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兄妹情深？
“今日大典，四品以上大臣及其家眷，還有陛下妃嬪們都要參加，殿下，咱們穿哪件衣裳？”
清晨，枕雪手里捧著一件雪白輕裘，立于楚意身側(cè)詢問。
尋春也拿來一件繡綠梅的長裙：“殿下喜歡梅花，這件五瓣梅淡色云煙裙可好？”
公主素來愛穿淡雅低調(diào)的衣裳，當(dāng)然，在尋春心里，公主穿什么都好看。
睡醒后的少女神采奕奕，余光在兩人手中的衣物上掃過。
想起前世的一些事情，楚意眼底暗流涌動，道：“今日，本宮要穿那件繡鳳凰的絹紗金絲朱紅錦裙?！?p> 昨晚御醫(yī)到底是來了，把完脈后，和枕雪診斷的結(jié)果一樣——公主如今身體健康，從前的體虛之癥已經(jīng)消失。
楚意囑咐御醫(yī)不要將此事聲張，說若是病情反復(fù)，唯恐父皇難過。
她這幅好身體，大概還真是睡覺換來的。
重拾健康，有些事，她便刻不容緩。
楚意記得，前世自己因病沒有參加此次慶功大典，后來得知，御史大夫等人，彈劾顧家外戚勢大，想讓父皇親賢遠(yuǎn)佞，處置外祖與舅舅。
顧家，是母后顧桑桑的家族，外祖和舅舅，一個是當(dāng)朝太傅，一個是戶部尚書，都是國之股肱。
顧家有從龍之功，卻因為是外戚的原因，現(xiàn)在成了朝堂上的眾矢之的，可一旦顧家真的沒了，燕國就會如前世一般，走向無法挽回的深淵。
她現(xiàn)在最急迫要做的，不是報仇，而是從根本上阻止燕國亡國，國若不亡，后面的一切悲劇都不會發(fā)生。
所以，她一定要站出來，護(hù)住顧家。
枕雪聽到楚意的話，道：“是皇后娘娘在公主去歲生辰時，賜公主的那件？”
楚意點(diǎn)頭：“如今本宮身體好了，想穿件鮮艷衣裳，何況，那是母后親自為本宮縫制的，本宮還一次沒有穿過呢?！?p> 尋春：“殿下，鳳凰錦衣是尚衣局七十余名繡娘悉心縫制的，皇后娘娘只是讓顧大人出了金銀翠珠鑲嵌——”
飲冰悠悠的開口：“皇后娘娘，不會縫衣。”
楚意：“……”
她想起來了，小時候她和楚曜羨慕賢妃親手給楚昭縫制新衣，于是跑去找顧桑桑，得到的，是自家母后的兩千兩銀票和一句：本宮不會，自己去買。
她當(dāng)時委屈哭了，現(xiàn)在想想，怎會有顧桑桑這么好的親娘。
枕雪找來絹紗金絲裙服侍著楚意穿上，略施粉黛，又為她配上鸞鳳步搖。
“公主一年都沒長高，這衣裳如今穿著仍舊合身。”尋春驚艷的說。
楚意：“不會說話可以不說話，本宮以后會長高的！”
“便是殿下想穿紅衣，為何要穿這件？”枕雪問道。
楚意立于鏡前，靜靜地看著鏡中那張稚嫩卻冷艷的面容，道：“枕雪，你還記得母后將這件衣裳送給本宮時，父皇說的話嗎?！?p> 枕雪一愣，思忖須臾后，眼中流露出幾分激動：“奴婢記得。公主，您，您是想……”
她望著華貴照人的公主，想起一年前的陛下的話。
陛下說，公主有鳳雛之才，若不是她身體不好，不喜俗務(wù)，他倒想讓她做個攝國攝政的第一公主。
陛下還說，公主不輸男兒，真想讓她擔(dān)任個一官半職，為朕分憂解難。
當(dāng)時，陛下差點(diǎn)就讓公主做了禮部女侍郎，卻因為擔(dān)心公主的身體，又因她主動拒絕而作罷。
燕國民風(fēng)開放，朝中有好幾位女官，往前百年還出過女帝，也曾有女子領(lǐng)軍打仗，所以女子地位頗高。
陛下當(dāng)時的話雖然聽起來像是玩笑，卻切切實實證明著陛下對公主的偏愛，更是說明，若公主想入朝做官，陛下舉雙手歡迎。
如今公主若是穿上這件衣裙，不止是她，還會喚起許多人去歲的記憶。
從前，枕雪希望公主能接手些朝中之事，不為別的，只為以后自保。
公主卻說，陛下不是昏君，又寵愛她，只要她還是永寧公主，沒有人能傷害她，何必徒增瑣事。
枕雪不知公主為何改變了心意，不過，既然是公主所想，便不需要理由。
前路如何，她總歸要陪著公主走下去的。
楚意的眉目舒展開來，眸光湛然，輕輕地說：
