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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三國演義:隋唐的誕生

第三章 南北憂患

后三國演義:隋唐的誕生 孤鴻影哦 4634 2022-04-21 09:47:58

  520年十一月二十九日,北魏首都洛陽,顯陽殿。

  “報,柔然國主阿那瑰求見!”

  聽見小黃門(宦官)的一聲長音,百無聊賴的元叉立刻打起精神,他暗自想到:“難道是我的威名已經(jīng)遠播到柔然了?”

  元詡說道:“準奏?!?p>  1.柔然內亂

  阿那瑰連滾帶爬地進入了顯陽殿,一邊匍匐前進,一邊用哭腔對皇帝說:“天子救我!”

  元叉怒斥道:“什么事情如此慌張,在陛下面前失了體統(tǒng)!”

  小皇帝看眼前這個人衣衫襤褸,面黃肌瘦,不禁呵呵笑起來:“柔然國主,什么事呀?

  阿那瑰接過小黃門遞過來的水一飲而盡后,砸吧著嘴說:“陛下,我族兄示發(fā)狼子野心,奪了我的汗位,還把我一家老小都殺害了,陛下為我做主呀!”

  當時的天下,南邊是南梁,北邊是北魏,北魏以北的草原地區(qū)就是柔然部落,柔然人其實是鮮卑的分支,柔然汗國是奴隸制游牧政權,北魏蔑稱之為“蠕蠕”,意思是蠕動的蟲子。

  阿那瑰將事情前后詳細說了一遍,元叉知道后,嘴角恨不得咧到后腦門去,這不正是我立威的好機會么?正好借著這事兒堵一堵那些反對者的嘴,讓他們瞧瞧我能當上執(zhí)政,是靠實力說話的。

  元叉示意后,皇帝說了些安慰阿那瑰的話,設宴接待他,讓元繼、崔光等人來陪同。宴會即將結束時,阿那瓌手執(zhí)書信站在座位后面,元詡命人把他引到御座之前來,阿那瓌拜了幾拜說:“臣因為家中有難,只身前來朝拜陛下,我國的臣民,全都逃散了。陛下的恩情比天高,比地厚,請陛下派兵把我送回本國,誅滅造反的逆賊,收集起逃散的人馬,我一定會統(tǒng)率我的百姓,竭心侍奉陛下。我的話難以表達全面,這里還另外有封信向陛下陳述?!?p>  于是,阿那瑰就把書信交給中書舍人常景呈給元詡。常景,河內常氏,精通文史,為人清廉自守,受到當時崔光、盧昶等名士的追捧。

  元叉自鳴得意,以為常景會把書信先給自己,沒想到直接給了小皇帝,眼里還有我這個第一執(zhí)政么?阿那瑰,你懂不懂規(guī)矩?不知道現(xiàn)在我是大魏的話事人么?元叉很生氣,后果很嚴重。

  元詡看了書信很感動,當即認命阿那瓌為朔方公、蠕蠕王,賜給他衣物、服飾和軺車,他的俸祿和衛(wèi)隊,都和親王的一樣。阿那瓌歸順北魏后,元詡讓他住在燕然館中?!把嗳弧倍謥碜杂跂|漢竇憲的“勒石燕然”,表達了北魏王朝的雄心壯志。

  當時北魏正是強盛的時期,在洛水橋南的御道之東修建了四座客館,道西建起了四片街。有從江南來投降的人便讓住在金陵館,三年以后在歸正里賞賜他一所住宅;從北夷來投降的人先住在燕然館,然后在歸德里賞賜住宅;從東夷來投降的人先住在扶桑館,然后在慕化里賞賜住宅;從西夷來投降的人先住在崦嵫館,然后在慕義里賞賜詮宅。

  在燕然館住了一段時間后,阿那瑰實在待不下去了,吃的喝的都不習慣,多次請求元詡幫他回國,可是皇帝又遲遲不幫他解決問題。這段時間里,柔然又亂了,阿那瑰的堂兄婆羅門殺了示發(fā),被立為新任可汗。

  在阿那瑰焦慮萬分之際,元叉安插來伺候他的人開口了:“可汗,您還是得找找驃騎大將軍呀,何必在這里干等著?”阿那瑰狐疑地問:“驃騎大將軍?”“對呀,其實你這事兒好辦,還不是大將軍一句話的事兒。”

  阿那瑰這才搞明白大魏帝國如今的局勢,趕緊拿出珍珠瑪瑙以及草原土特產(chǎn)給元叉送去,元叉一看阿那瑰這么懂事,很快就去請示皇帝安排阿那瑰的回國事宜。

  十二月十三日,元詡下令,挑選二千精銳騎兵護送阿那瓌到達國境邊上,觀看時機而實行招納。如果婆羅門迎候阿那瓌,就賜給他絲綢布匹、車馬,按禮節(jié)給他餞行,送他回去;如果柔然不接受他,仍允許他回到朝中來。

  當時,元叉新任命的懷朔鎮(zhèn)鎮(zhèn)將楊均,正在洛陽述職。楊鈞說:“柔然國已經(jīng)設立了國君,恐怕不會有殺死人家兄長的人又在郊外迎接死者的弟弟。如此輕率前往,徒勞而返,將白白地損害國家的威望。因此如果不大舉發(fā)兵,就沒辦法送阿那瓌北返。”

  元叉一想,也是,到手的位置怎么可能輕易讓出去呢?他就讓皇帝下詔書,在邊境集結了一萬五千多人,讓楊鈞調度,全權負責武力護送阿那瑰。楊鈞是自己人,元叉用著放心。

  按理說,柔然內亂,對北魏也是好事,為啥不落井下石,反而要幫阿那瑰呢?當時的尚書左丞張普惠就有反對意見。張普惠來自常山張氏,資歷老,深受孝文帝元宏、任城王元澄的信任。

  張普惠說:“蠕蠕國長期以來一直是我們邊境上的禍患,現(xiàn)在老天給他們降下災害、戰(zhàn)亂,讓他們心靈受苦,這大概是為了讓他們懂得只有按天道行事才能安樂,讓他們悔過自新、規(guī)矩順從地來侍奉我們大魏朝呀。陛下應當安撫百姓,端正自身以使天下百姓心悅誠服。阿那瓌只身來投奔,安撫他就可以了,您卻首先為此而勞擾天下,在京城內外興師動眾,把他們指派到荒僻偏遠之處,去救助幾代以來都是我們的強敵之人,幫助老天爺都要使他滅亡的丑惡的蠻虜,以臣之愚見實在看不出有這樣做的必要。這不過是守邊的將領貪圖一時的功勞,卻不去想想打仗是兇險的事,圣王不得已時才會使用。

  “何況現(xiàn)在干旱正厲害,圣上出于慈心減少了自己的膳食,卻讓楊鈞帶著一萬五千人去安定蠕蠕,違背時勢而貿然行動,怎么能夠成功呢?如果萬一發(fā)生不測之變,有人顛覆國家發(fā)動戰(zhàn)亂,即使到時把楊鈞殺了吃掉,又有什么用!宰相大臣們專門喜歡個人的名聲,不替國家的安危著想,這正是小臣我感到寒心之處。何況即使阿那瓌不能回國,我們有何辜負信義之處。我官職低賤不夠評議的資格,但文書都從我手上經(jīng)過,因此我不敢不說出我的意見。”

