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也坐在院中,正想間,就看到一個穿著素樸衣衫的婦人走了進(jìn)來,手中抱著一捆柴。
尋常農(nóng)家婦女的衣著,但漿洗的很干凈,大約四五十歲年紀(jì)。
面色中并沒有一般農(nóng)家婦人的勞碌模樣,而是皮膚白皙,面容光整。
再仔細(xì)看去,竟頗有幾分姿色,料來年輕時定然是個美人坯子。
見到有人坐在院子里,婦人明顯愣了一下。
白小也連忙起身,拱手行禮,說道:“過往游子白小也,見過嬸嬸。因貪戀景色,誤入深山,覺得有些口渴。見到此處茅庵,便不請自來,實(shí)在叨擾了?!?p> “不礙的,公子請坐,我給你倒些山泉水?!眿D人說道。
只見婦人將木柴放在草堆邊上,推開屋門,在一口大甕里舀了一瓢清水,倒在瓦盆里,細(xì)細(xì)清洗了雙手。
又揭開旁邊一口小甕的蓋子,從墻上摘下一只木舀子,兩只竹筒,用木舀子往竹筒里舀水。
隨即走了出來,輕輕將竹筒放在石桌上,示意:“公子請用?!?p> 白小也在一旁看著,見她使用的器具雖然簡陋,但擺放井然有序,而且動作和舉止,舒緩優(yōu)雅,絕對不是一般村婦。
又掃了一眼屋內(nèi),布置同樣非常簡樸,但木桌上擺放著一個粗陶瓶,瓶內(nèi)插著一枝梅花,頗有意境。
而且,木桌上竟然還鋪著幾張宣紙,擺著幾只毛筆,墻上掛著幾幅書法,心中更是驚奇。
“謝過嬸嬸?!卑仔∫矎淖郎先∵^竹筒,拿到嘴邊喝了幾口。
水竟然是溫?zé)岬模苁歉侍稹?p> 看來,那個粗糙的陶甕,底下應(yīng)該有炭火保溫,很是講究啊。
“公子從何處來?來慈云山可是為了參拜大慈悲菩薩,了卻心愿?”婦人落落大方,也坐在石桌旁,問白小也。
“回嬸嬸,在下從南康來,并非為了燒香參拜菩薩,而是替人送信的?!卑仔∫舱f道。
“事情辦完后,在山中閑逛,誤入此地,這才打擾到嬸嬸。”
“敢問嬸嬸尊諱?”
婦人笑了笑,說道:“公子不必客氣,鄉(xiāng)野村婦,不敢稱尊,叫我水瓶即可?!?p> 白小也聞言,心中一動,水瓶?
尋常的村婦,哪里會有這樣的名字,一般都是王氏、李氏、張氏,撐死叫個桃、杏、菊之類的,了不起了。
再說,這是在慈云山,叫水字輩的名字,豈不是和掌門水境大師是同輩人?
“前輩可是慈云宗水字輩的大師?晚輩失敬了?!卑仔∫舱酒鹕?,拱拱手說道。
婦人連忙擺手,說道:“公子休言什么大師,我不是修行之人,只是一介村婦罷了,與慈云宗并無瓜葛?!?p> “公子勿要再稱呼前輩,依然喚我嬸嬸即可?!?p> “如此,便依嬸嬸?!卑仔∫残χf道,隨即再次坐下。
水瓶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
白小也卻是心念閃動,能在這慈云山中安然居住,名字又分明是慈云宗的人,口中卻說與慈云宗并無瓜葛。
看來,這位水瓶嬸嬸,身后一定有不少故事。
但是人家不愿主動提,自己要再追問的話,卻是太失禮了。
隨即,白小也悄然放出氣息。
沒有任何氣息波動。
這位水瓶嬸嬸果然沒有一絲修為在身。
真是奇怪。
“公子從名字就知道我是慈云水字輩的人,看來對慈云宗有些了解?”水瓶突然開口問道。
白小也聞言,搖了搖頭,說道:“了解談不少,曾經(jīng)與慈云年輕一輩弟子有過交集,但并不深。”
“此次,晚輩是來給慈云掌門水境大師送信的,聽到嬸嬸的名字,故而有此一問。”
水瓶聽了,臉上露出一絲微笑,說道:“原來如此,慈云宗妙法高深,能人輩出,但真正稱得上大師的,并沒有幾人?!?p> “并非所有水字輩老家伙都是修行高手,更談不上什么大師。”
白小也聞言微一愣,這話聽起來,看似是說自己雖然也是水字輩,但并不能稱大師。
但話間,卻有種對慈云高手掩飾不住的輕蔑。
而她自己,卻又無絲毫修為在身。
白小也心中愈發(fā)好奇。
無意間,目光再次瞄到屋內(nèi),桌案上那個粗陶瓶。
最普通的紅泥制成,沒有任何裝飾,表面粗糲不堪,口沿還有多處磕碰造成的缺口。
就是農(nóng)家最常見的那種。
但擺放在桌案上,配上帶花苞的一枝梅,卻有種別樣的意境。
恬靜、祥和、自然,無一絲做作之氣。
白小也心中不由一動,說道:“嬸嬸說的是,晚輩認(rèn)為,佛門大師之大者,并不在修為高深,而在心中境界?!?p> “所以,并非所有佛門修行高手,都配得上稱之為大師?!?p> “心中有境,有德行,便無絲毫修為在身,一樣能參透佛法,參破萬物。”
水瓶聞言,大感興趣,說道:“公子小小年紀(jì),就有這般見解,很是不易啊。那你認(rèn)為,佛法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晚輩對佛法一竅不通,哪里稱得上見解,都是隨口說的,只不過順著嬸嬸的話頭,臨機(jī)想到了這些?!卑仔∫策B忙說道。
“無妨,佛家講究頓悟,公子頃刻間就能想到這些,已實(shí)屬不易,你就隨便說說吧?!彼空f道。
白小也看了看桌案,心中再次一動,說道:“晚輩冒昧,可否借紙筆一用?”
“公子請隨意。”水瓶擺了擺手,也來了興趣。
白小也起身,走到桌案邊,隨手畫了一幅小畫。
畫面很空,下邊只有一張粗木桌案,上頭擺著一個粗陶瓶,瓶里插著一枝梅。
分明就是眼前這張木案。
而在桌案上方,大片的留白,只用淡墨微微勾勒出兩片云朵。
桌案的下邊,還有一行小字:“云在青天水在瓶。”
水瓶走了過來,隨意打量了一下白小也的畫。
便說道:“公子的丹青技藝,嫻熟至極,不知是哪位名家的高徒,當(dāng)真......”
可是,話還沒說完,便停住不語,定定地看著畫面。
口中喃喃默念那一行小字,臉上神色變換。
片刻后,目不轉(zhuǎn)睛盯著白小也,說道:“公子的悟性之高,實(shí)在是世所罕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