“朝中官員，已將外祖他們視作眼中釘肉中刺，想必父皇也很苦惱，該如何平衡顧家與朝堂的關(guān)系?！?p> 枕雪附和：“奴婢雖不知朝堂上的事情，卻知道后宮中對皇后不滿的聲音也越來越多。殿下想要做什么，放手去做就是?！?p> 楚意一字一頓的說：“本宮是皇后的女兒，也該讓父皇和他們想起來，顧家，還有我?！?p> 前世她自詡聰慧，享受著天家身份，對一切聽之任之，卻不知道自己的無拘無束，是許多人用性命換來的。
在她無知無覺的時候，顧家已經(jīng)危在旦夕。
亡國后，楚意明白了，世間萬般疾苦，她被保護(hù)的太好，于是看不見人間。
有些東西，既是她的，她就不會放棄；屬于她的，她便要牢牢攥在手心。
唯有自己強(qiáng)大，才能保護(hù)好身邊之人。
枕雪忽然覺得，公主好像一夜之間，變得深不可測起來。
“走吧，一切還得慢慢來?！?p> 楚意賣了個關(guān)子，便走出寢殿。
未央宮外，見到公主如此盛裝的宮人們不由自主的臣服跪地，高呼：“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枕雪用指尖拭下眼角的淚水，笑著跟了上去。
楚意坐上鳳軫玉輦，打算在路上小憩一會兒，一道清亮的聲音從路邊響起：
“小六小六，你這衣裳可真好看！為兄就說嘛，你還是穿艷色漂亮?！?p> “楚小五，你從哪兒竄出來的?！背鈨?nèi)心一顫，聲音微低，掩蓋著語調(diào)中的哽咽。
“見過五殿下?！闭硌┑热饲バ卸Y。
“不必多禮。”楚曜已經(jīng)竄到楚意身邊，擺了擺手，笑起來臉頰有淺淺的酒窩。
少年正是與她一母同胞的五皇兄，楚曜。
他穿著淡青色繡玉竹錦袍，還未及冠的年紀(jì)，墨發(fā)系成辮子于腦后，額前的幾縷碎發(fā)后攏，露出精致濃色的眉眼。
細(xì)看之下，楚曜與楚意的容貌有六七分相似，只是他五官更凌冽深邃，身形也比楚意高半頭。
“都說了多少次了，要叫五哥哥，五皇兄，若實在不愿，你叫個五殿下也行啊?！?p> 楚曜說著，從袖中摸出一支狹長的錦盒，丟到楚意懷里，“你再沒大沒小，這支湖州紫檀狼毫，為兄就拿去做柴燒火?！?p> 闔宮上下都知道，永寧公主從小承歡太后膝下，練得一手好書法，楚曜便投其所好，每次見面都會尋許多名筆名墨送她。
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湖州狼毫當(dāng)世聞名，價值千金，很是珍貴，楚意雙眼冒光，霎時間將錦盒塞到自己身后，咳嗽道：
“咳咳咳，筆我收了，至于稱呼嘛，有的人不過比我從母后肚子里早爬出來半刻鐘，怎么好臉皮如此之厚的自稱為兄？莫不是欺負(fù)我身體虛弱？”
楚曜：“你啊，真是氣煞我也?！?p> 楚意朝他做個鬼臉，誰知下一刻，楚曜便上手捏住她的臉蛋。
“楚意，幾日不見，你居然這么皮了，呦呦呦，小臉倒是一如既往的好捏呢，讓為兄好好捏捏?！?p> 楚意的頭發(fā)被挼炸了毛，氣的她停下鳳輦，揪住楚曜的小辮子在其脖子上纏了三圈。
“謀，謀殺親哥??！燕小六，你力氣何時這么大了！”楚曜鬼嚎道。
最終，兄妹倆人沒到中和殿，先讓宮人整理起儀表。
枕雪無奈的為公主重新梳發(fā)，卻看見公主唇角翹著小小的弧度，輕聲喚道：
“五哥哥?！?p> 這聲五哥哥，楚曜盼了十五年。
一瞬間，他甚至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你，你叫為兄五哥哥了？嗚嗚嗚，小六，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就是天上的星星月亮，為兄也給你摘下來……包括為兄的金庫！”
楚曜意識到楚意真的喊了自己哥哥，一下子激動的語無倫次，差點(diǎn)熱淚盈眶。
楚意忍不住翻白眼，本來想哭，看見他卻又想笑。
想到他前世死的那么慘，她才發(fā)善心叫他一聲五哥哥，誰承想這人能樂成這樣。
不過，楚曜什么時候藏了個小金庫？
那不得接濟(jì)一下他貧窮的妹妹嗎！楚意若有所思的想，又掩唇咳嗽了兩聲。
這時，一道黑色的人影從天而降，“啪嘰”一下，血呼啦的落到楚意面前。
楚曜瞬間沖到楚意面前，“唰”地拔出飲冰的佩劍：“小六別怕，有為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