  張普惠就差沒點名道姓罵元叉了。

  元叉拍案而起,怒斥:“對窮途末路的小鳥,我們都有惻隱之心,何況阿那瑰不遠萬里來投降我大魏?況且,幫助鄰國,這是國家大義,我堂堂大魏,難道這點德行都沒有么?你別再廢話了?!毕啾葒依?,元叉更注重個人名聲和威望。

  聽了元叉的話,阿那瑰喜出望外,心中難免感慨:辦事兒還是得找對人,上頭有人真好辦事。

  521年二月初一,萬事俱備,阿那瓌在西堂辭行,元詡下令賜給他軍器、衣被、雜物、糧畜,樣樣都很優(yōu)厚,又命令崔光、元叉等人在外城為他餞行送別。同時,元叉派遣使者牒云具仁先行前去曉諭婆羅門,讓他迎接阿那瓌回國。

  就在阿那瑰一行高高興興北歸的路上,北魏宮廷又亂了,這下發(fā)難的是奚康生。

  2.武力護送

  三月十日,元詡想念母親,因此帶著百官在西林園朝見太后。元叉也想念這個老情人,也就答應了??桑敵醢l(fā)動政變的時候,奚康生是最積極的,元叉讓他干了最臟最累的活,現(xiàn)在雙方有和解的意思,那自己不就是最佳的替罪羊么?奚康生越想越不對勁,他打算鋌而走險,一次性干掉胡太后。

  在酒酣耳熱之際,奚康生趁勢表演力士舞,每到回旋、轉身的時候,總是看著胡太后,舉手、投足、瞪眼、點頭,作捕殺的姿式,胡太后明白了他的用意卻不敢說話。

  直到傍晚,胡太后想攜同元詡一同住在宣光殿,以保護自己。侯剛說:“皇上已朝見完畢了,他的嬪妃住在南宮,沒必要留宿在這里!”

  奚康生看懂了胡太后的意圖,打算將計就計,說:“皇上是太后陛下的兒子,隨太后之意領往哪里,還用問別人嗎!”眾大臣們都不敢說話。

  胡太后自己站起來扶著元詡的手臂下堂而去。奚康生大聲呼喊,高唱萬歲!胡太后不知道奚康生要干嘛,加緊了步伐離去。元詡前頭進入殿門,手下人互相擁推著,門關不上。

  奚康生奪過兒子奚難當?shù)那5?,砍殺了侍衛(wèi)元思輔,才安定了局面。元叉看出來了,奚康生是沖著自己來的,于是找來侯剛、劉騰、賈粲等人密謀。賈粲,任職光祿勛,總管宮內事務,之前也參與了“宣光政變”。

  元詡在宣光殿上升殿,手下的侍臣都站立在西邊臺階下。奚康生借著酒勁想要出來安排布置一番,卻被元叉指使侯剛抓住,鎖在門下。

  賈粲欺騙胡太后說:“侍官們心里惶恐不安,陛下應當親自去安慰他們。”胡太后相信了他的話,剛走下殿來,賈粲便扶著元詡走出東門,往前住到了顯陽殿,而把胡太后關在宣光殿內。

  到了晚上,元叉還沒有出宮,命令侍中、黃門、仆射、尚書等十多個人到奚康生被押的地方審問他,判處奚康生斬刑,奚難當絞刑。元叉和侯剛都在內宮,偽造元詡詔令判決了這個案子,同意判處奚康生斬刑,饒恕奚難當不死,改為流放。

  奚難當哭著去向父親告別,奚康生卻慷慨激昂,毫不悲傷,說道:“我不后悔去死,你哭什么?”當時天色已暗,官吏們驅趕著奚康生來到刑場,斬殺了他;尚食典御奚混因和奚康生一同拿著刀沖入宮中,也被判處了絞刑。奚難當因為是侯剛的女婿,得以停留了一百多天,最后被流放到了安州。很久之后,元叉又派盧同去安州殺害了奚難當。

  如此一來,元叉的權威更重了,對胡太后的監(jiān)管也更加嚴格。京兆王元繼自認為他們父子的權職太大了,堅決請求把司徒的職位讓給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崔光。

  四月初三,朝廷任命元繼為太保,保留侍中的職務,元繼堅決推辭,但元詡不肯批準。初七,元詡任命崔光為司徒,侍中、祭酒、著作等舊職不變。

  幾乎同時,牒云具仁也來到了柔然地界。聽說阿那瑰找來北魏做靠山,婆羅門非常傲慢,想故意羞辱牒云具仁,沒有謙遜禮讓的意思,卻讓牒云具仁對他行禮。牒云具仁不肯屈從,說自己身后有一萬五千大軍。婆羅門這下慫了,才派大臣丘升頭等人率領二千人,名義上是去迎接阿那瑰,實際上別有用心,這被牒云具仁默默看在眼里。

  五月初,牒云具仁回到懷朔鎮(zhèn),他讓丘升頭等人在城外等候。進城后,牒云具仁告訴楊鈞:“婆羅門并不心服口服,他雖然派人來迎接,我猜他一定不安好心,我們要做好應對準備?!?p>  阿那瓌很害怕,不敢出城,表示要上表給元詡請求回到洛陽。

  “哎,真是個窩囊廢!”牒云具仁暗罵道。

  楊鈞想了想,安慰阿那瑰:“這樣,你別著急,我們有一萬五千人呢,天子派我來,就是武力護送。你放心交給我,我保證你的安全?!?p>  “好吧。”阿那瑰將信將疑。

  思考片刻后,楊堅想到了兩個人:斛律金和高歡。

  當時,柔然旁邊有個死敵,叫高車。高車部落以游牧為生,又稱為“敕勒”“丁零”“鐵勒”,因為乘坐的車輪高大,故而叫“高車”。高車是柔然的附庸,經(jīng)常受柔然汗國的奴役。高車分為十二部落,斛律氏就是其中一支,而斛律金就是酋長,還是北魏懷朔鎮(zhèn)的一個軍主。

  斛律金性格敦厚直率,善于騎馬射箭,他有一個特異功能,望著飛揚的塵土能說有多少馬兵步軍,嗅地能知道軍隊已經(jīng)離開這里有多長的時間。

  楊鈞親自去請來斛律金,讓他聯(lián)絡高車王伊匐。斛律金寫了一封信,說柔然這邊出了問題,正是高車發(fā)展壯大的機會。高車王伊匐十分高興,派出大軍,去偷襲婆羅門的后方。

  楊鈞上任懷朔鎮(zhèn)將后,他就從前任鎮(zhèn)將段長那里了解清楚了情況,也開始結交高歡一伙人,他知道高歡團隊在懷朔鎮(zhèn)的影響力,熟人好辦事嘛,就讓牒云具仁去請高歡幫忙。

  高歡正是廣交豪杰的人生階段,他聽說楊鈞要給自己分配任務的時候,十分激動對妻子說:“夫人,我建功立業(yè)的時機到。”

  “高郎,你去吧,家里有我呢!”婁昭君意志堅定地給高歡打氣,她一直堅信自己的丈夫終有揚名立萬那天。高歡給婁昭君一個溫暖的擁抱后,便召集兄弟們去楊鈞那里報到了。

  那是高歡第一次看到斛律金,雖然之前聽說過,但這還是生平第一次正式會晤,眼前是一個英姿勃發(fā)、濃眉大眼的人,那身上散發(fā)出來的敦厚直率,讓高歡覺得英雄相惜。高歡側著對侯景低聲道:“此人將來必定為我所用。”

