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岳掌門一見,咱們有一事請教?!?p> 令狐沖是本門大弟子,向來由他出面應(yīng)付外人,當即走到門邊,把閂開門,說道:“夤夜之際,是哪一路朋友過訪?”望眼過去,只見當先一字排開十五騎人馬,身后還有三四十騎,六七人手中提著馬燈,只是在這大雪夜,昏黃如豆的燈光只能照亮一個馬頭位置。
令狐沖睜大了眼,卻見來人個個頭上戴了個黑布罩子,只露出一對眼睛,心中一動:“這些人若不是跟我們相識,便是怕給我們記得了相貌?!?p> 只聽左首一人說道:“請岳不群岳先生出見。”
令狐沖道:“閣下何人?請示知尊姓大名,以便向敝派師長稟報?!?p> 那人道:“我們是何人,你也不必多問。你去跟你師父說,聽說華山派得到‘辟邪劍譜’,要想借來一觀。”
令狐沖氣往上沖,說道:“華山派自有本門武功,要別人的‘辟邪劍譜’何用?別說我們沒有得到,就算得到了,閣下如此無理強索,還將華山派放在眼里么?”
那人哈哈大笑,其余十四人也都跟著大笑,笑聲從曠野中遠遠傳了開去,聲音洪亮,顯然每一個人都是內(nèi)功不弱,其余人等卻是一聲不吭。令狐沖暗暗吃驚:“今晚又遇上了勁敵,這一十五個人看來人人都是好手,卻不知是甚么來頭?”
眾人大笑聲中,一人朗聲說道:“江湖皆知前日華山大禮,有人送上‘辟邪劍譜’做賀,怎地到了你這里就不認了?”
又道:“素仰華山派君子劍岳先生劍術(shù)神通,獨步武林,對那‘辟邪劍譜’自是不值一顧。我們是江湖上無名小卒,斗膽請岳先生賜借一觀?!?p> 岳不群走出廟門來,道:“各位均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怎地自謙是無名小卒?各位只聽說有人送來劍譜,沒聽說劍譜當時就交由陸柏帶去嵩山么?”
只聽得另一人粗聲說道:“既然遇到了,自然是要先問問岳先生嘍,如此劍法我不信岳先生沒有動心。誰人不知岳先生有過目不忘之能,便請岳先生為咱們復(fù)述一遍吧?!?p> 岳不群冷哼一聲,沒等他說話,寧毅先開口了:“我?guī)煾等A山派君子劍岳先生劍術(shù)神通,獨步武林,對那‘辟邪劍譜’自是不值一顧。你們這些無名小卒,有什么資格要求他老人家復(fù)述?!?p> 寧毅隨著令狐一起出的門,一直雙手抱胸靠在門口陰影里看戲,聽著這幫人前后矛盾的話終于忍不住出言嘲諷。那人被他噎了一下,怒道:“姓岳的,你到底交不交出來?可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你不交出來,咱們只好動粗了?!?p> 寧毅道:“慢著!”蒙面眾人止住動手,且聽他如何說。
“當日那劍譜在我手里,我?guī)煾刀紱]看清,你們這群無名小卒要問也該是問我才是?!?p> “你是寧毅!”
“血手人屠!”
“寧三...”
寧毅名聲在外,眾人似乎有些忌憚。他們敢對岳不群無禮,就是欺他正派,在寧毅跟前卻收斂了些,因為傳言說這家伙不講理。
左首那人道:“那便請寧...少俠復(fù)述一遍,咱們洗耳恭聽?!?p> “你說復(fù)述就復(fù)述,空口白牙的也沒個表示?”
那人嗤笑一聲,問:“什么表示?”
寧毅道:“不如先叫聲爺爺來聽。”
眾人被他戲耍,立時大怒,就有兩人一躍下馬,向他沖了過來,寧毅身子一側(cè)未及躲開,就被一把厚背薄刃的鬼頭刀架在頸上。另一人踹他一腳,下了他的佩劍,見他背后鼓鼓囊囊以為是包裹就沒有管。
令狐等人大急,寧毅忙道:“小心些,好漢們當心刀劍無眼?!蹦侨说牡朵h已經(jīng)劃破了他頸間皮膚,再問他說不說,寧毅連道“我說我說”。
寧毅猛吸一口氣,似是平復(fù)情緒,先問令狐道:“大師兄可知道這些無名小卒的真正目的?”
