甲臉上的笑容瞬間收斂,眼睛撐開一條縫,“白丁,若是再辦砸了,東家寬厚,自然不會苛責(zé),可樓里的弟兄,你猜他們會不會放過你!”
白丁立馬保證,“絕無可能,若有負(fù)東主,白丁自裁謝罪?!?p> 白甲一揮袖,“哼?!?p> ?。ū菊峦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