  斛律金也被高歡眉宇間的那股英雄氣所吸引,二人相視而笑。

  丘升頭被拒之門外幾天沒動靜,知道陰謀暴露了,就去找婆羅門要兵,打算強攻懷朔鎮(zhèn),婆羅門派大軍興師問罪。楊鈞立刻做出部署,讓斛律金帶著高車騎兵埋伏起來,讓高歡帶著步兵出城進攻示弱。

  大嗓門的可朱渾元陣前叫罵,柔然軍隊果然上當,輕敵冒進,個個狂奔而來,等丘升頭拉開一字長蛇陣時,斛律金的騎兵突然從側翼殺出,將敵軍一分為二,斛律金一馬當先,伸手摸出箭來,朝著百步開外的丘升頭,不偏不倚正中腦門,丘升頭應身而倒。

  在一旁觀戰(zhàn)的阿那瑰看呆了,高歡也驚呆了,他們的眼睛瞪得都快撐破了眼眶。

  楊鈞見狀趕緊率大軍掩殺,丘升頭的一萬人被擊潰。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婆羅門一心盯著阿那瑰,不曾想伊匐這個馬仔居然敢來偷襲自己,婆羅門慘敗,只能南逃。

  經(jīng)此一戰(zhàn),阿那瑰對楊鈞、斛律金等人敬畏不已,有這樣英明的統(tǒng)帥、勇敢的將軍,自己今后的南下之路注定不會太順暢。這倒不是阿那瑰沒心沒肺,靠天吃飯的游牧民族一遇天災只能南下和農耕民族搶飯吃。

  高歡帶著勝利的喜悅回到家中,準備向婁昭君訴說自己的戰(zhàn)場見聞,訴說自己的思念。沒想到,一進門,便有婢女前來道喜:“恭喜姑爺賀喜姑爺,夫人生了一個公子!”

  高歡聽罷,還來不及狂喜,自己的腳已不聽使喚,沖向內室去,門檻把鞋都給擱下了。

  “夫人,快給我看看兒子?!?p>  高歡一把接過兒子抱在空中,用難以置信的口吻對婁昭君說:“我有兒子了?我有兒子了!”

  高歡回過神來,一邊親吻婁昭君的額頭,一邊責問侍女說:“怎么夫人產(chǎn)子這么大的事情也不告知我?”婁昭君輕聲說道:“高郎,你就別責怪她們了,她們本來是要去通告你的,被我攔下了。”

  在侍女攙扶下,婁昭君坐直了身子,繼續(xù)說:“我的夫君在外征戰(zhàn),我也在家戰(zhàn)斗,我不想讓你分心?!?p>  高歡聽后,不禁用更加深情的眼神看著婁昭君,看著這個在背后默默付出的堅毅如鐵的女人,他忍不住緊緊抱著婁昭君:“謝謝夫人,高歡無以為報?!?p>  旁邊的婢女看不下去了,趕緊扯開了話題:“姑爺,公子還沒有名字呢,您給起一個吧?”

  高歡想了一下,站起身來在房里踱步:“如今天下不太平,我輩正應當努力,為國盡忠,澄清天下,不如取字為澄吧?!?p>  于是,高澄就這樣誕生了。

  婆羅門帶領十個部落來到?jīng)鲋荩埱笙虮蔽和督担煌瑫r,柔然國剩余的幾萬人在代理可汗俟匿伐率領下,一起來迎接阿那瓌。俟匿伐是阿那瑰親哥。

  阿那瓌又給元詡上表說:“我國的內部大亂,各個部族都各據(jù)一方分開居住,交替著搶劫殺掠?,F(xiàn)在北方人都舉踵翹望陛下去拯救他們,乞求您照從前恩賜我那樣,給我一萬精銳兵力,送我到沙漠的北部,以便安撫戰(zhàn)亂中的百姓?!?p>  元詡下令集體議定,涼州刺史袁翻認為:“自從我國定都洛陽以來,蠕蠕國和高車國反復相互吞并,開始是蠕蠕國失去了頭領,接著高車王又被抓?,F(xiàn)自從這兩個敵虜之國相互交戰(zhàn)以來,我們的邊境塵土不起幾十年了,這是中原國家的益處?,F(xiàn)在蠕蠕國的兩個國王相繼歸順我國,雖然戎狄之族野性難改,最后也不會有純真堅固的節(jié)操,但是使危亡的國家幸存下去,使絕滅的種姓得以繁衍,是帝王之本務?!?p>  “那袁刺史有何高見?”張普惠問。

  袁翻接著說:“如果對他們棄而不管,就會有損于我們的德行;如果收留并且撫養(yǎng)他們,就會損失我們的物資儲備;如果把他們全部遷到內地,則不但他們不情愿,怕最終也會成為我們的禍患,晉代的劉淵、石勒之亂就是這樣發(fā)生的。況且只要蠕蠕國還存在,那么高車國就還有內顧之憂,沒功夫覬覦我國;如果蠕蠕國全部滅亡,那么高車國的強霸之勢,是難以預測的!現(xiàn)在蠕蠕國雖然大亂,但是部落還存在許多,到處都有,都盼望著過去的主人,高車國雖然強大,卻沒能全部征服他們。

  “以我之愚見,應當讓蠕蠕國的兩個國主同時并存,讓阿那瓌住在東部,讓婆羅門住在西面,把那些降民分給他倆,使他們各有所屬。阿那瓌居住的地方我不曾見過,不敢胡亂猜測;對于婆羅門,則請修筑西海舊城讓他居住。西海城在酒泉的北部,距離高車國所居住的金山一千多里,實在是北虜來往的要塞之地,那里土地肥沃廣闊,非常適宜于耕種。應當派遣一員良將,配備以兵力武器,既監(jiān)護婆羅門,又順便讓他們去屯田,可以節(jié)省糧草運輸?shù)臒﹦?。西海之北就面臨著大沙漠,是野獸聚集的地方,讓蠕蠕們打獵,與守兵們互相資助,便足以做到堅守自固。對外可以輔助弱小的蠕蠕國,對內可以防御強橫的高車國,這是安定邊境保衛(wèi)要塞的長久之計。如果婆羅門能收集起離散的百姓,復興他的國家,就逐漸讓他轉向北部、遷移過沙漠,便可成為我國的外藩,高車國的強敵,于是西北一帶的憂慮就可以解除了。如果他反叛了,則不過成為外逃的流寇,對我國有什么損害呢?”

  袁翻,來自陳郡袁氏,超級世家大族,和三國的袁紹、袁術是本家。袁翻的意思就是以夷制夷,北魏在中間維持勢力均衡,這一點和張普惠不謀而合。元雍、元叉等人也覺得這個辦法好。于是,群臣一致表決通過了袁翻的意見。

  如此一來,相當于柔然就有了阿那瑰、婆羅門東西兩個可汗,北魏就可以分而治之,這是好事。

  北方的柔然問題暫時得到解決,南邊又傳來一個好消息。

  六月初一,義州刺史文僧明、邊城太守田守德率領部屬投降了北魏,這二人都是蠻族首領。北魏任命文僧明為西豫州刺史,田守德為義州刺史。

  這對北魏來說是好事,對南梁來說可不是什么好事。

  3.南梁往事

  七月初一,南梁首都建康。

  蕭衍聽說有人背叛自己,他怒不可遏,自言自語道:“朕行善積德,侍奉佛祖如此虔誠,為何他們還有背叛朕?”

