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人生沒有如果
言冬剛進(jìn)門，一道白色的殘影便飛撲而來。
“汪！”
“汪汪！”
阿拉丁一個勁兒地往言冬懷里鉆，只留一根左右搖擺的狗尾巴對著鄭亦修，似乎身后那人是什么洪水猛獸一般。
言冬將它抱起，柔聲安慰，“阿拉丁，怎么了呀？”
鄭亦修輕咳一聲，有些尷尬地解釋道：“它今天嘗試去衛(wèi)生間上廁所，然后……”
“掉馬桶了?！?p> 言冬抱著阿拉丁的雙臂驟然僵住，剛準(zhǔn)備低下頭去親它腦袋的脖子也迅速直起。
要說放開它吧，抱都抱了。
可要是不放，心里始終是膈應(yīng)。
好在鄭亦修及時開口，“沒事，我已經(jīng)帶它出去清洗過了?！?p> 說完，他特地補充了一句，“用的是狗狗專用洗劑和消毒液，效果不錯，我順帶買了幾瓶?！?p> 聽到“買”字，言冬下意識掏出了手機，“多少錢？我轉(zhuǎn)給你?！?p> “不用?！?p> 鄭亦修見多了周勉占便宜時的厚臉皮，倒是不太習(xí)慣言冬的客氣。
更何況，他不想讓她客氣。
鄭亦修笑了笑，“你就當(dāng)……是我送給阿拉丁的禮物吧?！?p> 這話一出，言冬只得收起手機，心里想著以后再找個時間，替阿拉丁送他一個回禮。
她來到衛(wèi)生間，才發(fā)現(xiàn)鄭亦修的“幾瓶”，是擺滿了儲物架的程度。
這，得用到阿拉丁幾歲?。?p> 而且，儲物架上的洗劑和消毒液全都是同一種香型——
梔子花香。
實在看不出來，鄭亦修這樣一個人高馬大的成熟男人，內(nèi)心竟然住著喜歡花香的小公舉。
言冬第一次產(chǎn)生了懷疑。
阿拉丁究竟是我的狗，還是他的狗？
最后，洗劑和消毒液言冬各拿了一瓶，和阿拉丁的其他東西一起放在袋子里拿走。
送言冬出門時，鄭亦修交代道：“我最近要出幾天遠(yuǎn)門，阿拉丁暫時不要送過來了?！?p> 值了一個大夜班的言冬腦袋有些迷糊，聽見這句話，她的大腦神經(jīng)反應(yīng)了兩秒。
然后，幾乎是脫口而出地反問道：“去云城？”
說完，她才意識到，自己好像不該知道這些隱秘。
鄭亦修眸光一凝，沒有否認(rèn)。
言冬張了張嘴，本想解釋，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她只能善意地提醒道：“星然姐昨天剛走，你如果不想被她發(fā)現(xiàn)的話，可以錯開時間?！?p> 鄭亦修終于確定，言冬已然知道了當(dāng)年的一切。
他漆黑的眼眸有如一汪深潭，復(fù)雜的情緒在其中翻滾，讓人看不真切。
是賀星然告訴了她嗎？
不可能！
連賀星然自己都不清楚。
那會是誰？
鄭亦修捏了捏眉心，胸口翻騰起久違的煩躁。
他本以為自己掩蓋得足夠好，可發(fā)生過的事終歸是有痕跡。
想查，總是能查出來的。
言冬已經(jīng)知道他那些難以啟齒的過去，卻沒有選擇遠(yuǎn)離，這是不是代表著……
她并不介意？
鄭亦修最終還是沒能問出口。
他避開言冬的目光，沉聲道：“這件事，不要告訴星然?！?p> 聽見這句話，言冬不覺得奇怪。
她點點頭，道：“這是你和她之間的事，本就應(yīng)該是你親自和她說?！?p> 鄭亦修“嗯”了一聲，神色疲憊，“我想靜一靜?！?p> 言冬抱起阿拉丁，輕聲說了句“再見”，轉(zhuǎn)身離開。
有些痛苦，是需要直面的。
她幫不了他。
能夠救贖他的，從來只有他自己。
-
為了避開賀星然，鄭亦修去的第一站不是云城，而是峮州。
飛機落地后，轉(zhuǎn)大巴，再轉(zhuǎn)公交，幾經(jīng)周折，鄭亦修終于抵達(dá)峮州通明轄區(qū)的一個小鎮(zhèn)。
他在超市買了一些糕點水果，拎在口袋里，步行上山。
十多分鐘后，一座矮矮的墳?zāi)钩霈F(xiàn)在他眼前。
材質(zhì)普通的陳舊墓碑上，刻著一行大字——
顯妣鄭文靜孺人之墓。
鄭亦修把祭品一一擺在墓碑前，指尖碰到泥土?xí)r，忽然一頓。
矮矮的雜草根部，竟有著一片黑色的灰燼。
因為怕火，鄭亦修祭拜母親時，從不點蠟燒紙。
他們在峮州并沒有什么親戚朋友。
那這個祭拜的人，又是誰？
鄭亦修想不到答案。
他擺好祭品，跪坐在墓前，一言不發(fā)，只靜靜地看著那塊被風(fēng)雨侵蝕的墓碑，看了很久。
“媽，今年出了點意外，所以我提前回來看看您。”
提到“意外”時，鄭亦修回想起那天的場景，眼神忽然柔和了許多。
“這么多年，我一直沒有朋友，不敢和誰親近，但是對她，我好像……有些控制不住?！?p> “那件事，她知道了，可我不敢多問一句。”
鄭亦修自嘲地笑笑。
他快三十了，人生百年，已走過近三分之一，竟還是如此膽怯。
過了好一會兒，鄭亦修又開口問道：“媽，如果當(dāng)年你知道會引起火災(zāi)，會害死一個無辜的人，你還會選擇自殺嗎？”
這個問題，鄭亦修每來一次，都會問一次。
而人生從沒有如果。
賀建業(yè)已經(jīng)離開人世七年，他默默付出再多，也不能還賀星然一個活生生的父親，還她有父親陪伴的七年時光。
從醫(yī)至今，他在手術(shù)臺上救了許多人的命，可七年前欠下的這條命……
恐怕是還不清了。
直至夜幕降臨，群星閃爍，鄭亦修終于起身離開。
待他走遠(yuǎn)了，山頭另一面的樹林中躥出一個打扮得流里流氣的青年。
他看著鄭亦修遠(yuǎn)去的背影，果斷拿出手機打電話。
“老板，有收獲！我剛剛在您說的地方蹲到一個人……”
“有！有照片！連視頻都有！”
“您放心，肯定是他！我可是親耳聽見他對著那個墳堆叫媽！”
“好說好說，那咱們先頭談好的錢……”
“我張三可是方圓十里最守信譽的人，只要錢到位，照片和視頻保準(zhǔn)發(fā)給您！”
“嗐！我認(rèn)識的人多了去了，不管他坐汽車還是火車，只要他拿身份證買票，別說名字，就連身份證號我都能給您打聽到！”
……
言冬再次見到鄭亦修，已經(jīng)是三天后了。
她跟在張蕓身后，去肝膽外科術(shù)前訪視。
去之前，言冬明明看見病人的主管醫(yī)生是姓黃。
當(dāng)她們進(jìn)到病房里時，站在患者床邊的卻是鄭亦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