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金商堂的日子依舊平淡。
在蒙山那一袋金子的賠償下,看似不好惹的店主再也沒有打擾過子渺,事情也沒像他所擔(dān)心的那般傳播出去。金商堂內(nèi)依舊彌漫著平凡的藥香,而唯一不平凡的便是伯淵的蘇醒。
“我昏迷的這兩天里,有人找過你嗎?”不問傷病,這位傷員醒來第一件事就詢問子渺。
“蒙大哥帶我去了趟兵武閣?!弊用煺粢黄『?,磨碎含在嘴里。
“還…有別人找你嗎?”伯淵兩眼發(fā)直,可能只是因為大病初愈。
子渺被薄荷葉激得渾身發(fā)抖,抽著臉答“除了蒙大哥也就沒別人了,哦對了!按你說的,我趕走過一次城主府來的人?!?p> 伯淵木訥的點頭,凌亂的發(fā)絲將視線嚴(yán)密封死。
錦子被子渺這表情逗的合不攏嘴,嘴里的糖饃渣子散一地“伯淵哥,你肯定是被渺大哥給藥傻了。我見他每天深夜都給你喂什么解藥,早知道就讓老白狠狠的打他了!”
子渺一個手刀砸在錦子脖頸上。趁著后者慌張找水喝的功夫,他擔(dān)憂的瞅著伯淵“你平時不是這樣呆的,不會是陣法的后遺癥吧?”
伯淵搖頭“最近殷城里有沒有高手出沒?”
“問這些干嘛?”子渺滿眼狐疑。不一會從懷里掏出每日緩和鎏金毒的藥粉遞到伯淵手中。
伯淵并未回答,而是給了子渺一個空洞的眼神,那是凌駕于憤怒與冷漠的視線。見子渺被嚇了一跳,他瞬間又恢復(fù)了先前蒼白平淡的神色。
還帶著一絲慍怒,伯淵無奈的掰著手指“可能他們不會這么快行動,但也該主動去找他們了。”他翁動著嘴唇,以子渺聽不見的聲音獨自說著。
不知不覺,一杯井水抵到自己的衣袖上,伯淵下意識的抖掉杵在面前的杯子。
“?。Σ黄鸩疁Y哥!”錦子慌慌張張抽出一塊抹布,將伯淵被打濕的袖口盡量的擦干。
“沒事......”伯淵有些懵,他僵硬的接過抹布放在塌邊“有什么事情嗎?”他看著一改往日大大咧咧的錦子,竟有些不太習(xí)慣。
錦子低著頭,撕扯著爛到不能再爛的袖口。他看了看子渺,又看了看伯淵。好不容易抽出一本紫皮舊書,那正是金商堂傳下來的破本。
“伯淵......哥,你能教我認(rèn)書識字嗎?”錦子漲紅臉,頭垂得幾乎埋進了膝蓋。
“你平日里都認(rèn)識貨單上的字,怎么還讓我教你識字呢?”伯淵捻起書頁,若有所思。
錦子的臉熟透成了番茄,他支支吾吾半天也沒說清楚一個字。
“唉!”子渺輕輕一巴掌將錦子拍在塌上,他抄起本子揮了揮“這些都是老白強行讓他認(rèn)識的。除了這些字,他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全?!闭f罷笑著將本子甩到錦子邊上“我平時就是這么教你求人的?”
伯淵抬手制止子渺,將緊張到無法站立的錦子扶起來。他笑著問道“那你打算從我這里都學(xué)一些什么?我的書可是很雜的?!?p> 錦子咧著白牙,磕磕巴巴的喊“只....只要是伯淵哥教的,我都愿意!”
伯淵怒氣早已一掃而空,他并沒有立馬回答錦子,而是眼睛瞇成一道縫,笑意更濃。他一會盯著錦子,一會又上下打量著子渺。
子渺蹙著沒,剛要發(fā)作。便聽到伯淵慢悠悠的講“想從我這里拜師識字也可以。只不過要讓你干一些苦活,愿不愿意?”
錦子喜出望外,若不是子渺制止,他都要給伯淵下跪磕頭“愿意!愿意!不管干什么活我都愿意!”
“你可別在他身上動歪心思?!弊用祀p臂抱在胸前,他心中全是不祥的預(yù)感。
“我不可能對我的徒弟發(fā)難?!辈疁Y擺擺手,對錦子歪頭笑道“這幾天金商堂可能會有些空曠,因為我和你渺大哥要長期出去。所以你要幫子渺把金商堂的活都干完?!?p> “可以!”錦子立馬接過話,但下一瞬他又歪頭問道“這幾天是廟會期,你和渺大哥又有什么事嗎?”