  這一年,蕭衍已是五十八歲的花甲老人,他臉上雖然布滿了皺紋,而突出的顴骨卻讓他看起來依舊威嚴,稀稀落落的白發(fā)并沒有稀釋他的雄心壯志。

  蕭衍抬頭看了看氣勢恢宏的大殿,這些年的豐功偉績閃現(xiàn)在腦海,眼神逐漸模糊起來······

  出身蘭陵蕭氏的蕭衍,和前朝南齊皇帝是同宗。502年,三十九歲的蕭衍,在沈約、范云等大族的支持下,接受了南齊末帝蕭寶融的“禪讓”,登基稱帝。

  蕭衍可以說是典型的通才。

  首先,蕭衍是一名學者型皇帝,在經(jīng)、史、詩詞、佛學等方面都留下了豐厚的著作。

  在經(jīng)學方面,蕭衍寫有《周易講疏》《春秋答問》《孔子正言》五經(jīng)講義等二百余卷,都已流失。在史學方面,蕭衍雄心勃勃,對《漢書》這種斷代史不滿意,他主持編纂了《通史》六百卷,不過到宋朝時流失。在詩歌上,年輕時蕭衍就憑借實力加入了一個叫“竟陵八友”的文學集團,他們分別是:蕭衍、沈約、謝朓、王融、蕭琛、范云、任昉、陸倕。沒事兒大家就一起看看風景,吟詩作賦,是那個時代的偶像。他留下了八十多首詩歌。在佛學上,蕭衍寫了《大品》《凈名》等幾百卷佛學專著。

  其次,蕭衍對音樂繪畫也有很深的造詣。蕭衍善于畫花鳥走獸,經(jīng)常和大畫家張僧繇一起探討藝術。張僧繇就是成語“畫龍點睛”的主人公,每當蕭衍想念各地當官的兒子的時候,每當蕭衍建造寺廟佛塔的時候,都要找張僧繇畫畫。

  第三,蕭衍還是圍棋高手,經(jīng)常和朱異、韋黯、陳慶之等人通宵下棋,達到了癡迷的程度。

  第四,蕭衍是書法大家,他平時和“山中宰相”陶弘景一起討論書法,二人對書法的見解被整理為《與梁武帝論書啟》流傳下來,他自己也單獨寫了四部書法專著。蕭衍是第一個推崇王羲之書法的帝王,因為一直以來,王羲之的名氣都被其子王獻之蓋過。

  蕭衍不只是一個文人騷客,在本職工作上也是一流。

  作為皇帝,蕭衍十分勤政,不論春夏秋冬,每天都是五更天(凌晨四點四十八分)就起床批閱公文,手凍裂了也在所不惜。蕭衍稱帝的第一個年號“天監(jiān)”意思是“上天的監(jiān)督”,可見其對自我的高要求。蕭衍從善如流,為了廣攬人才,他在宮門前設立了謗木函和肺石函兩個盒子,前者是給被埋沒的功臣和才子提意見用的,后者是給普通百姓提意見用的。蕭衍對官吏要求也比較高,朝中有“千萬買鄰”的呂僧珍、“只談風月不論公事”的徐勉等清廉官吏。

  作為個人,蕭衍的品德無可挑剔。蕭衍的節(jié)儉在帝王中是出了名的,一頂帽子可以戴三年,被子可以蓋兩年,衣服可以穿好幾年,每天只吃一頓飯。

  尊崇佛教是蕭衍留給世人最著名的印象。蕭衍稱帝第三年,就親自帶領文武大臣、僧人兩萬人前往“重云殿”向世人宣告,尊崇崇佛,以佛教為國教。四十八歲的蕭衍親自寫下《斷酒肉文》,規(guī)定從此開始,中國的和尚都不能吃肉喝酒,當然他自己也不吃;而且太醫(yī)也不能把牲畜、蟲子作為藥引子。

  五十五歲開始,蕭衍正式受戒皈依佛教,并開始興建同泰寺,不再近女色,世人稱之為“菩薩皇帝”。蕭衍流放過和自己論戰(zhàn)的范縝,因為他認為范縝的《神滅論》對佛教不敬。他也大力推崇寫《詩品》的鐘嶸,因為鐘嶸大力贊成他的佛教事業(yè)。回想起這些年,用國家機器來推廣佛教,建造了無數(shù)寺廟和佛塔,首創(chuàng)了和尚不吃酒肉,在琴棋書畫上的修養(yǎng),蕭衍默念著:“我應該是功德圓滿的吧,我來世必定不墮輪回吧!”

  蕭衍又想到了自己的兒子們,不禁暗自贊嘆,他覺得兒子們也個頂個的優(yōu)秀。

  太子蕭統(tǒng)二十一歲,勤奮好學,廣納賢才,他在主持編纂的《昭明文選》是現(xiàn)存最早的漢族詩文總集,選錄了先秦至南朝梁代八九百年間、一百多多個作者、七百余篇各種體裁的文學作品。

  次子豫章王蕭綜二十歲,擅長寫文章,有作品。蕭綜實際上是南齊皇帝蕭寶卷的遺腹子,當年蕭衍攻入建康,得到了懷孕的吳景暉,蕭衍不嫌棄,讓吳景暉剩下了蕭綜。

  十九歲的三子晉安王蕭綱正擔任南徐州刺史,駐扎京口(江蘇鎮(zhèn)江市),手下聚集了徐擒、張率、庾肩吾、王規(guī)、劉孝儀、劉孝威等文學家,形成一個有影響力的文人集團。蕭綱本人不僅在文學上有造詣,在玄學和醫(yī)學方面也有著作流傳。

  這里有必要解釋“南徐州”。

  好好的徐州,為什么前面加個“南”?因為徐州并不在南梁手中。這里的南徐州只是僑置,也就是異地安置。一統(tǒng)三國的西晉沒處理好民族問題,導致“五胡亂華”,司馬皇族以及很多貴族南渡長江,建立了東晉。他們不甘心國土淪喪,落入異族,因此在江南地區(qū)僑置州、郡、縣,名字和之前的一樣,只是加了個“南”,讓北方南渡的人繼續(xù)生活在這些州郡。

  僑置制度出現(xiàn)的原因主要有:一,國土淪喪,大量僑流民眾的出現(xiàn),僑置方便管理;二,王朝必須維護華夏正統(tǒng)的觀念,咱們才是正統(tǒng),北方的州郡依舊在咱們這里;三,彰顯收復失地的決心,這里的州郡只是僑置,以后會打回去的;四,高標郡望門第的風氣,僑置地區(qū)有免稅特權,住的都是北方來的世家大族及其附屬平民;五,重視地域鄉(xiāng)里的觀念;六、政治、軍事與經(jīng)濟多方面因素的具體考慮。

