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原來是不穿白衣的。
因為宗門內(nèi)只讓穿皺皺巴巴的黑衣,只有回到那金碧輝煌得到皇城后,他才能蛻下那層死魚皮。在高聳入云的巨城門前,父親總是穿棕褐色的袍子站著迎接他。父親的旁邊的空無一人,除了一位低著頭的金袍男人。
男人面露霞光,密順的胡子比雙眼都要威嚴,他黑夾白的發(fā)絲別成高髻,一柄金魂玄簪貫穿其中。白衣記得,前天他站在宗門下的萬國大會中,更早的時候他是戴著龍冠站在城內(nèi)的登基臺上的。但如今他就是一個家奴,是散朝后親手喂他果子的衛(wèi)叔叔。
“今年在神宗內(nèi)學(xué)得怎么樣?”父親是一個刻板的佛像,只會念經(jīng)一樣問他一個問題,年復(fù)一年。
白衣撇撇嘴“年年都這樣問,我肯定會進長老閣的!”他裝模作樣的對父親鞠躬,又不忘對金袍男人扮鬼臉“衛(wèi)叔叔,我肯定不會讓你失望的,等再過兩年我就可以在你老前接你的班!”
金袍男子狗一樣暗盯著男子,在得到肯定后,他擰著臉對白衣笑道“小維,朕....我?guī)闳Q衣服好不好,不然你父親一會又該訓(xùn)你了?!?p> 父親的目光是雷霆的牢獄,白衣不想受皮肉之苦,只能跟衛(wèi)叔叔默默的鉆進車里,換上他五顏六色的錦衣。
“父親!我為什么不能穿上他們那樣的淡衣呀?”每年白衣都會羨慕的盯著窗外,那里是人來人往的街市,與宗內(nèi)不同,那里只是眾生平等的繁華。
“因為他們是賤民。”父親啜飲一口茶,多年來頭一次回答他。
白衣高興得幾乎要跳起來,因為這是個好兆頭,是多年冷漠的父親頭一次關(guān)心他的兆頭。他關(guān)上那黑暗世界的窗,興沖沖的給父親沏茶。
白衣每次從噩夢里醒過來,都在問自己,為什么那是他們最后一次對話。
也在那一年,羽涅域里不再有巨宗隱源宗。當然連著羽涅門的維氏派系也一并消失了,一起消失的還有那帶著帝王面具的衛(wèi)叔叔,以及他歸家前換上的各色錦衣。
暴雨一樣的魂氣風刃,已經(jīng)是白衣眼中最后的景色。在這樣的景色中,他看到了自己迷茫不解的一生。他不知道自己是誰的縮影,只知道死在這暴雨中是最容易的事情。
寒冰,封界!
京墨將黑龍插進千萬道冰錐中,在巨龍翻滾折騰的空閑中,他左眼瞄準白衣,首次用出了窺靈瞳的第一式。
白衣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只記得有一瞬間就連自己的走馬燈都被凍結(jié)了。但下一瞬眼前一切依舊,那兩個要犯依舊像螃蟹一樣逃跑,陌生的魂氣風刃在他臉前傾盆而下。
“那個煉精巔峰還是出手了!”伯淵蹙起眉頭,語氣中幾分訝然。
子渺知道,早在他們出現(xiàn)之前,伯淵就對這個男人忌憚萬分“那在用一次嗎?我還能再催動一次這劍紋。”
伯淵眼神堅定“先讓這一輪轟炸拖一下,能跑一步是一步?!?p> 就在他們討論的一兩句中,一道水屬性的風刃已經(jīng)逼到白衣頭頂。風刃帶起斬破千軍的氣勢,在令人絕望的嘶鳴中飛馳而下。在子渺看來,這道風刃比起為他們開辟結(jié)界的雷屬性風刃,就像雞蛋前的巨石,壓迫他喘不過氣來。
風刃落下,甚至這一帶的魂氣都被徹底抽走。取而代之的是比沼澤還要潮濕的濃重濕氣。無孔不入的濕氣撕咬他們的外衣,鉆進他們的肌膚,似乎想要將一切都浸泡消融。
但在一聲清脆的炸響后,勢不可擋的風刃成了北風中的雪球,在幾縷細微的寒流中支離破碎。
水屬性的液態(tài)魂氣一片接連一片,成了脆弱的冰網(wǎng)。他們似乎是江湖中的細浪,在無形的凜冬之王面前懦弱的臣服。
“散!”京墨蠕動一下嘴唇,漫天的白色風刃分崩離析,炸成一片冰雨中的飛雪,洋洋灑灑的飄在路上,為子渺展開一條潔白的道路。
“這就是你的手段嗎?那可真讓我失望?!本┠±实穆曇魝鞯讲疁Y耳畔,后者瞇起雙眼幫子渺觀察眼前潔白的泥路,每一片雪都在嘲諷他。
“把耳朵捂上。”伯淵的聲音像一坨冰,子渺只聽見了一片冰寒。
“什么?”
