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靜自接到飛鴿傳書,便匆忙引著弟子上路,一大群尼姑在官道上提起疾奔很是惹眼。非是她不想低調(diào)走小路,小道勝在隱蔽卻崎嶇難行,腳程雖近耗時未必比大道短,還可能出現(xiàn)意外,如今掌門師妹身陷險境再顧不得驚世駭俗了。
一行人奔至午時,群尼停下略做休息,老尼姑發(fā)現(xiàn)弟子間少了幾個身影,顯然是奔行之間掉隊了。定靜看著一眾弟子疲憊樣子,不由一陣自責(zé),早知道就不該給師門傳信,不僅使兩位師妹處境艱難,還要帶累這許多弟子。
終究是修持多年的有道老尼,定靜知道現(xiàn)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時候,很快壓下心中情緒,分派幾個老弱弟子在此接應(yīng)掉隊之人,眾人吃些干糧,便又急急上路。行不一刻,就聽身后馬蹄踏踏,回望之際煙塵滾滾,群尼連忙避在道旁。
馬群遠遠就開始減速,對方顯然是為己而來,群尼心中驚疑,暗自戒備。煙塵散去,馬上空無一人,只有一位壯士與幾個鏢師樣的人物,站在前排向群尼行禮。隨后又有馬蹄聲響起,幾個掉隊的弟子策馬近前,下馬與長輩述說前情。
寧毅請眾人上馬,又見群尼中許多老弱,進言讓她們押后,只挑精銳火速前往救人。定靜看過一眾弟子,群尼面色堅定,皆言師門存亡豈能居于人后,聽得老尼姑老懷甚慰。
嵩山派廿八鋪陰謀敗露還不收手,這次針對恒山派的行動只怕要下狠手,肯定比上兩次要艱險得多,寧毅如此說,是要找個理由哄得儀琳留下。既然恒山派人心可用,他畢竟是個外人,再勸就不合適了,反正到時候護住儀琳安全就行。
定靜雖是出家人,到底也有過年輕的時候,對寧毅的心思略有些猜測,心中不由一嘆。望一望儀琳堅定的小臉,老尼姑豪氣頓生,“我恒山弟子雖沒有過分出彩之人,可也沒有貪生怕死之徒!”
一行人縱馬疾馳,每天只睡一兩個時辰,沿途毫無耽擱,數(shù)日后便到了浙南龍泉城。眾人趕到城中水月庵,庵中空無一人,循著打斗的痕跡從后門而出,沿著一條通往山間的小道來到一處岔路,早有濃煙為眾人指明方向。
疾向該處奔去,但見濃煙越升越高,繞過一處山坡后,眼前好大一個山谷,谷中烈焰騰空,柴草燒得劈拍作響。寧毅等人隱在石后,但見山間兩派人馬,把山谷團團圍住,一方黑衣蒙面,另一方雜亂無章,遠遠看去似是當(dāng)日擾亂華山那幫左道。
一到谷底,便是柴草阻路,枯枝千草堆得兩三丈高,圍住兩座石窯,更有賊人猖狂叫囂兩個老尼姑不投降,死有余辜之類的。顯是定閑、定逸兩位師太被困在其中。
群尼惶急異常,但圍困之人甚眾,恐怕不下千人之?dāng)?shù),如要強闖無異于飛蛾撲火,不僅救不了兩位師太,還要搭上自己。束手無策之際,都眼巴巴的看著寧毅。
寧毅其實也沒什么好辦法,這點人實在是太少了。當(dāng)初在華陰他敢一對千,那是因為算準(zhǔn)了人心,還在自家地界之上。如今這種情況,哪一條都不占,貿(mào)然出手只能送菜,他都在想怎么說服群尼跑路了。
定靜看出寧毅窘迫來,唱一聲佛號,對寧毅言道:“一路承蒙賢侄搭救,兩次救我等于危亡,賢侄對恒山派可謂是仁至義盡。今生無以為報,且受貧尼一拜?!闭f罷向?qū)幰愦蠖Y拜下,群尼亦跟隨長輩行禮,寧毅趕忙避過,連叫不敢,慌忙去攙扶老尼姑。
