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干年后,當荀湛踏入這座荒蕪的濱海小村,不知道會不會想起王媽的棗、花嫂的湯、韓爺?shù)倪汉?,跟那年秋收的薄荷糖?p> 開平三年初,雙橋村,這里曾經(jīng)是吳國東北部的無名小村,后吳國為越國吞并,又成了越國的無名小村。
直至吳國身在楚國的質(zhì)子姚鎮(zhèn)借兵復國,這個小漁村依然沒有屬于自己的名字,仿佛生來就是默默無聞的命運。
而此時的無名小村,正爆發(fā)著一場驚心動魄的“殺機”!
“湛兒,速速收刀!”
干燥的黃土小道上,老媼躬身停在路頭吆喝著,雙手顫巍巍地拍打著大腿,百米開外的是她三歲的孫兒。
“咿呀,他罵阿爺,他罵阿爺!”
小荀湛肉嘟嘟的雙手將老媼案板上半人高的菜刀高高舉起,一路小跑,刀鋒直指前方奪路奔命的男子。
男子名喚何三,是村里有名的游手閑漢,自幼不好文武,也不自食其力,整日里偷雞摸狗沒個正形,不是調(diào)戲東村寡婦,就是欺負西家幼子。
誰知今日何三路過了荀家,調(diào)笑了幾句荀老爺子的斷腿,被荀家老太一巴掌扇飛了出去,又被怒不可遏的小荀湛奪刀狂追。
何三嘴上功夫雖然歹毒得很,手腳卻是稀松平常,又見小荀湛單手舉起半人高的制式大刀,直嚇得魂飛魄散,奪路奔逃。
荀家本就是村里的武學世家,荀老爺子祖上也曾追隨吳國的開國之主南征北戰(zhàn),立下了赫赫戰(zhàn)功,即便家道中落,到荀老爺子這一代只能以打漁耕地為生,也沒斷了傳承。
老爺子兄弟四口排行老幺,年輕時候在抵抗越國的戰(zhàn)爭中當場戰(zhàn)死兩個、失蹤一個,老爺子自己也因斷了腿不得不退出戰(zhàn)場。
可以說,這條斷腿是荀老爺子長久以來的禁臠,何三也是撞到了槍口上。
“何三兒你別跑了,湛湛手里拿著刀呢,這么小的孩子摔了可怎么辦!”
聽著荀老太的吆喝,何三心里更崩潰了。
“感情你們家孩子就是孩子,我就活該被他砍!”
“老子雙腿都蹬出了殘影都甩不開你家這妖孽孫子,你看看這還是個人?”
“你還知道他拿著刀啊,這刀可有我一半高,也就你們家拿這個切菜,這要是給我來一下,你們得養(yǎng)我全家!”
“說的跟你給你爺娘養(yǎng)老了一樣?!?p> 荀老太嘟囔著,繼續(xù)追在小荀湛的身后,生怕心肝小寶貝磕著。
“嘭!”
何三趕緊跑回屋里拴上了門,身體死死抵在門后,嘴里猶自叫罵不停,“老瘸子家的小東西,有本事你進來??!”
怕也就是怕他手里那把刀,沒了刀,三歲的頑童,他何三一拳能打十個。
“呀啊啊啊啊??!”
“咔嚓!”
何三只覺得自己脖子一涼,只見那把明晃晃的大刀結(jié)結(jié)實實地町進了門板,露出了半截鋒銳的刀身,在他的脖子邊上晃啊晃啊。
何三疑惑,
何三震驚,
何三尿了。
“噌!”
兇刀被小荀湛硬生生拔了出來,正當小荀湛準備再給何三家的門板添一道疤時,荀老太一把握住了刀背,直接把小荀湛繳了械。
“阿婆嗚嗚嗚嗚……他罵阿爺……”
“不哭不哭喔乖乖?!?p> 荀老太一手提著刀,一手把小荀湛抱在懷里,小荀湛的眼淚落到了老太的臉上,滲進了皺紋里。
“阿爺教過湛湛的,學武是為了打越匪對不對,不能對百姓動刀喔~”
眼見荀老太控制住了場面,鄰里紛紛把頭探出窗戶,隔壁王媽還攥著一把瓜子。
“哈哈哈哈哈何三二十多年白活了,打不過荀家三歲的娃娃。”
“可不是,你聞這味兒,他何三就是被娃娃嚇尿褲子的慫貨?!?p> 韓爺家前兩天被何三偷了只下蛋的老母雞,正想著怎么報回來,借著大嗓門兒好好幫何三做了把宣傳。
“何三兒被荀家娃娃嚇尿褲子嘍~”
一時鄰里更興奮了,笑哈哈地拉起了東西家的長短,聽在何三的耳朵里卻是分外為難。
“呸,也不知道是荀家姑娘跟誰生出來的野種,拿刀殺他爹呢!”
荀老太頓了下,慈祥地撫摸了下荀湛的小腦袋,“湛湛的百步飛刀還差些火候喔,來,阿婆再給湛湛演練一下?!?p> “轟!”
刀在荀老太手上仿佛長了眼睛,直直地朝何三家的梁柱追去,瞬間柱子一分為二,平時負責給大伙修補房子糊口的許老伯都笑開了花。
“走嘍,帶湛湛去鎮(zhèn)上買糖人吃~”
無名村東臨大海,三面環(huán)江,去臨近的鎮(zhèn)子上只有唯一一道石橋,橋修得極窄,僅能容一人通過,尋常騾馬皆不得走,荀老太讓小荀湛背著刀走在前面,自己又恢復了手無縛雞之力的樣子。
“阿婆,湛兒拿不動~”
“阿婆也拿不動~”
“……”
“湛湛,過了這道橋,咱們就出村了。”荀老太仿佛贏了一陣,語氣有些歡快。
“阿婆,這橋有名字嗎?”
“有,叫雙拋橋?!?p> “什么是雙拋?”
“雙拋啊……”荀老太瞇著眼睛想了一會兒,仿佛記不起來了,輕輕拍了下小荀湛的后腦勺。
“小孩子不要問大人的事~”
“雙拋橋,雙拋橋,拋情絕義過此橋……”
“過此橋,過此橋,雙雙渡橋孑然歸……”
荀老太小聲念叨著,背影更佝僂了些。
小荀湛不懂什么叫雙拋,更不懂什么是孑然。
但看著荀老太眼里隱隱的戚然,他的心里卻在暗暗想著:
“以后湛兒一定不要做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