伯淵不再說話,一掌重重的拍在子渺脖頸上。后者頓時雙耳翁鳴,一種膜一樣的陣法像豬油塞進了他的耳腔,轉(zhuǎn)眼間周圍所有的聲音都消失殆盡。
“維明京,這些風刃我來擋,你去抓他們!”看出伯淵正在施法,京墨冷冷的看了眼白衣。白衣惶恐的拉緊衣袖,捂住脖子向他們?nèi)齼刹奖迫ァ?p> 子渺用余光看著白衣,后者踏空而行的步伐中透著恐懼。而反觀他這里,被雨水泡爛的布鞋早就露出破綻,滿地的冰晶雪花將他的腳掌刺得生疼。他背上的伯淵不知道在研究什么,子渺沒有去打擾他,因為他可以清晰感知到背上灼熱的能量正在向毀天滅地的方向發(fā)展。
“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沒有全速追過來,要是拖太久了他就會發(fā)現(xiàn)的?!必i油一樣的陣法將他的耳倉頂?shù)蒙郏用觳活櫼磺兴︻^對伯淵低聲喊道。
“放心,他絕對不敢追上來?!辈疁Y沙啞而極底的聲音,不知道是在和誰說話。
京墨再度眨眼,冰封的結(jié)界再度將一道火屬性風刃碾碎。在他洞悉一切的視線中,不但有子渺那迸發(fā)神秘劍氣的古紋,還有伯淵手中緊緊攥住的袖珍陣盤。而這只枯瘦的幾乎成了柴骨棒的手臂,似乎正在轉(zhuǎn)動改變世界的鑰匙。
“極煉陣!最高程度!”
宇川眾人不明白一向冷靜的京墨為何變得如此慌張,就連方才以一人之力獨戰(zhàn)龍靈時,他也沒有絲毫的慌亂。但此時,就連這尊鎮(zhèn)龍印也開始感到一絲死亡的威脅。
“真的要提升到最高程度嗎?”紅袍嗔紅了臉,看起來陣法的強度幾乎到達了她的極限。
“京墨不是常人,這么做肯定會有他自己的顧慮?!?p> “我說的不是這個......”紅袍穩(wěn)定著氣息“這種極煉陣的最高程度就算是虛境也承受不??!隊長很可能被過于充盈的魂氣撐爆!”
宇川緊蹙眉頭,仿佛眼前是一部傳承千年的史書。他以風雨中的一剪背影對紅袍輕輕說道“事到如今了,我們只能相信他了?!?p> 話音剛落,一道驚雷劃破天際,來自風墻的強大威壓正如黎明后的日光。將黑龍的濁氣與冰封的寒氣一并掃蕩。天空中再度飄起細雨,不一會,暴雨傾盆而下。這是再也無法凍結(jié)的雨水。
京墨與蒙面人仰面望天,穿過茫茫的雨幕,那是已經(jīng)被啟動的風墻。以天為磨,以地為盤,數(shù)以億記的風刃滾滾而來,要將磨盤中的生靈徹底碾碎。
窺靈瞳,玄冰界!
京墨雙瞳再度變?yōu)樵幃惖哪{色,方圓千丈之內(nèi),似乎一切的水都失去了重量??罩械挠晁c泥濘中的雨水在結(jié)界中呈冰塊連接,這些千奇百怪的冰在一道藍光之中瞬間爆炸,沖擊波之下,冰塵如揚起的沙暴,一瞬間毫無空余的將眾人身邊填滿。
“凝!”京墨的呵聲響徹天際,聲音似成實質(zhì),爆破一般的將冰塵沖到四周的冰罩上。無數(shù)冰粒在無形大手下凝聚,呼吸之間成為了眾人頭頂上堅不可摧的厚帳。
就在京墨全力凝聚出抵抗的冰罩,子渺早已背著伯淵老鼠一樣的飛奔而走,帶在身后的除了一串踏在凍土中的腳印,還有緊隨其后的白衣三人。
“你弄出的這個東西,能拖住他們多久?”子渺擠出余光觀察身后緊追不舍的三人。
伯淵大口喘著粗氣,甩開手臂上的黑血“運氣好的話,應(yīng)該都能殺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