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章 平地驚雷
風(fēng)宣若沒理會底下跪拜的人,轉(zhuǎn)頭又向嬤嬤笑道:“李嬤嬤,咱說到哪兒了?”
嬤嬤道:“說到,說到祭狩大會,那次祭狩大會國主也去參加了,回來高興得很?!?p> “這要說也怪我,留不住國主的心,隨便去參加個祭狩大會,也能跟老同學(xué)搞到一起,”風(fēng)宣若說下去,作勢用手帕擦拭眼角。
“夫人您可別這么說呀,那男人嘛,都是見塊田都要撒種的貨,夫人您就是國色天香,那貓兒該偷腥還是偷腥,”嬤嬤道。
等等,她們這是在說什么玩意?
這幾句話說的平淡,內(nèi)容卻是平地里一聲驚雷。
形勢急轉(zhuǎn)直下,跪在堂下的凌青云跟虛空里的我一起伸長了脖子,一臉震驚。
兩秒之后,我才反應(yīng)過來,這是在明示,凌海流和安昭鸞有一腿嗎?
凌青云喉結(jié)滾動一下,我能感受到他那種想問又不敢問的心情。
風(fēng)宣若如何知道此事?在這時突然放這種勁爆消息,目的又是什么?
想著,風(fēng)宣若又不以為意地將手中碗交給身邊嬤嬤,嗔道:“李嬤嬤,你也跟我這么多年,怎的這樣不曉事,今兒的阿膠羹也忒甜了些?!?p> 那嬤嬤忙應(yīng)道:“奴婢知錯了,明兒一定通知廚房!”
“知道就好,收了吧。”
于是嬤嬤拿著碗應(yīng)聲下去,走下堂時,十分故意地路過凌青云,直接踩在了他撐地的手上。
凌青云的手指立刻腫起來了,我甚至聽見他喉嚨里輕微地一梗,弓起了腰,才沒發(fā)出更大的聲音。
“喲,李嬤嬤,你怎么走路的?這傷著國中嫡子,安氏的貴婿,跟上回一樣,引來安家質(zhì)問怎么辦?”風(fēng)宣若在上頭道。
李嬤嬤行了一禮,面上卻沒什么真正道歉的神情,道:“要不還是把少夫人請來一趟吧,老身當(dāng)面給她解釋,別叫她私下里又怪罪了國主夫人。”
她們又繞回了之前安可心告狀的話題,看來并沒有打算輕輕放下這個兒媳。
凌青云看起來已經(jīng)有些亂了方寸,只能討好地求饒:“母后,可心真不是那個意思。她身子弱,不看僧面看佛面,為著她肚里孩子,求母后別半夜讓她來了。千錯萬錯,都是兒臣的錯,任憑母后如何責(zé)罰?!?p> 風(fēng)宣若盯著地上人,似乎有意拉長了沉默,繼而突然冷笑起來:“也是,那孩子既是國主孫子,又是外孫,身份是沒有再金貴的了,你也是,又當(dāng)舅舅又當(dāng)?shù)?,親上加親,真是恭喜恭喜?!?p> 凌青云猛抬頭,在一兩秒內(nèi),臉上神情是懵的,眼神里驚惶疑惑,仿佛風(fēng)宣若使用的,是什么從沒聽過的外國語言。
而我在虛空里,都忍不住一口咬住了手指,緊接著哆嗦起來。
結(jié)合之前的明示暗示,她在告知凌青云,安可心是凌海流和安昭鸞的女兒,他同父異母的妹妹!那什么“夫妻相”,不是玄學(xué),是生物學(xué)……
看得出來,凌青云初次成婚,又是跟自己青梅竹馬的姑娘,即使安可心并非他靈魂伴侶,他也真的很看重這段婚姻,千般忍讓,逆來順受,都是想保護(hù)自己的妻兒。
而風(fēng)宣若用了最殘忍的一種方式,殺人誅心,在安可心懷胎三月時,告知他兩人是親生兄妹??上攵?,這對凌青云是何等一盆兜頭冰水。
她這樣做的目的,也許有一部分現(xiàn)實原因:希望凌青云主動不要這孩子,在奪嫡中減少籌碼,但更多的,就是純粹出自人性的惡意。
常年受到凌海流冷落、出軌的她,早不是曾經(jīng)即便嬌蠻也不失光彩奪目的少女,她把所有的痛苦,投向了更弱勢,更不能反抗的人。
兩三秒后,凌青云才終于跳了起來,忘記禮節(jié),雙手捏成拳頭,失控沖著上面喊:“不可能!不可能?。 ?p> “什么不可能?”風(fēng)宣若瞟他一眼,“你是覺得你爹那老東西管不住自己的褲腰帶不可能?還是安昭鸞被迫嫁了那殘疾漢,想找人換換口味不可能?”
