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羌軍大寨僅四五里處,一處明軍營盤扎下。
鄧平虜在主帳里皺眉遙望著山腰上那座羌人大寨,心中忖度這羌人此番前來,用兵之道迥然不同。
往日都是搶了便跑,就算不跑也該是駐守這崖口所,依托地勢來被動防守。若是這伙羌軍龜縮在百戶所里,那他立時便可揮師強攻。
百戶所雖險卻極為狹小,防守之兵力施展不開,只需要幾輪箭矢壓制便能克寨。
可是如今羌軍竟然一反常態(tài),主動出崖口所扎營在山腰要沖之地,卻讓他輕易不敢趁夜色攻營,只得距那數(shù)里扎一營地,遙遙對望。
他若是盲目搶山,一旦兩側(cè)伏兵合圍,營盤中的羌軍傾巢而出......這人是天生恐懼黑暗的,那般軍心立時便要大亂。
“這伙羌軍果然不同,竟然能化被動為主動?!编嚻教敾顒又滞?,“傳我將令,全軍扎穩(wěn)營盤,寐不卸甲,明日再攻其大寨!”
身邊的兩個千戶應(yīng)聲而去,此次出來他領(lǐng)兵二千三四百人,約兩個千戶的兵力。
這幾乎已經(jīng)是肅州衛(wèi)軍營里絕大部分兵力了,雖然肅州衛(wèi)有兵五千六,但是分守在個個千戶所,百戶所等處,衛(wèi)城附近有兵不過三千。
帳中的姚聽宣有些擔(dān)憂地問著:“鄧大人,這明日能將這羌軍大寨給攻克嗎?我見這討賴河水流似是平緩了許多,莫不是他們已在筑壩了?不若我們趁夜色打他們個措手不及如何?”
姚聽宣滿腦子想著自己那幾百畝私田,起初還要行文行都司定奪的他,如今卻比鄧平虜還著急,恨不得立刻就殺奔過去。
鄧平虜聽罷哂笑一聲,雖不想搭理這個外行,不過也道,“姚大人你都能想到趁夜劫營,這伙羌軍能不知道么?”
“哼?!币β犘牫鲞@話的意味,拂袖一甩有些不悅。
“那羅老先生八十多了,此番你也將他帶上,戰(zhàn)爭可不是兒戲,出了點事兒,不好交代。”鄧平虜想起了什么,便說道。
姚聽宣抬眉不屑道:“此事全權(quán)由我負責(zé),不勞鄧大人您操心,您還是想想如何破陣退敵之策吧,別又吃了敗仗。”
不錯,羅貫中正隨著大軍一同而來,就在營中,他信息靈通,見軍營躁動,早早便讓仆人入城給了姚聽宣二百兩銀子,打點好了關(guān)系。
此時一身皂衣短甲的姜為入內(nèi),他是隨軍典吏,自是要同來。
“指揮使,哨騎營抓了俘虜回營,您是否....?”
鄧平虜聽罷大手一揮,“帶到大帳前,我要問話?!?p> ........
包元乾馬上掛著幾個報功首級入營,隨手丟下那斷了只手腕的羌人俘虜,喘著粗氣還有些心有余悸,就在方才那支箭再偏半寸,當(dāng)即便要自己腦子來個對穿了。
饒是他幾年來久經(jīng)沙場,對著這樣的情形仍有些后怕。戰(zhàn)場上,人命就像割草一樣倒下,爛作黃土,消失在天地間,仿佛從未來過一般。
自己不能也不甘這樣糊里糊涂的就死在塞外沙漠里,這次算自己運氣好,那下次呢?下下次呢?
人若是不想稀里糊涂地死去,就得換個活法活著。
這也就是當(dāng)初自己為何拼命也要帶著這薩仁雅回關(guān),他想給自己尋一絲機會,哪怕或許一絲機會也不會有,但他想往上走,不想不明不白的死于一支流矢或是某一把刀刃之下。
“想什么呢?指揮使讓你們把俘虜帶至大帳前?!苯獮樽邅恚兹~響動。
包元乾點點頭,與其他人將十一個俘虜押送至鄧平虜帳前。
幕府中懂羌蒙番的幕僚正一一問著這些羌人,可這些羌人似乎骨頭十分硬,做了俘虜卻死命撬不開嘴。
“嘩!”一聲,鄧平虜冷冰冰地抽出佩刀架在一羌兵脖子上,“問,他們多少人。”
那幕僚出聲,可那羌兵卻扭頭不理。
“噗!”血柱噴起,濺了后邊的包元乾一腳。
那羌兵捂著脖子栽倒在地,痛苦抽搐掙扎著,眼見沒了命。
姚聽宣在帳前見此血腥一幕,趕忙掩袖遮住,“哎呀...這武夫真是....說殺便殺。”
“再問?!编嚻教敋⒘艘蝗耍獮R甲葉上卻毫無感情,灼灼目光,兀自將刀放在第二個人脖子上。
如是反復(fù),殺伐果決,鄧平虜連抹了六個人脖子,剩下的那幾個俘虜雖然嘴硬,可身體卻止不住的顫顫巍巍,顯然是心理防線有些震動。
鄧平虜又將刀放在了一人的手腕上,“問?!崩浔囊宦暎鐗嫳?。
這是明軍逼問口供的慣用招式,他們很明白,人不怕瞬間的死亡,卻害怕自己被折磨至死和等待死亡的過程。
那羌兵發(fā)著抖卻依然不說,鄧平虜兇眸一瞪,旋即便將其手掌斬下,那羌兵痛呼震天。
鄧平虜走到那本就缺了一只手腕的軍官前,還未待他出言,那軍官疼地扭曲且大汗淋漓道:“我說...我說.....”
那人見著一地的尸體,血染黃沙,心理防線崩潰。
那幕僚一一傳達,眾人方才明白原來這些羌人乃是青羌中黑虎羌部落的兵馬,來了不過千余人,不過還那羌人大寨中卻有近兩千人。
因為,其中還有不少是關(guān)西七衛(wèi)中罕東衛(wèi)與安定衛(wèi)的兵馬,而這次羌人偷襲崖口百戶所也是受了關(guān)西這兩個羈縻衛(wèi)所的慫恿。
鄧平虜怒哼一聲棄刀,負手踱步。
“我道光一個黑虎羌這般大膽?原來還有關(guān)西蒙古的一份力呢,真乃蚍蜉撼樹,蕞爾小邦亦敢跳梁?”
“拿著我大明的敕封,卻吃里爬外,這般狼子野心,其心可誅!”
幾年來,這建文登基對于邊關(guān)軍事一通刪改,派駐文官,軍備廢弛,士卒低迷,屢戰(zhàn)屢敗。
明代周圍的這些少數(shù)民族便是墻頭草,你強時他們能歌善舞,個個老實巴交。
你弱時便露出嘴里的獠牙,手中的鋼刀都想從肥碩的大明手里分一杯羹,欺負欺負你。
今年以來羌人連續(xù)主動進攻,三戰(zhàn)三捷,奪了肅州衛(wèi)兩個隘口,如今卻是膽子越來越肥了,就連那關(guān)西蒙古也開始蠢蠢欲動。
“報!!”就在鄧平虜弄清事實來由,正在思索間,一執(zhí)戟郎跑來報信,“指揮使,營盤外有一羌將,帶著五十多騎前來叩關(guān)邀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