定靜又道:“此是我恒山家事,原不該要賢侄涉險...儀琳,你跟寧賢侄走罷...”她知道寧毅這一路行來是為了儀琳,讓儀琳跟他走,也有為恒山派留一枚種子的意思在,至于最后到底如何,只能聽天由命了。
儀琳顯然沒有跟寧毅走的意思,堅決要與恒山派共存亡,其余師姐妹也紛紛表態(tài),定靜連道“好孩子、好孩子...”只能給寧毅一個抱歉的眼神。
他們這番動靜著實不小,立時就有兩班人馬前來打探,眼見火越燒越大,定靜走出藏身處,大叫道:“掌門安在?定靜率恒山弟子來援?!彼膊皇菬o腦沖,當(dāng)然要先確認(rèn)人還在不在。
儀和、儀清、于嫂等眾弟子也在山上外縱聲大呼,大叫:“師父、師伯,弟子們都到了?!?p> 只見窯洞口中一個高大的人影鉆了出來,滿身血跡,手執(zhí)長劍,當(dāng)門而立,雖然衣衫破爛,臉有血污,但這么一站,仍是神威凜凜,絲毫不失一代高手的氣派,正是定逸師太。
眾人見了臉上一喜,只待長輩一聲令下,就要沖下去救人,群尼皆胸懷死志,一時間氣氛悲壯莫名。忽然聽到一聲長嘯:“恒山派諸位師姐妹莫慌,嵩山派攜五岳劍派來援?!眹[聲還在山間回蕩,就見一名壯士如一頭瘋牛一般沖如山谷之中。
寧毅知道當(dāng)務(wù)之急是先救火,不然等火真正燃起,就真的回天無力了?;鹑υS多處都被點燃,幸好還沒有燃成合圍之勢。
他沒本事滅火,卻能讓火圈失效,攜著猛牛下山之勢撞開包圍,然后一頭扎進柴堆之中,然后霸道推著柴薪聚在一處,如此兩次火堆熊熊燃起,只是已然遠離窯洞,危機就這樣被化解了。
“這是什么力氣!”定逸離得近,所見最直觀,直驚得張口結(jié)舌。這要是挑開柴堆還好說,用蠻力推開就嚇?biāo)纻€人了。同樣重量的巨石,也許三個力士就能推動,那些柴草散亂糾纏,虛蓬泡脹最能卸力,枝杈極多抓地極強,三五十人都不一定能推走。
柴薪聚在一塊,大火登時燒的直沖天際,靠這一面的包圍圈不得不向兩方散開。定逸心中一動,覺得是不是可以借此突圍,靠近幾步只覺炙熱難當(dāng),方知自己異想天開了。
這時那推柴的壯士走上前來行禮,定逸見了柳眉倒豎,卻見他又往山頭沖去,連忙招呼窯洞中弟子前去接應(yīng)大師姐一行。
那幫蒙面人是嵩山暗子,對于寧毅那一吼至多有些驚疑,可那幫左道不知道。他們只是被某神秘人指使著來與這幫蒙面人合作,登時亂了分寸,就想收縮防線聚做一團。
蒙面首領(lǐng)見狀,連忙聚氣向?qū)γ娓吆埃骸笆裁次逶绖ε?,虛張聲勢,都是恒山派的尼姑。”同時派人來攔截群尼。
左道眾人聽見盟友喊聲,稍稍穩(wěn)住陣腳,待細致觀察一陣,發(fā)現(xiàn)除了先前那個壯士,只有幾十個尼姑突陣,待外圍探子報過之后,果然沒有其他人,才加派人手來合圍定靜等人。
先前亂了一陣,包圍圈有了缺口,群尼趁機突了進來。蒙面人反應(yīng)還算快,及時增派了人手,雖有定逸等人在內(nèi)接應(yīng),但是等左道反應(yīng)過來之時,定靜等人依舊陷入了重圍。
恒山派群弟子七人一隊,組成劍陣與敵人相抗,但也有許多人落了單,不及組成劍陣,便已與敵人接戰(zhàn)。組成劍陣的即使未占上風(fēng),一時之間也是無礙,但各自為戰(zhàn)的兇險百出,已有兩名女弟子在這頃刻之間尸橫就地。