令狐見他求饒時已經(jīng)放松下來,身處險境還這么不知輕重,顯然是胸有成竹。令狐不介意給師弟捧個艮,道:“卻是為何?”
“這些無名好漢看咱們跋涉艱難,給咱們送馬來著?!绷詈犅勥€正了正色,煞有介事的抱拳謝過諸位好漢。
蒙面人見他二人絲毫不把他們放在眼里,把長劍連鞘劈頭蓋臉的向?qū)幰闵砩铣槿ィ瑢幰阌许椛系朵h逼迫竟不敢躲,只一個勁的求饒道:“莫動手,莫動手,我說,真的說,別打,別打...啊...哦...哎...”那人打的夸張,寧毅叫的更夸張。
廟內(nèi)弟子聞聽三師兄挨打一陣騷動,岳夫人趕忙制止,知道些許拳腳根本傷不了他,如此做作明顯是三弟子在演戲,不禁又心疼又無奈。
三弟子這嬉皮無賴是他平時不會表現(xiàn)出來的,對自己人雖也有荒唐之言,更多的是愛護尊敬與親和,分寸把握的極好。對敵這番樣子必是長期壓抑情緒的釋放,把最好一面留給自己人,無賴的一面展現(xiàn)給敵人。
拿刀那人喝住同伴,讓寧毅快說,寧毅正了正顏色,眾人聽他肅聲一喊“聽好了”,不僅排頭十五人繃緊了神經(jīng),身后那群一直挺立的騎士也是一陣聳動。
寧毅唱道:“兩只老虎,兩只老虎,跑的快,跑得快。一只沒有耳朵,一只沒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在這藥王廟外的大雪夜,在這寒風(fēng)呼嘯之中,他旁若無人的唱起了前世兒歌,雙方八九十人聽的...齜牙咧嘴。
“噗哧”,廟里靈珊忍不住率先笑了出來,喊了一句“三師哥,你又發(fā)病了?!?p> 蒙面匪首怒道:“動手!”
拿刀漢子手往前推,刀口紋絲不動,再一瞅,不知何時寧毅已經(jīng)鉗住了他握刀的手。另一人抽劍來刺,寧毅把刀客拉來一擋,那人只好撤劍。卻聽一聲慘叫,刀客右臂被寧毅生拽下來。
寧毅反手抽出棒槌,制止了刀客慘叫,又一棒敲向拿劍那人,那人不敢硬接,閃向一旁,卻聽“突突”幾聲爆響,肩頭、胸腹、腰胯被接連擊中,整個人扭曲成一個奇怪的形狀,明顯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蒙面匪首也未料到,自己這方瞬息之間就折損兩個好手,早前聽過這個華山三弟子的極不好惹,還是大意了。當下改變策略,分出小隊人馬圍住令狐二人,其余人等向破廟圍了過去。
岳夫人聽到動靜,道:“舒奇以下站到一塊,背靠背,其余弟子拔劍護住師弟妹?!?p> 寧毅恐怕亂戰(zhàn)之中有什么閃失,喊道:“請師傅護住師弟師妹們,這里交給我和大師兄。”
“師兄,我管左邊,你管右邊,一個也別讓他們?nèi)霃R!”令狐聞言而動,兩個人一左一右,居然就擋著幾十人不得靠近廟墻。
當然也有機靈的饒了一圈從后墻入內(nèi)的,幾個漏網(wǎng)之魚很快就被廟內(nèi)眾人解決了,聽著廟內(nèi)同伴的慘叫,無人再敢繞后了。群匪不是沒想過硬沖,兩波沖擊下來,那華山兩個弟子都像瘋了一般,對旁邊伸來的武器不管不顧,誰敢翻上院墻絕對是兇多吉少。