  這種僑置一直持續(xù)到隋朝一統(tǒng)天下,這是后話。

  四子南康王蕭績十八歲,在任南兗州刺史,鎮(zhèn)守廣陵(江蘇揚州市),是一個出色的地方官,政績突出,曾經(jīng)受百姓聯(lián)名上書請求連任。

  五子廬陵王蕭續(xù)十七歲,在任宣毅將軍,英勇絕倫,被蕭衍稱作是曹彰一樣的人物。

  六子邵陵王蕭綸十五歲,在任江州刺史(江西九江),從小聰明,善寫文章,尤其擅長尺牘。

  七子湘東王蕭繹十四歲,才華橫溢,將來的文學成就非凡,和蕭衍、蕭統(tǒng)、蕭綱并稱“四蕭”,和曹操、曹丕、曹植“三曹”齊名。

  八子武陵王蕭紀是蕭衍的小兒子,十三歲,從小勤學刻苦,有文韜武略,喜怒不形于色。

  然而以上只是蕭衍自己看到的功績,歷史還有另一面。蕭衍畢竟是金字塔頂尖的男人,包裝得再好也無法真的成為菩薩,貴族再禮賢下士、海納百川也無法真的和平民打成一片。

  蕭衍本身就是大地主大貴族的帶頭大哥,他的屁股永遠是坐在統(tǒng)治階級這邊,縱容宗室和貴族官僚是前所未有的。那些兄弟兒子們,個個都是他的心頭肉。

  五子蕭續(xù)在蕭衍面前很老實,私下里卻大肆收刮,極其貪財好色,倉庫都堆滿了財物;六子蕭綸橫行霸道,狂妄自大,不把蕭衍放在眼里;七子蕭繹是獨眼龍,這事兒還是拜通才蕭衍所賜,本來蕭繹生了一場小病,眼睛壞了,蕭衍不放心專業(yè)醫(yī)生的方法,親自開刀治療,最后把蕭繹的眼睛治廢了一個,蕭繹從此就自卑,別人一提到“瞎”“獨”等字眼就暴躁不已,他慢慢形成了殘忍嗜殺的性格。

  六弟蕭宏,長得英俊柔美,舉止優(yōu)雅,不過他的行為證明了他只是一個花瓶。

  506年,蕭宏被任命為北伐總司令,一到進軍洛口(安徽懷遠鎮(zhèn))。因天降狂風驟雨,蕭宏不管部下的勸阻、抨擊、嘲笑,不顧一切拋棄大軍獨自難逃,長得美膽子小,被北魏軍稱為“蕭娘”。

  這次的大潰敗完全是因為主帥無能而導致的,蕭宏只是被蕭衍痛罵一番就不了了之,回朝后慢慢和自己的侄女,也就是蕭衍的長女蕭玉姚搞到了一起。

  蕭玉姚生來就是公主,就是蕭衍的掌上明珠,蕭玉姚被蕭衍嫁給世家大族的殷家,丈夫殷均并不英俊,身材矮小,這讓蕭玉姚很不滿,可她又無法對抗這種政治聯(lián)姻。

  皇家的奢靡生活早就讓她眼界大開,男人見得多了,自然就不滿意普通的男人,每次看到殷均就來氣,每當殷均想要和她親熱的時候,殷均發(fā)現(xiàn)自家臥室墻壁上到處都是自己父親的名字。要知道,那時候同輩之間直呼其名是一種惡意,更何況直呼長輩的名字?殷均忍無可忍將此事上報后,蕭衍親自用如意打蕭玉姚的背,如意都打斷了,蕭玉姚眼中卻依然燃燒著怒火,因為她堅信自己一定要追求愛情!

  一個是事業(yè)上肆意被人嘲笑的花花公子,一個是情感上空虛寂寞的白富美公主,蕭宏和蕭玉姚你來我往走到了一起。侯門深似海,無聊可以讓人發(fā)瘋。蕭宏和蕭玉姚二人竟然產(chǎn)生了刺殺蕭衍取而代之的想法,而且還想好了事成之后蕭宏登基,蕭玉姚封皇后等具體事宜。

  不過二人策劃的刺殺并不順利,過程和他們的智商一樣可笑,蕭衍識破他們的陰謀后,只是悄悄誅殺了刺客本人,蕭宏沒有受到實質性懲罰。

  蕭宏嗜錢如命,金銀珠寶堆滿了幾十間房屋。有人告他在屋子里私藏武器,蕭衍高度重視,親自去視察,結果打開才發(fā)現(xiàn)原來只是財物,蕭衍立刻轉怒為喜,并夸贊他善于理財。蕭宏也莫名其妙,沒想到這位老哥心腸這么好。

  對此,二子蕭綜還專門寫文章《錢愚論》來諷刺蕭宏,蕭宏不當回事,反正皇帝都沒把他怎么樣。

  蕭宏的兒子蕭正德更是繼承了父親的一切“優(yōu)良傳統(tǒng)”,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從小就是個潑皮無賴,愛結交無賴亡命之徒,隨意盜掘大戶家的墳墓,屠殺民眾的耕牛,還喜好打獵。蕭衍沒當皇帝前,一直沒有兒子,蕭衍便向蕭宏要來蕭正德當自己的兒子。蕭統(tǒng)出生后,蕭正德便被退回到了蕭宏那里。

  按理說這事兒就完了,很正常??珊竺媸捬艿腔Q帝,蕭正德以為自己有當太子的命,可畢竟親生的和過繼的就是不一樣,太子的名分自然落到了蕭統(tǒng)頭上,對此蕭正德懷恨在心,一直希望天下大亂,好趁機搞事情。

  當然,蕭衍本人不承認這些是縱容行為,他覺得這些是愛的表現(xiàn),誰愿意去放大自己的短處,縮小自己的優(yōu)點?

  正當蕭衍沉浸在自己的豐功偉績之中,自言自語無法自拔時,朱異笑著說:“陛下,您的功德天下有目共睹,要怪只能怪文僧明、田守德二人利益熏心,他們不是背叛您,而是被北虜蠱惑了。”北虜,南朝對北方少數(shù)民族的蔑稱。其實,孝文帝漢化改革以來,北魏早就漢化成功了,在經(jīng)濟和文化上并不比南梁落后。

  朱異現(xiàn)任侍中、散騎常侍,出身吳郡朱氏,世家大族,年少老成,對五經(jīng)等有深入研究,正值蕭衍廣招天下賢才,蕭衍有機會讀到了朱異解說的《孝經(jīng)》《周易》大為贊嘆:“朱異實異!”此后便召入宮中承擔一些具體文書機要工作,朱異不僅才思敏捷對答如流,而且善于察言觀色善解人意,在繁忙的工作中越是處理得有條不紊、從容不迫,這一點尤其受到以名士自居的蕭衍的喜愛,二人的關系如膠似漆。

  朱異已成為了蕭衍的傳聲筒和枕邊人,他的建議直接就說中了蕭衍的心思。

  “是,朕必須要給北虜一點教訓了?!?p>  七月初一,南梁皇帝蕭衍任命大匠卿裴邃為信武將軍,授予他符節(jié),讓他督率眾軍去討伐義州。裴邃,河東裴氏,當世數(shù)一數(shù)二的將領,因為政治避難,從北方逃到的南梁。

  首戰(zhàn)告捷,裴邃在檀公峴打敗了北魏義州刺史封壽,進而圍攻其城。封壽請求投降,于是又奪取了義州。北魏委任張普惠為行臺,率兵來救援,但沒有來得及。

  接著,蕭衍又任命裴邃為豫州刺史,鎮(zhèn)守合肥。

  裴邃想要襲擊壽陽,便暗中結交了壽陽豪強李瓜花等人作為內應。裴邃布署好了軍隊并約定了時間,怕被北魏發(fā)覺,便先給北魏揚州刺史長孫稚送去一封書信,信中說:“魏國原來在馬頭設置防衛(wèi),現(xiàn)在聽說又要修筑過去的白捺城,如果這樣的話,就表示你們要發(fā)起進攻,我們這邊也需要修筑歐陽城,增設邊境的守備,現(xiàn)在筑城的兵士已集中了,只等你們的回信了?!?p>  長孫稚,出身鮮卑貴族,來自將門世家,曾經(jīng)跟隨元宏南征,資歷老。長孫稚的女婿是侯淵,而侯淵是侯剛的兒子,侯剛又深受元叉喜歡,所以,長孫稚的威望和地位在北魏無出其右。