即便有寧毅左沖右突的救火,對方也是不計代價的投入人手,恒山派群尼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價,戰(zhàn)局就打成了寧毅最擔(dān)心的消耗戰(zhàn),這樣下去早晚要被拖死。
寧毅亂軍之中找到定靜,要她盡量把弟子聚在一起,又突進谷中找定逸去了。她們只在寧毅往外沖時前進了一點,很快就被壓回谷內(nèi),仰攻是一點也不好打,看著同門深陷敵陣,除了焦急以外真沒有別的辦法。
亂戰(zhàn)之中不好說話,寧毅就勸定逸先退回窯洞,他有一計與她商議。定逸對他素有成見,又見陣中同門時時都有傷亡,如何肯住手,只教他就如此說。寧毅小聲與她說了,也不知道是混亂中沒聽見,還是覺得行不通,定逸依舊我行我素。
眼見恒山弟子傷亡愈多,寧毅連聲催促定逸,定逸卻怒道:“你武力甚高,何不帶頭沖陣,早些救了定靜師姐他們?!睂儆谑羌辈粨裱粤?。
“我尼瑪...”惱的寧毅大罵“煞筆”,沖進去做聚死鬼嗎?生力軍都在這了,要是被圍了,恒山派真要除名了。寧毅不再理她,直向窯洞行去,邊走變大叫“定閑師太,華山寧毅求見...”很快一個虛弱的老尼在傷重的弟子攙扶下,出現(xiàn)在窯門口。
寧毅顧不得行禮,連忙把用意說了,定閑點點頭叫回定逸,定逸再是不愿只得回頭。其時定逸受傷也不輕,全靠著悲憤吊著一口氣,此時被掌門叫回,氣一松身子一晃,便即坐倒,口中鮮血狂噴。
寧毅見兩位師太都沒了沖陣之力,就要了群尼的指揮權(quán),定閑無有不允。寧毅把這一百多尼姑分成兩隊,他帶著大隊開始往左道的方向突圍。左道眾人見是煞星來了,多少有些膽寒,不過與華山時也有不同,不敢直面其鋒,總能從旁牽扯。
蒙面首領(lǐng)初時以為谷中群尼是在佯攻,只是寧毅突陣之意甚決,轉(zhuǎn)眼已突破左道中斷防線。而且谷中另一幫尼姑,也互相攙扶著向那個方向行去,這樣目的就很明顯了。那首領(lǐng)望一望死傷過半的恒山援兵,分出大量人手去支援左道。
寧毅一直讓自己保持在高位,時刻在注意敵人動向,見敵人大隊人馬已經(jīng)被調(diào)動,就交代為首的師姐依計行事,自己向定靜這邊沖來。
那首領(lǐng)早從嵩山情報里得知了他,可是對逆著人流沖鋒的寧毅卻無可奈何,那廝從旁人手中奪到一面鐵牌之后,更加肆無忌憚,他頂著鐵牌撞死幾個人之后,再也沒人敢攔路了。兼之他手中鐵棒威力非凡,經(jīng)過的地方,只要他能碰到的都要遭殃。
轉(zhuǎn)眼就跑出半程,所過之處人群都自動分開,離他遠遠的??墒菍幰銢]有放過他們的意思,鐵棒砸在山間大石之上,砸碎激起的石塊堪比暗器,不時有人中招。
寧毅趕回來時,恒山派剩下的二十幾人被圍的里三外三,見儀琳被群尼圍在當(dāng)間,只是臉色有些慘白,終于放下心來。
突突一陣攪亂圍困者陣型,寧毅站在排頭喊到:“儀琳、秦娟年輕弟子跟在我后面,重傷弟子殿后跟我沖,不要回頭!”這是要戰(zhàn)士斷腕了,在群尼中間很是引起了一陣騷動,不過很快被定靜壓了下去,她知道這是目下最優(yōu)的選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