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風間月
義館別的不多,房間管夠,我與凌青云一間,另兩人各領(lǐng)了一間去了。
我睡不著,偷眼從窗戶往外看,一看之下,卻更駭異地大叫一聲,死捏住凌青云的袖子。
我二人和衣而臥,剛才激烈爭辯,唇槍舌劍還不覺得,此時房內(nèi)一安靜下來,格外覺得那傳聞中的“鬼哭”威力無窮,風聲尖厲,仿佛有萬千女子,圍著我們的住所吶喊哭號,即使我能用科學(xué)解釋一二,都忍不住感到后脖頸陣陣冒涼風。
我睡不著,隨意向窗外看去,一眼之下,卻差點跳了起來。
在我們房間后面,地面一處土堆拱動,沙土簌簌,裂縫處隱隱發(fā)著紅光,簡直像僵尸電影中的情節(jié)。
我嚇得趕緊搖凌青云起來看,凌青云同樣驚詫,抓著我手。難道這“萬鬼城”真能有鬼不成?
我剛想說要不要通知風間雪與安玉暖,但一轉(zhuǎn)念,又不夠信任他們,覺得最好的方法,還是自己先去瞧瞧。
想來凌青云與我所見略同,他提了劍,貓著腰,拉上我一同過去。
我們躲在陰影里,只見地面封土崩裂,墳頭竟爬出一個人來,能看出身上本來穿著白衣,但此時一身泥土,將那白衣染得幾乎看不出本來顏色,灰頭土臉的樣子,倒像是來自與世隔絕的原始部落。
但還好,看動作協(xié)調(diào)性,像是活人,不是僵尸,是一個人,不是一群軍隊。
我松了口氣,凌青云更大了些膽子,一手將我遮到身后去,一手提劍,從陰影出來,上去喝問:“什么人?!”
那人抬頭,看見臉的一瞬,我倆都懵了一下:這不是風間月嗎?
見是熟人,而且風間月一向不參與什么政治斗爭,凌青云也放下捏劍的手,松口氣道:“間月,你怎么在這兒?”
哪知,風間月半天認出他來,臉上卻完全沒有一貫的俊朗和氣,而是怒發(fā)沖冠,低吼一聲:“惡心的東西,少叫我名字!”
說著,竟一劍刺來。
我看見,凌青云本想閃避,但不知為何,腳下又一遲疑,導(dǎo)致雖然躲過要害,但還是被刺中腹部,劍鋒從他身后穿出來,滴滴鮮血滑落,在月光照射下,顯出詭異的晶瑩。
“你瘋了,風間月?!”他雙手夾著劍身,啞聲喝問,“可心在我身后?。 ?p> 我狠狠抖了一下,原來,這是他想躲,又遲疑的原因。
風間月也愣了一下,但眼神轉(zhuǎn)瞬回復(fù)厲色:“你這混蛋,少在那假惺惺!你難道還有什么底線?!汀蘭她都告訴我了!你對我姑母……連那種事都做得出來,還想殺可心滅口!你這惡心的混賬東西?。 ?p> 我本來還想上前拉架,聽見這句話卻定住了。
這真是千頭萬緒,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小王因為跟我起了矛盾,先前所承諾的,大概也都不作數(shù)了,竟然把她所知道的黑料,一股腦和盤托出給風間月。
這倆祖宗啊,我真想給他們磕一個,這都什么時候了,還來添亂。
大概知道被人掀了老底,凌青云臉色先是漲紅,繼而由紅轉(zhuǎn)白,而最終,竟是又恢復(fù)了慣常的神態(tài),甚至還帶點迷離笑容,連狡辯也懶了,用帶著疼痛卻又淡極的語氣擠出三字:“叫姑父……”
風間月氣得大叫一聲,將劍抽出,想再向凌青云砍去。
然而意外發(fā)生,凌青云退了一步,準備拔劍迎戰(zhàn),可腳下踏在另一個墳包上,突如其來地一陷,那墳包似乎張開血盆大口,轉(zhuǎn)瞬之間,將人直直吞噬下去,地面只余一聲余音裊裊的驚呼,和一個深不見底的地洞。
“墳吃人”的傳說在我面前就這樣活生生地發(fā)生了!