  長孫稚找來幕僚商議。大家都沒看透裴邃的心思,便說:“我們這里沒有修筑白捺城的意圖,應當把實情告訴他們?!?p>  錄事參軍楊侃說:“白捺是個小城,本來不是什么險要之地;裴邃這人很狡詐,一貫老謀深算,現(xiàn)在集結、調動部隊,恐怕有別的用意。”

  楊侃,弘農楊氏,楊昱的堂哥、楊鈞的侄兒。從小熱衷彈琴、寫字,對儒家經(jīng)典進行深鉆細研,對仕途則一派漠然。見他到三十歲了還不開竅,親友們開始著急起來,紛紛勸其出山為官,楊侃呢,仍是不急不躁,慢悠悠地說:“良田從來不用擔心誤了農時,人也一樣,我如今的問題不是爭取時間,而是要修煉自己的才能?!笆兰掖笞寰褪沁@樣,反正不愁吃喝,當官根本不是問題,問題是有沒有積累名氣。對這些貴族來說,名氣才是最重要的。

  長孫稚頓時醒悟過來了,說:“楊錄事應當馬上寫一篇檄文送給裴邃。”

  楊侃淡然一笑,他拿出了早已準備好的檄文。在檄文中,楊侃對裴邃說:“你們調集兵力,想是有其他用意,為什么反而胡說我們要修筑白捺城呢?古話說:‘他人有什么心思,我能猜測得出來’,不要以為我們這里沒有能人?!?p>  裴邃收到檄文后,認為北魏已發(fā)覺了他的用意,就遣散了他的軍隊。李瓜花等人因錯過了約定時間,就互相告發(fā)檢舉,有十多家被處死。

  北魏、南梁就在壽陽一線僵持下來。

  九月初,柔然俟匿伐來到懷朔鎮(zhèn),并且迎接阿那瓌。具體要怎么安置阿那瑰呢?元詡又召集大家開會。

  錄尚書事元雍說:“懷朔鎮(zhèn)之北的吐若奚泉,原野平坦肥沃,請將阿那瓌安置在吐若奚泉,婆羅門安置在從前的西海郡,命令他們各自率領自己的部落,收集離散的百姓。既然阿那瓌的住地在境外,那么遣送他時便應當稍微優(yōu)厚一點,婆羅門不可以和他相比。在婆羅門投降以前來投奔我國的蠕蠕人,都要讓各州、鎮(zhèn)集中送到懷朔鎮(zhèn)來交給阿那瓌。當然,我們也需要派人去敦煌安置婆羅門?!?p>  錄尚書事并不是獨立的官職,常以它官兼領,是外部人員對尚書臺事務的干涉。魏、晉后,掌大權之大臣每帶錄尚書事名號,職無不總??梢?,北魏首富元雍的地位非同一般。

  元雍的建議,得到了元叉、楊昱、李崇、崔光等人的一致認可,元詡便簽字同意了:北魏任命楊鈞安置阿那瑰;任命元洪、費穆兼任尚書行臺,到敦煌去安置婆羅門。元洪是宗室。費穆是鮮卑貴族,戰(zhàn)功赫赫,生情剛烈,有豪壯之氣,涉獵書史頗多,崇尚功名。

  522年二月八日,元詡親自出城迎接了宋云、惠生兩位僧人。因為他們歷經(jīng)四年多的歷程,西行四千里,到達赤嶺才出了北魏國境,繼續(xù)西行兩年以后,到達乾羅國后返回,得到一百七十部佛經(jīng)。一番交談后,元詡把二位高僧送去了宣光殿參見胡太后,當初,就是胡太后讓二人去取經(jīng)的。

  有了兩位僧人的講經(jīng)說法,胡太后也算是找到了精神歸宿。

  這個月,除了取經(jīng)的僧人,元詡還接見了一個特殊的人物:南梁“廢太子”蕭正德。

  蕭正德自從得知自己和太子之位擦肩而過后,日漸消沉放浪。

  “太子之位本就是我的!”他一邊喝著酒,一邊自言自語。長樂公主時常陪他聊天解悶。

  長樂公主早已嫁給了陳郡謝氏,對于這種政治聯(lián)姻,她覺得沒勁,夫妻之間也是例行公事,她受不了這種沒有戀愛的婚姻。

  蕭正德為了能和她長相廝守,他想出了一個好辦法。他讓一個婢女戴上長樂公主的手鐲,把她捆在長樂公主的住宅,婢女還以為蕭正德要和她玩點什么刺激的成人游戲??上?,最后等來的不是驚喜,而是驚嚇。

  是的,蕭正德讓人把長樂公主的住宅一把火燒了,對著婢女的尸體放聲大哭:“你死得好慘?!笔捳潞軡M意自己的操作,最終把長樂公主留在自己身邊,二人你來我往,還生下了兩個兒子。

  蕭正德越發(fā)肆無忌憚,他覺得自己做什么都不能彌補太子之位的損失。黃門郎張準養(yǎng)了一只很漂亮兇悍的雉媒,專門用來誘捕其他野雞的雞,蕭正德覺得有趣,直接就搶了來。張準早就知道蕭正德亂倫的事情,但一直裝著沒看見沒聽見,侯門深似海嘛,這種事情見怪不怪。但他這次是忍無可忍了,因為牽涉到了自己的利益,他決定把天捅個窟窿。

  這一天,在重云殿,蕭衍召集了皇親貴胄和朝廷重臣講經(jīng)念佛。張準像發(fā)瘋了一樣高聲呼喊:“張準的雉媒不是長樂公主,不能隨便搶走!”蕭衍得知了實情,臉都氣綠了,叫人去捉拿蕭正德。

  蕭正德向來對伯父的佛教事業(yè)不感興趣,他眼中只有女人和享樂。聽說蕭衍要來抓自己,他的酒立馬醒了一半,趕緊打包就向北逃去。

  蕭正德見到元詡后,聲情并茂地開始了哭訴:“我是被廢掉的太子,如今我在南朝已經(jīng)沒有了立足之地,還請陛下可憐我,給我一個容身之所?!彼薜盟廊セ顏恚拖裾f的是真的那樣。

  “他不是廢掉的太子!”一個尖銳的聲音傳來,元詡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此人正是蕭寶寅。

  蕭寶寅,南齊宗室,南齊被南梁蕭衍滅掉,那一年他16歲,帶著國仇家恨就來到了北魏寄人籬下。

  這二十幾年來,沒有一個能比蕭寶寅更加痛恨南梁,所以朝廷特別信任他,讓他參加了無數(shù)次南北戰(zhàn)爭,蕭寶寅也在歷次戰(zhàn)爭中千錘百煉,積累了大量軍功和實戰(zhàn)經(jīng)驗。蕭寶寅一心想著復國報仇,投降北魏以來多次帶兵南征蕭衍,功勛卓著,因此,北魏朝廷將孝文帝之女南陽長公主賜給蕭寶夤為妻,并賞給夫妻二人一千匹絲綢。從關系上說,蕭寶寅是皇帝元詡的姑父。

