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和煦,微風(fēng)不燥。
今天有一個好天氣。
一個好天氣,通常會帶給人一個好心情;但往往一個好日子里,總是會發(fā)生一些讓人不愉快的事。
看上去滿身疲憊的小娟,睡眼惺忪地剛從店內(nèi)來到門口,望望蔚藍(lán)天空,用手晃了晃耀眼的陽光,流走在指縫的陽光閃爍七彩般光芒。
天是藍(lán)的,光是暖的,風(fēng)微涼,她的心情一下子舒展開了,她相信,今天他一定會回來。
就在她陶醉于這希望的晨光里,迷迷糊糊的看見一條人影也流走于指縫間往她這邊走來……
“阿龍!”她瞬即展顏,揉了揉眼,趕緊又整了整穿著,但等再次望去時,眼前竟空無一人。
她又失望地沉下臉,垂下頭,已經(jīng)不記得多少個這樣的日落日起,每一個經(jīng)過的人與影,她都錯以為是阿龍回來。
自從他們離開后,她就開始想念。
想起第一天認(rèn)識阿龍,原以為是父親新雇來的幫手,還對他大喊大叫,想念與他獨(dú)處歸魂寺雨亭,不知不覺對他萌生情愫。
殊不知,那是一見鐘情式的,少女情竇初開的純真,是對情感的無知與幻想。
想念有時也可以是多姿多彩的,想著想著,她臉上會不覺的開始微微發(fā)燙,心會蹦蹦亂跳。
雖然認(rèn)識阿龍才幾天時間,卻好像是多年的老朋友,加上這些天發(fā)生的事情太多,在她來說,恍如已經(jīng)過了好幾年。
一時的思緒,又讓她想起慘遭不幸死去的父親,不禁潸然淚下……
想念與等待,其實(shí)都是一件折磨人的事。
又是微風(fēng)吹來,拂過她的臉,帶走她的傷感。
她知道,人不能一直活在過去,特別是那些不愉快,該忘要忘,只有忘掉過去那些不愉快,才能走的更遠(yuǎn)。
空氣清新鮮甜,她深吸一口,心已曠,神也怡,正當(dāng)轉(zhuǎn)身回店里時,一個沙沙的聲音,冷不丁地傳來:“阿龍在哪?”
一個看起來年紀(jì)很大的人,此刻就站在門口。
他瘦小身材,稍微還有些駝背,臉上數(shù)不盡的皺紋,似乎每一條都藏有一個故事,他手指微曲,滿布繭子,就像一個終日勞累,不曾休息的作耕人,一雙小眼睛銳利有神,看來更像是個善于心機(jī)的人。
小娟看他這樣一個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個武林中人,她更愿意相信他是一個剛從田地里完成作業(yè)上岸的農(nóng)夫。
但他背上一副造型奇特的鐮刀,卻又出賣了他的身份,此鐮刀,又不像鐮刀,交叉系在后背。
但就是這樣一個農(nóng)夫會要了她的命。
“老人家,您認(rèn)識阿龍?”小娟問道。
此人眸子一閃,沙沙的聲音道:“這里是葉姨酒館?”
小娟道:“是葉姨酒館?!?p> 這人又問道:“阿龍不在?”
難道葉姨酒館就一定有阿龍?阿龍就一定要在葉姨酒館嗎?
她忽然油生妒忌,隨口道:“阿龍還沒回來。”話罷,就有點(diǎn)后悔了!未知這位老者是誰,便隨口透露阿龍行蹤,萬一這人起歹心,試圖行不軌之事,豈不是自討苦吃?
“有面吃嗎?”這人說著徑自往里走,找了個位置便坐了下去:“給我來碗面,帶辣的?!?p> 小娟怔了怔,遲疑著:“我看看。”事已至此,也只能見機(jī)行事了。
這些天葉姨離開酒館之后,酒館就沒再開門迎客,而她能為自己做碗面,不讓自己餓著就很不錯了。
她搗鼓了一會兒,好歹還是將一碗湯面做了出來,還特意在上面放了點(diǎn)蔥花,讓這碗面看起來色香味俱全。
這人看見熱騰騰的湯面,顧不了那么多,拿起筷子就吃了起來。
小娟眉頭緊蹙,規(guī)規(guī)矩矩的站立一旁,看著他吃。
他吃的很慢,也很仔細(xì),仿佛吃的不是一碗普通的湯面,而是一碗山珍海味。
也許,他餓了。
因為小娟做面過程不小心放多了鹽,面條還胡了,湯面不香又咸,連她自己都吃不下去,這人卻吃的津津有味。
只有真正餓肚子的人,才會對眼前食物沒有挑剔。
但一個肚子餓的人,看見美食不應(yīng)該狼吞虎咽嗎?
陽光緩緩?fù)哆M(jìn)店來,慢慢帶入一條人影。
他們回來了,他真的回來了。
“葉姨,阿,阿……龍……”小娟突然一驚一乍地,邊往門口小跑二步,倏地又停了下來,望著地上影子,臉色刷的一下變的蒼白。
她呆住了!
葉姨與阿龍前后出現(xiàn)于店門口,陽光下卻只有葉姨的影子。
阿龍竟然沒有影子!
只要是人,在光線下就一定會有影子,除非一種可能。
她心里驟然一陣拔涼,腦子里閃過一個念頭:阿龍死了?