我一時心驚膽裂,等反應(yīng)過來,才爬上去急撥那洞口土石,一邊喊他名字。
風間月也蒙了半晌,才想起來把我拉回堅固的地面,道:“可心,那里剛落了人,危險!”
我卻氣得一把薅住他領(lǐng)子:“再危險能有你危險!?你剛殺了我丈夫??!”
風間月比我高不少,但此時竟也被我的氣勢逼退,被我扯著領(lǐng)子,倉皇解釋道:“可心,冤有頭債有主,只怕你不知道,他強暴逼死了我姑姑,一度還想殺你滅口,我找他報仇,有何不對?”
“我不知道?我看是你不知道!”我狠狠道。
事已至此,我瞞不了,也不瞞了,機關(guān)槍一樣將風宣若對他如何虐待,呼喝打罵都是小事,乃至故意,早不說晚不說,要在其妻子剛剛有孕,沉浸在幸福感中時,揭開殘酷真相,毀人一生,這些都急速講出來。
“風宣若對你,是還算合格的小姑,可對凌青云,包括對我,是不折不扣的惡魔,”我痛心疾首,泫然欲泣,“你告訴我,如果換了你,在那種情況,不反擊嗎?”
風間月聽得驚心動魄,張著嘴,許久都合不上。
在他的世界里,一向總是光明與黑暗涇渭分明,這件事,大概太沖擊他的世界觀了。
半晌,他想突然想起什么,抬頭試探著問:“可心……那你……”
“自從知道這件事,他再也沒有與我同房過,”我語帶苦澀,“但以前的事,發(fā)生已經(jīng)發(fā)生了,我又能如何呢?”
他揪著自己的頭發(fā),語無倫次,“這種,這種事……太骯臟了……我接受不了……”
“我比你更接受不了……”我看著風間月,“但發(fā)生的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怎么辦,去死嗎?”
我抓起他一只衣袖:“人生就像你這件衣服,誰不希望它永遠光鮮亮麗?可有時它就是會這樣破破爛爛、泥濘不堪、渾身臟臭,你又要怎么辦呢?”
風間月受了很大刺激,坐在地上,說不出話。
我又繼續(xù)斥責道:“再說,凌青云做錯什么,也是陳年私事。既然你也知冤有頭債有主的道理,請問黎民百姓何辜?!我們好不容易才談妥條件,有了一絲和平希望,你可知,明天他回不去,就會爆發(fā)一場大戰(zhàn)?到時生靈涂炭,你是千古罪人!!”
風間月眼中迷茫:“你說什么?”
我看他眼神不似造假,心中突然咯噔一聲。
看風間月這副山頂洞人的尊容,是不是有可能這些天局勢的發(fā)展,他真不知道?
我忙問:“你這幾天在哪?又為何出現(xiàn)在這里?”
風間月道:“大概十天之前,我進入地道,之后一直都在地下,這底下很寬闊,只是錯綜復(fù)雜,今天不知怎地,才從這里穿出來了,我連現(xiàn)在是哪里都不知道?!?p>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我驚道:“也就是說,這底下是有人可通行的路的?”
風間月點頭道“是”。
這一下點燃了我心中希望,未知比已知讓人恐懼得多,因此第一眼看見凌青云摔入幽深地洞,我心中涼了大半,但現(xiàn)在風間月說底下都是地道,他還在下面生活了十天半月,那么說明,凌青云摔下去,也未必會死,現(xiàn)在趕緊去救,很大可能還能救起來。
于是我抬頭道:“風間月你聽著,不管你心中凌青云再怎么道德敗壞,現(xiàn)在,他是在為無數(shù)人撐著房梁的那個人,房梁砸下來,屋里所有人都要死傷。你再恨他,也不該在這種時期尋仇,你若還有三分良知,不想看情況走向最壞,就跟我下去救他!”
說著,我用衣帶作為繩索,系在腰上,扒開土石,就往那洞里鉆。
風間月猶豫半天,到底帶著劍,跟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