  南陽長公主是個戀愛腦,盡心盡力地伺候蕭寶夤,以至于蕭寶夤每次進屋的時候,南陽長公主都要站起身來迎接他。自從嫁給蕭寶夤后,除非公主的母親生了重病,否則公主從不回宮探望母親。

  蕭寶寅現(xiàn)任尚書左仆射,他位高權重,而且對南梁的那點事一清二楚,他當然有資格來辨明蕭正德的真假。

  “哪兒有伯父做天子、父親做揚州刺史,而拋棄親人遠走他鄉(xiāng)的?這種不仁不義的東西,不如殺掉!”蕭寶寅大罵。反正南梁的皇族都是自己敵人,能多殺一個是一個。

  元詡也并沒有殺蕭正德,便隨給他找了個閑職打發(fā)了事。蕭正德為了表示自己的決心和忠心,找了一個小孩殺死,說是自己的孩子,并把他埋在北魏,如此把北魏高層都瞞了過去,除了蕭寶寅。

  4.柔然背叛

  四月十九日,高車王伊匐遣使來朝。伊匐聽說柔然和北魏講和,他也來湊熱鬧。元詡任命伊匐為鎮(zhèn)西將軍、西海郡公、高車王。

  婆羅門這邊賊心難改,久等使者不來,他的子民又要吃飯,干脆放縱部下去搶劫,在元洪、費穆到達之前就跑了。

  “這可怎么辦?人都沒看到就逃跑了?!痹橐荒槦o助。

  費穆說:“夷狄有野獸之心,只能看到眼前的利益,遇見強敵就逃走,乘虛就再出來騷擾。如今王師前來征討,他們雖然懼怕威勢而逃遁,但我軍歸還之后,必然又來侵犯。我想用羸弱之軍招誘敵人,以求一戰(zhàn),假如不能讓他們嚇破膽,恐怕終久會使我軍疲于奔命?!?p>  眾將都認為這個計策很好。

  于是費穆就挑選精銳的騎兵,埋伏在山谷之中,派老弱的步兵作為外營用以誘惑叛軍。婆羅門的騎哨見到這樣的情況,以為魏軍果真虛弱,不一會就蜂涌而至。費穆的伏兵奮起奔擊,大敗柔然軍,斬殺其部帥郁厥烏爾、俟斤十代等人,繳獲牲口雜畜眾多。婆羅門本人也被俘獲,送到洛陽后被斬殺。

  自己的死對頭婆羅門死了,那自己在柔然就說一不二了。阿那瑰決定重振雄風,他打算向北魏學習,也要搞農耕種植。于是,阿那瑰向北魏要谷子種地,北魏派人給他送去了一萬石種子。

  523年二月,經(jīng)過大半年的折騰,阿那瑰的種子計劃宣告失敗,并且柔然境內發(fā)生了嚴重饑荒。

  怎么辦?有困難找老大呀!阿那瑰率領部眾進入北魏境內,上表請求賑濟。

  元詡讓大家商議對策。

  元叉表示要賑災,因為阿那瑰當初是自己的同意才送回國的,自己必須前后一致,才能維護形象和權威。

  尚書左丞元孚認為:“蠕蠕國向來強大,從前在代京時,對他們經(jīng)常設置重兵防衛(wèi)。現(xiàn)在老天爺降福于大魏,讓他們自己發(fā)生敗亂,來叩頭請求臣服。朝廷糾集起他們失散逃亡的人,禮送他們回國,應當趁這一時機好好地考慮一下長久的計策。從前漢宣帝時,呼韓邪表示忠誠,漢朝遣派董忠、韓昌帶領邊郡的兵馬把他送出朔方城,并且留在那里保護、扶助他們。還有,漢光武帝時也派中郎將段彬設立安集掾史,跟隨單于行動,觀察他們的情況?,F(xiàn)在應當大致按從前的辦法去做,把閑置的土地借給他們,讓他們去放牧,簡單地設置官府,以表示對他們的關心愛護,同時在邊境上嚴密布置兵力,以便防衛(wèi)監(jiān)視這些柔然人,使他們與我們親近卻不至于欺哄瞞騙我們,疏遠卻不允許到了反叛的地步,這才是上上之策?!?p>  元孚的想法得到了張普惠、袁翻的肯定,不過,元叉不同意元孚的看法,還是任命元孚為行臺尚書,持符節(jié)去安撫阿那瑰。阿那瑰很高興,立刻派俟匿伐來北魏朝拜元詡。

  沒等來北魏的救濟,阿那瑰就帶著柔然人去攻打高車,結果伊匐大敗而歸,損失了無數(shù)的牛羊和財物。這一戰(zhàn),柔然血洗前恥,導致高車內亂,伊匐弟弟越居殺死他,并自立為王。

  三月份,北魏大宦官、司空劉騰去世。劉騰的干兒子穿戴重喪服的有四十多人,送葬的數(shù)以百計,前來送葬的朝中權貴披麻掛孝,棄塞了道路和田野,可見劉騰的權勢。劉騰的死是及時而正確的,在權力斗爭中能善終實屬不易,這一點我們從元叉的不幸結局就知道,這是后話。

  四月十三日,北魏元孚秉承朝廷之令持白虎幡在柔玄、懷荒二鎮(zhèn)之間慰問阿那瓌。元孚來到邊境忙得不亦樂乎,一會兒是展開關市貿易,一會兒是送錢送糧。

  在人群深處,一雙陰冷的眼睛正盯著北魏帝國的這位行臺大人,他就是阿那瑰。此時的阿那瑰已今非昔比,他已坐穩(wěn)了柔然汗位,擊敗高車后,追隨他的部眾有三十余萬人,看到元孚這次帶來的財物和糧食,他不禁產(chǎn)生了一個念頭:“我全都要!”

  都是從政變中爬出來的人,阿那瑰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命心腹前去下手,此時的元孚還正騎著高頭大馬,對柔然百姓進行親切慰問,突然覺得天旋地轉,連人帶馬得就被按倒在地上,等他意識恢復后,發(fā)現(xiàn)阿那瑰正在自己面前陰森森的笑。

  “你要干什么?竟然綁架天朝的大臣?”元孚質問道。阿那瑰笑著說:“行臺大人,你看我手底下有這么多等著吃飯的人,您帶來的這點東西根本不夠,所以只好委屈大人了?!?p>  阿那瑰軟禁元孚,把他關在臥車之中。阿那瓌每次集合他的部下,都讓元孚坐在車廂中,稱他為行臺,特別地表示尊敬。阿那瑰帶著部眾朝著北魏舊都平城(山西大同)殺去,不費吹灰之力就占據(jù)了平城,將元孚釋放回去通風報信。

  正如費穆所言,游牧民族的優(yōu)勢就是游擊戰(zhàn),敵進我退,所以阿那瑰根本不把北魏朝廷放在眼里;不僅如此,阿那瑰還帶著部眾洗劫六鎮(zhèn)的糧食。