她會想到阿龍死,被黑白無常纏住的人,沒有不會死的。
她回頭一想,一定是劉三在阿龍身上才會這樣,如果阿龍是個死人,那我怎么辦?她臉色愈來愈難看,口里喃喃低語著“魂十三“的名字。
她忘記之前的魂十三是不是沒有影子,如果魂十三還是原來那個魂十三,那么阿龍就是活著的。
這樣一想,她的心又放寬許多。
阿龍沒有死,只是獨(dú)靈作用,劉三附體,更多以另一種身份活躍于世間。
獨(dú)靈是千變?nèi)f化的,讓人捉摸不定的,而擁有獨(dú)靈的阿龍,也將不再是那個調(diào)皮搗蛋,整日胡思亂想,無所事事的小伙子。
葉姨并沒有留意到小娟臉上的變化,因為她正盯著那副背向門外的鐮刀。
這是一副讓人不能忽視的武器,一副讓人聞風(fēng)喪膽的武器!
死在這鐮刀下的人不計其數(shù),有冤死的,也有該死的,但從未聽說過在這刀下有活命的。
這副鐮刀,早已揚(yáng)名江湖多年,但近些年已逐漸淡出,漸漸被人所淡忘。
“勾魂刀東方沫?!比~姨詫然叫道,心里卻嘀咕著:“他怎么會在這里?”
小娟煮的湯面不好吃,東方沫竟然吃的毫不在乎,連湯都被喝的底朝天。
看來,他確實(shí)很餓。
只有真正餓的人,才會忽視食物可口與否。
又或許,他知道每一粒食物的可貴,是一個不會浪費(fèi)半點(diǎn)食物的人。
他慢慢將空碗放下,生怕一個不小心弄壞了它,接著,又慢慢地從懷里掏出一張紙,緩慢將它展開,竟是一張畫像。
“阿龍?!毙【陝偤秒x他不遠(yuǎn),一眼瞅見了這畫中人像極了阿龍,不禁掩口驚呼。
“人說一刀勾魂,二刀離別,殺人從不用第三刀的東方前輩怎會賞光本小店?”葉姨沉聲道。
東方沫拿著畫像站了起來。
葉姨一眼就發(fā)現(xiàn)他手里畫像與之前霍少東懸賞畫像不同,按理說,霍少東不可能一份懸賞畫找不同畫手,只要畫像出自同一人之手,所用紙張,人物線條肯定大同,她看著東方沫展示的畫像,心里忽有疑慮。
如果這不是霍少東的,還有誰想要阿龍死?
而霍少東已經(jīng)回去,此刻無法佐證。
莫情也已經(jīng)拿回碧玉碗,回去交差了。
東方沫看了看魂十三,又將畫像慢慢收起,放回懷里,口里喃喃道:“人長得比畫像好看多了?!?p> 魂十三杵在門口,一言未發(fā)。
忽聽他又搖頭嘆氣道:“可惜,長得好看又有什么用?”
“為什么?”小娟忍不住好奇問道。
雖然每個人的長相出身都不是自己可以左右的,但不管男女,長的好看,都是一件好事,為什么會沒有用呢?
東方沫沙沙的嗓音,冷冷道:“一個好看的男人,我沒興趣,更何況一個死人?”
葉姨也不禁問道:“前輩此話怎講?”
東方沫瞪著葉姨,道:“你就是葉老板,葉盈盈?”
葉姨微笑著。
“一個好看的女人,我倒是有點(diǎn)興趣,只可惜……”東方沫臉露譏笑,一下子變的有些猥瑣起來。
小娟看著他陰森森的笑容,不禁打了一個冷戰(zhàn)。
東方沫譏笑著接道:“她也即將是一個死人!”
小娟呸的一聲道:“人家沒病沒痛的,怎么這么說話?”
葉姨嘆道:“沒想到大名鼎鼎的勾魂刀,一輩子都在靠殺人為生?!?p> 東方沫黯然道:“沒辦法,世道炎涼,這本就是一個弱肉強(qiáng)食的世界,人活著總得吃飯?!?p> “晚輩以為前輩早已功成名就,隱于塵世,看來也不過是蕓蕓眾生中的一個普通人,還是逃不過世俗!”葉姨道。
東方沫哈哈一笑,道:“我本世俗,何來不普通?”
葉姨道:“能請得動前輩的,這賞金應(yīng)該不少,這雇主身份必然也不低。”
東方沫呵呵道:“你想我說什么?”
葉姨道:“晚輩知道前輩是不會透露半點(diǎn)信息的,不過,能在這么一個好日子,死在勾魂刀之下,也值了?!?p> 小娟聽說這人是要來殺人的,一顆心瞬間提了起來,趁東方沫沒有注意,便往門口慢慢移動腳步。
但沒出去三兩步,脖子突感一陣冰涼襲來,一把鉤子離她脖子已經(jīng)不到三寸,幸好她及時停住,若再往前一步,她的脖子以上部分就會跟身子分離。
“你要干嘛?”她嚇得全身顫抖,冷汗淋漓。
東方沫道:“我要?dú)⑷耍瑲⒑芏嗳?,包括你!?p> 小娟怔住了,支吾著道:“我與你素未謀生,無冤無仇的?”
東方沫嘆氣道:“你做的面太難吃了!”
小娟又一愣,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驟然感到脖子真的很涼,又有點(diǎn)熱,隨后,就開始有點(diǎn)搖搖欲墜,站不穩(wěn)了。
她感覺自己好像掉進(jìn)了一個深淵,隨著墜落中,疼痛也伴隨而來。
她聽見有人在哭喊著她,但她說不出話來。
她看見眼前一片血紅,看見有個人跑過來抱住了她,捂住了她的脖子,看見這個人深邃黝黑的眼里擠出一滴淚水,滴在她的鼻頭上。
然后,她帶著這個人悲痛的表情與模樣進(jìn)入了黑暗,失去了知覺。
魂十三還是慢了一步!
一刀勾魂,二刀離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