伯淵故作矜持的揣手思考,在他身旁子渺也是頗為無奈。因為眼前這位公子爺做事可是從不預(yù)先通知他。哪怕在山脊上被追殺那次,也是靠著子渺臨場發(fā)揮,才讓二人得以保命。
“我和子渺這幾天要去城里望風(fēng)?!?p> “望風(fēng)?”錦子歪頭問道“難道廟會時候有新的祭司要來這里嗎?”
伯淵拾起卷曲不堪的本子,將它一頁頁展平“倒不是新祭司,只不過一些形形色色的大人物罷了。總之我不喜歡他們,城主不喜歡他們,你的渺大哥也不會喜歡他們。”
“你們還要出去嗎?”不知什么時候,老白提著一籃草藥闖進屋。
“不用擔(dān)心,只是在城內(nèi)轉(zhuǎn)悠,不會出城?!弊用炱鹕頌槔习壮榱税岩巫?。
聽到不會出城,老白緊抽的老臉方才舒緩些。他拍打著袍子一屁股坐在伯淵身邊,向他默默伸出手掌“把手給我,我給你再檢查一下經(jīng)脈?!?p> 伯淵很自然的將手遞過去,感受到手腕處傳來緊張的力道時,他皺著眉無奈的勸道“白主管,不必過多擔(dān)心了。到了這個時候已經(jīng)沒有太多危險了......疼??!”
老白一個猛勁將紗布深深勒進伯淵的傷口,他拿過旁邊的藥罐,將氣味詭異的藥汁猛地灌在傷口上“小哥可能不知道,自從將子渺撿來之后,他就是我這金商堂里的一員。他也好,錦子也好,都是我最后的家人了?!?p> 伯淵呲牙咧嘴的捏住老白的手腕,試圖將他推開??刹徽撍绾伟l(fā)力,老白的手就像鐵鉗深深勒在他的傷口上。
“老白,可以了......”子渺握住老白的手臂,輕輕嘆道。
伯淵擦去額頭上細(xì)密的汗珠,因疼痛泛起的血絲充斥了整個眼球。他咬緊牙關(guān),艱難的說道“去年龍泉城發(fā)動了南鞍戰(zhàn)爭,今年枯零域就直接接手了殷城。如今的情況一年危過一年,你也知道,這是他最后的機會了?!?p> ‘咣當(dāng)!’老白手中的空藥罐摔在地上,他肩頭無力的垮下,喃喃道“最后的機會了嗎?”
傷口傳來的力道驟減,伯淵看著失魂落魄的老白,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部“白主管,你的心情我懂,子渺的心情我更懂。若是沒有把握,我也不會頂著被追殺來冒險找他了?!?p> “你也是被神宗追殺?”子渺難以置信,如果這樣說,那他為自己赴湯蹈火的行為也就有了解釋。只是他為什么現(xiàn)在才告訴自己.....
伯淵無力的笑了笑“抱歉,很多事情現(xiàn)在也不能告訴你。我怕......算了”他自嘲的搖搖頭,翻了個身便要睡去。
“怕我不會再信你嗎?”
“你什么都不知道時都能信我,我不怕你知道后不會信我。我只是怕你放棄逃跑的念想?!?p> 子渺尷尬的看了眼錦子和老白,開玩笑的說“我怎么會放棄逃跑呢?!?p> “有沒有過,你自己最清楚。”伯淵背身將破本子遞給錦子“門口的那些書都是些野史,你可以隨便看。”不一會,一陣陣輕微的鼾聲漸漸響起。
“唉!”老白收起地上的藥罐,撐著腰向門口踱去。
“子渺?!?p> “嗯?”子渺回眸,夕陽將木門漆滿金黃,在那一片光芒中老白佝著腰,像一位遲暮的天神。他嚴(yán)肅的面龐上化開一抹微笑,隨口說出一句平常到不能在平常的話。
“今晚有糖饃,明天記得帶幾張再走?!?p> 子渺鼻子一酸,它自然明白老白的意思。他輕輕點頭,柔聲答道“放心吧,我會平安回來的......”目光中,老白笑著點頭跨出門檻。卻沒聽到少年獨自的低語。
“但我不想再連累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