有人是有機會越墻而過的,不過一想到翻過去要面對許多人圍攻,還有岳寧這樣的高手,就沒人再打這個主意了。不過兩刻鐘功夫,群匪里里外外就撂下了十幾具尸體,對墻外這兩人更是奈何不得。
寧毅敢這么做就是看中了小廟逼仄,正面院墻攏共也不過三四丈,只需兩步就能護住他這一邊,誰敢突出院墻范圍之外,都會受到他的重點照顧。令狐更不必說,劍法輕靈迅疾,以劍法帶身法,在這許多人的圍攻之下,只是衣服被人劃了兩道口子。
再看寧毅,渾身破爛,不知道挨了多少刀多少劍,卻絲毫不能減緩他的攻勢??雌饋硎侨巳涸趪ニ?,卻是不得不圍攻他,一旦誰要緩手摸魚,被他發(fā)現(xiàn)就會重點照顧。那匪首為了保持士氣,不時讓兩方人馬來個輪換,漸漸的大家都不愿再回到寧毅這邊了。
令狐劍法雖然高,極為惜身,出手多為格擋,除非疏忽大意,從他這里受到的傷害多為輕傷。那寧棒槌卻不似個人,兵器沉重力氣又大,尋常刀劍與他磕到基本就廢了,誰要敢跟他抽冷子,下殺手,那夯貨就敢硬頂著眾人刀劍要你性命。
所以就出現(xiàn)了詭異一幕,寧毅這邊人越來越少,令狐那邊人越來越多,大家也都很默契的不越界。令狐對這幫人打的主意心知肚明,無非是“緩攻游斗耗他氣力”,不過他不急,他在等寧毅訊號,有三師弟在他都懶得動腦子了。
白羅扒住墻頭把腦袋探出墻外,見寧毅全身浴血,驚呼道:“三師兄你受傷了!”
寧毅回頭望望,道:“皮肉傷?!卑琢_方才放心,正要跳出墻外幫忙,卻見那七八人都住了手。
這七八人,是為首十五人里武力最強的幾個,堪堪能應(yīng)付寧毅的強攻,沒等寧毅耗光力氣,他們有點頂不住了。寧毅轉(zhuǎn)身與白羅說話時故意停了攻勢,這幫人也趁機停了下來喘口氣。
白羅剛與寧毅聊了一句,就發(fā)現(xiàn)三師兄幾個呼吸間,周遭氣機變了,“起勢了!”白羅興奮的想。這幾個月里,大師哥重點教授他們這些老兄弟的,就是這一點,其中的門道妙不可言,當有個強人做主導(dǎo)時,能讓其他在“勢”的人,武力提升一個檔次。
白羅剛?cè)滩蛔〖尤脒M來,就發(fā)覺了被勾連的另一方,轉(zhuǎn)頭望去,就見令狐那里烏泱泱圍了一大群人。然而沒等他為大師兄擔心,就見寧毅身后一人挺起大槍驟然出手,那人使一個“纏”字訣,槍花絞翻風(fēng)雪,籠罩了寧毅上三路。
原來那人見寧毅扶墻喘氣,右手虛提大棒,以為他氣力不濟,沒忍住就下了殺手。不怪他如此想,那大棒什么斤兩,他們兄弟都有直觀的感受。方才那一刻也不止是他一人想動手,只不過都沒有他堅決。
白羅只來的及提醒一句“小心”,槍尖卷著雪花已經(jīng)襲到。寧毅左手墻上一按,借力轉(zhuǎn)身,抬起右手大棒絞入大槍漩渦之中,棉袖在寒光中寸寸碎裂,右臂被絞的血肉模糊,大槍的白蠟桿也在與鐵棒的對撞中化為碎末。
使槍悍匪眼見大槍被毀,只能強剎住動作,等他停下時,丈余的長槍只剩下兩尺來長。他想不通寧毅如何能用短棒使出槍法來,也不用他想通了,下一瞬寧毅當頭一棒打來,他一點反應(yīng)都無,腦瓜就被錘的稀爛,紅白之物灑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