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夏天總是在不經(jīng)意間就從指縫間泄露,余下的便是一閃而過的春秋和漫長的寒冬。
因此北疆的人總是格外的珍重為數(shù)不多的夏日,堪堪兩月的夏日,被人們過的無比充實,人們大開集市,好不熱鬧。在河流為數(shù)不多解凍的時光,無論官民,都喜歡帶著孩子們在河里嬉戲,一幅“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的景象。
因為這些熱鬧和歡樂,北疆的孩子們大多喜歡夏天,但白雁飛卻與眾不同。
她喜歡秋天,她喜歡秋日滿目紅色的落葉,那比冬日飄雪要美多了;她也喜歡坐在院中,一邊聽娘彈琴,一邊看爹舞劍。
只是這秋來去匆匆,還沒來得及感受更多的美好,天地間便又被大雪掩埋。
白雁飛走在一片皚皚白雪之中,大雪幾乎讓她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一片白茫茫中,她感覺到似乎有幾縷紅色飄過,落在了地上,頃刻又被白雪覆蓋,不知所蹤。
是楓葉嗎?這么大的雪,怎么還會有那么紅的葉子?
為了探尋那幾抹紅,她站立在大雪中不停張望,直到視野里再次出現(xiàn)一縷紅光,她心中一喜,努力活動著快被凍僵的身體,向那片“紅葉”奔去。
就在手剛要碰到那片“紅葉”時,忽然天旋地轉(zhuǎn),周遭的景物飛速變換,雪地,鬧市,河灣,冰面,最終墜落在自家的院子里,準確的說,是一座假山石里面。
一個男人用一只手死死的抱著她,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
白雁飛只好從石縫中向外看,皚皚白雪中浸染著幾分刺目的血色,而在那血色之上,是她們?nèi)说氖住?p> 她從下往上看著這座尸山,感覺空氣在慢慢的流失,在昏迷的前一秒,她看到了父母的尸身,和最頂處鮮血淋漓的自己。
白雁飛忽的坐起來,渾身的衣衫都被汗水打濕,鬢邊的發(fā)絲也黏在臉上,整個人像是剛從水里撈上來一樣。
白雁飛趴在自己膝頭,閉上眼,腦子里全是剛剛的夢境,那瞬間的恐懼縈繞在她腦海里久久不散。
像是為了擺脫腦子里的夢,她“刷”的睜開眼,徑直朝桌子走去,倒了一大杯茶水一飲而盡。
冬日夜里的水溫可想而知,白雁飛瞬間就打了個寒顫,雞皮疙瘩從嗓子到腹部散開,直到這時,她才徹底清醒過來。
白雁飛坐在榻上,看著窗子透進幾縷晨光,屋子里也慢慢亮堂起來,被晨光照著,她才感覺到自己冰塊一樣的身體在慢慢融化。
感受著溫暖的陽光,白雁飛一邊舒展著身體一邊往外走,卻突然看到門前的景象十分的突兀。
一名衣衫不整的女子臥倒在院門口,一只手都伸進柵欄門里,似乎想把門推開;白雁飛心里警惕著走近了些,就看到這名女子嘴唇煞白,裸露在外的皮膚都透著淡淡的紫色。
白雁飛心中一驚,這么冷的天,怕不是要凍死人!
她頓時顧不得防范,一個打橫就把女子抱了起來,想把她送進屋子里暖和暖和。
可抱起來后,女子的手臂順勢耷拉到她手上,她才真正感覺到女子現(xiàn)在冰冷的體溫。
太冰了,像死人一樣冰。
但她能感受到女子還有微弱的脈息,便也由不得自己多想,趕緊把她抱進屋子里自己的榻上。
看著那薄薄的一層被,和被里瑟瑟發(fā)抖的女子,白雁飛又去柜子里拿來床被子給她蓋上。
但白雁飛平日里有意訓練自己的體質(zhì),最厚的被子也不過是一床薄棉被,自己平日用還好,放到這個女子身上卻平白生出寒酸的感覺。
白雁飛實在找不到自己還能有什么能夠為一個嬌弱的女子抵御嚴寒,只好去敲響師娘的房門,希望能借一床被子。
出人意料的是,開門的不是師娘,是師父本尊。
“師父”白雁飛先是恭恭敬敬的作揖問好“能借徒兒一床棉被嗎?”
趙石知道白雁飛的習慣,并未回話,只是用問詢的眼神看著白雁飛。
“徒弟今早發(fā)現(xiàn)一陌生女子倒在門口,一時不忍將她救了回來,再不讓她暖和起來,只怕性命不保?!?p> 聞言,趙石也沒有再說什么,只是招呼著夫人去燉湯,自己和白雁飛一道去送棉被。
趙石知道白雁飛不擅長照顧別人,但是進門后的場景還是讓他驚著了。
床榻上兩三床聊勝于無的被子松松垮垮的蓋在女子身上,被子之上還有幾件棉衣,幾乎疊成一座小山。說是為女子驅(qū)寒,屋子里的炭火卻已經(jīng)快滅了,只還剩零星的紅光。
趙石無奈道:“雁飛,你去把厚被子給她換上,再去找你師娘打點熱水,給她擦擦身子,我去把炭火添上。”
白雁飛按照趙石的話為女子換上被子,打熱水的時候還順便帶了一壺熱湯,想著若是女子醒過來,兩個人吃也是足夠的。
但女子還沒醒,趙石就找白雁飛去問話,她只好把剩下的湯放在火爐邊,好讓它涼的慢些。
白雁飛剛進門,就聽到趙石冷道:“跪下?!?p> 白雁飛也毫不含糊,“撲通”一聲跪在門前,但抬起頭的眼神中哪里有知錯的意思。
趙石看著白雁飛,道:“你知不知道自己身份特殊,這種來路不明的人有多.......”
“危險”,趙石話還沒說完,白雁飛就先回話道“如果有絲毫的差錯,我這輩子就此葬送,那還有誰能為我的母族平反?!?p> 趙石被白雁飛氣的胡子都快要翹起來,指著她的手止不住的抖,嘴里也在囁喏著什么,但還是沒有說出口,只是冷哼一聲就背過身去不再看她。
白雁飛看趙石這個樣子,心里知道他沒有真生自己的氣,于是端起桌上的茶盞,到趙石面前奉茶。
趙石心里是五味雜陳,但拉不下面子,只把身子轉(zhuǎn)向另一邊,不再看她。
眼看著白雁飛又要挪到另一邊,趙石的夫人便走了出來,笑罵道:“你個沒心肝的東西,難不成真的任由一條人命死在外面,你不在乎人命,我可不想家門口出條人命?!?p> 趙安一邊說一邊把趙石按在椅子上,又把白雁飛手里的茶盞遞到趙石手上,示意趙石喝下去,今日這事也就算結(jié)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