說著她又笑道:“我就說我那遠(yuǎn)族堂弟,之前也成婚納妾的,從來沒個一男半女,怎么給安家當(dāng)了上門女婿,倒生出安可心這么標(biāo)致的姑娘,敢情也是個便宜閨女?!?p> 嬤嬤打邊鼓道:“公子你要不信,去問問你爹的婢子,要不是她說漏了嘴,咱家娘娘且也蒙在鼓里呢?!?p> “嗨呀,真是狗咬呂洞賓,”風(fēng)宣若哼一聲,繼續(xù)笑道,“好心告訴你,你還不信,那就生下來瞧瞧唄。聽說亂|倫雜種,八成都癡呆丑怪,看到時是誰后悔。”
凌青云呆立在原地,那時的他,還不像現(xiàn)在這么善于控制情緒,我看見他的手腳都在抖,眼睛發(fā)紅,像一座即將噴發(fā)的火山,又像一頭不知該在何處泄憤的公牛。
而嬤嬤卻還不肯放過,笑嘻嘻地附和主子:“唉喲可不是嘛,俺老家那兒,有個傻漢x了他親妹子,生的小雜種,連小幾幾都沒有,擱在外頭,兩天就自己死了?!?p> 隔著一個時空,我都能感到那種羞辱和痛苦。
為什么有的人可以惡得這么徹底,在別人的毀滅上取得自己的快慰。
局面終于失控,凌青云站在空曠大殿中,滿臉是淚,聲嘶力竭地沖上面的貴婦大吼:“你的孩子才是雜種!你的孩子才活不長??!”
“大膽!”風(fēng)宣若臉色才微微一黑,那狐假虎威的嬤嬤早沖下去,照著凌青云的臉給了一耳光。
凌青云被她扇得偏過頭去,極為清脆的一聲。
王家宮廷里倫理綱常早已是入骨的馴化,這嬤嬤身后站著風(fēng)宣若,所以大概她也絲毫沒有多想。
她忘了,馴獸師能指揮一頭獅子,難道真是因為手里的小棍威力無窮嗎?
凌青云把臉正過來,摸了摸,他的眼淚止住了,換上的是憤怒縱橫的鮮紅血絲,加上眼珠因為沒有遮擋,開始呈現(xiàn)極純極亮的暗金色,像兩輪橙色的血月。
我在虛空里捂住了嘴,汗毛倒豎,仿佛已經(jīng)聞見獅子口中的血腥之氣。
嬤嬤似乎終于感受到一絲恐懼,退后一步,口中吐出一個字“你……”
然而已經(jīng)晚了,凌青云猛撲過去,掐住了她的脖子,那嬤嬤連掙扎都沒來得及掙扎,我就清楚地聽見頸骨碎裂的咔嚓一聲。
死亡帶來失禁,淡黃的尿液流了一地……
嬤嬤尸體滑下去的一刻,別說在場的兩個人,連我都傻住了。
畢竟誰都沒想到,剛才還唯唯諾諾的少年會當(dāng)場殺人。
可現(xiàn)在怎么收場?
要知道,在當(dāng)時,凌青云的地位還并不穩(wěn)固,風(fēng)宣若作為長輩和主母,外頭有風(fēng)家做靠山,肚里有凌海流的孩子做撐腰。平時沒事還要大力找茬,如今殺死嬤嬤的事能既往不咎?
果然,風(fēng)宣若先反應(yīng)過來,開始大喊:“來——”
她肯定是想叫“來人哪”的,可剛出口半個“來”字,凌青云已經(jīng)再撲來,把她嘴捂住了。
事情進(jìn)展到如此,我已經(jīng)完全懵掉。
這架勢,難道他也要殺了風(fēng)宣若嗎?
那樣他如何脫身?不少人知道他來給國主夫人請安過。風(fēng)宣若如果橫尸當(dāng)場,難道他跑的了嗎?
大概我想到的,風(fēng)宣若也想到了,一口咬在了他捂嘴的手上。
她打賭,他不敢殺她,只要咬松了他的手,喊來眾人,她就能贏回她的優(yōu)勢地位,揮舞權(quán)杖,處置這個大逆不道的嫡子。
而凌青云顯然也明白這一點,他不敢真的捂死嫡母,但也不敢松手,眼看著手掌血流如注。
我隔著一個時空,都忍不住屏住呼吸。
這般死局,是如何往下進(jìn)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