  聽到元孚的哭訴后,元詡對阿那瑰吃里扒外的行為極其不滿,元叉更是覺得臉上無光,威信大減。

  “一定要給他們點顏色瞧瞧,不然這幫蠻夷根本不把我們放在眼里!”元叉叫囂著。

  五月十八日,元詡任命六十九歲的李崇為北討大都督,元纂為副手,魏蘭根為長史,帶領六鎮(zhèn)士兵十萬大軍打算一舉擊潰柔然。臨行前,楊鈞上書推薦斛律金為前鋒,上次護送阿那瑰北歸的時候,阿那瑰可是親自見識過斛律金的本事,元叉立刻應允。

  李崇出發(fā)后,蕭寶寅告訴了元詡一個消息:那個“廢太子”蕭正德南逃了。

  一年多來,蕭正德無所事事,又被元詡派人監(jiān)控,在南梁過慣了聲色犬馬的生活,哪兒能忍受這樣的窩囊?他決定逃跑回家。

  南歸之前,蕭正德寫信給父親蕭宏,向他打探蕭衍的口風。蕭宏對蕭衍了解十分透徹,他對兒子說:“回來吧,沒事,老爹我曾經(jīng)試圖刺殺皇帝,結果皇帝還不是寬恕了我。你這都不算事兒?!?p>  蕭正德得到蕭宏的肯定和鼓勵后,大搖大擺地回到了南梁。一進大殿,蕭正德看到蕭衍就磕頭跪拜,又開始哭了起來。蕭衍本來就溺愛宗室,一看蕭正德認慫,馬上就消了怒氣,讓蕭正德官復原職。

  得到蕭衍原諒后,蕭正德和父親蕭宏一起沉浸在酒色之中,慶祝自己的死里逃生。不過,老頭子的身體確實不如兒子,不久,蕭宏病重,蕭衍親自去看望,他完全忘了蕭宏貪污受賄侵吞國家財產(chǎn)的事情,反而對他大肆封賞。

  三年后,蕭宏病死,蕭正德更加肆無忌憚,淫人妻女、掠人財產(chǎn),只要他想得到,他就去做。蕭衍認為他是死了爹傷心過度,不加干預。蕭衍覺得自己一心向佛,這樣的好心腸,一定會最終感化蕭正德的。

  得知蕭正德逃跑,元詡哭笑不得,他也沒轍,人都跑了,而且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討伐阿那瑰。

  阿那瑰聽說李崇出馬,并沒有放在眼里,反正洛陽到平城還遠著呢,到時候再跑也來得及。于是,阿那瑰縱兵虐奪高陸,正當阿那瑰在帳中優(yōu)哉游哉喝著慶功酒的時候,哨兵突然闖進來:“報告大汗,魏軍已經(jīng)殺到!”

  “什么?魏軍?哪個混賬東西打擾本大汗的午餐時間?”阿那瑰罵罵咧咧地拿著弓箭和刀從帳中走出來。

  還沒等阿那瑰發(fā)作,一個熟悉的身影已經(jīng)映入眼簾?!磅山穑≡趺词撬?!”阿那瑰大吃一驚,喃喃自語道:“這家伙怎么總甘心做朝廷的走狗,該死,真倒霉!”斛律家族正如阿那瑰所言,一直對中原王朝忠心不二,他知道柔然部落打游擊的特性。

  斛律金可沒工夫和老朋友敘敘舊,因為只是先頭部隊,只有騎兵兩千人,根本無法對抗阿那瑰的大部隊,只能以智取勝。斛律金安排手下在遠處騎著馬拖著樹枝來回跑,阿那瑰看到遠處一望無際的灰塵,以為魏軍主力已經(jīng)來了。

  正當阿那瑰狐疑之際,斛律金帶著五百鐵騎就朝著阿那瑰的中軍大帳沖過來,看到斛律金彎弓搭箭的姿勢,阿那瑰早就魂不附體,連忙大呼:“快撤,快撤!”斛律金在后面象征性地追擊了一會就停了,畢竟自己的人馬實在太少。

  阿那瓌抓走二千百姓,驅趕了公家和私人的幾十萬頭馬牛羊,向北方逃竄而去,李崇追趕了三千多里,沒有追上,只好撤回。除了斛律金,另一個人表現(xiàn)也十分搶眼,他就是于謹。

  元纂派遣鎧曹參軍于謹率領二千多騎兵追擊柔然人,來到郁對原,先后打了十七仗,屢屢破敵獲勝。

  于謹是于忠的從曾孫,出身萬紐于部落世襲首領,他性情深沉、有識見、有氣量,廣涉經(jīng)典史傳。少年時,他隱居在鄉(xiāng)間,不求仕進,有人勸他入仕做官,他說:“州和郡的官職是從前的人所瞧不上的;朝廷宰輔的位置,必須等待時機來到才可以獲得。”元纂聽到他的名聲就征召了他。

  后來他率領輕騎部隊出塞偵察,忽然遇上了幾千名敕勒騎兵,于謹因為寡不敵眾,后退一定難以幸免,于是便分散手下的騎兵,讓他們藏到樹叢之間,又派人到山上去指揮,好象在部署軍隊一樣。敕勒人看到后,雖然疑心有埋伏,但是倚仗人多,進兵逼近于謹。于謹常常騎一紫一黃兩匹駿馬,敕勒人都認識,他就讓二人各騎一匹馬沖出戰(zhàn)陣,敕勒人以為是于謹,爭著去追趕;于謹率領剩下的軍隊攻打追擊的騎兵,敕勒人逃跑了,于謹才回到關內。

  記住這個于謹,他可是后三國時代的巨星,和斛律金一樣的主角。

  李崇北伐無功而返,六鎮(zhèn)守邊的士兵都傳開了,原來朝廷的那幫統(tǒng)帥都是酒囊飯袋,一個曾經(jīng)被我們六鎮(zhèn)士兵按在腳底摩擦的蠕蠕部落,現(xiàn)在竟然被人家玩的團團轉。

  “有功勞就是這些漢族大臣的,如果失敗了,我們這些大兵就遭殃······”

  “是呀,是呀,咱們現(xiàn)在混得豬狗不如?!贝蠹倚÷曕止局?。

  看著六鎮(zhèn)士兵怨聲載道,魏蘭根深感不安,他對李崇欲言又止。

  “怎么了?魏長史有話但說無妨?!崩畛鐔柕?。

  魏蘭根語重心長地說:“以前朝廷設置六鎮(zhèn),是為了對抗柔然等少數(shù)民族,那時候六鎮(zhèn)軍民的地位高,待遇豐厚;后來國家太平了,孝文皇帝遷都洛陽后,北方軍鎮(zhèn)不受重視,鎮(zhèn)將們使喚軍民就像使喚奴仆一樣,大家已經(jīng)喪失了從軍入伍的榮譽感······”

  “魏長史有何良策?”

  “現(xiàn)在是時候改弦更張了,應當改鎮(zhèn)立州,分置郡縣,凡是府戶,一律免作平民,按次序做官,一切照舊,文武兼用,恩威并施。此乃長久之計。”說完,魏蘭根懇切地看著李崇。

  魏蘭根,鉅鹿魏氏,他身長八尺,儀貌奇?zhèn)?,且博覽群書,喜歡讀《左氏傳》、《周易》,有智謀。

  “老夫必定全力勸諫圣上?!崩畛缢闶墙o魏蘭根吃了定心丸。

  回到洛陽,李崇把魏蘭根的建議仔仔細細向元詡報告了,結果,元叉脫口而出兩個字:“不行!”

  “那怎么行,這些大兵是要造反么?還給朝廷提要求?讓他們守邊這是道武帝(拓跋珪)定下來的制度,不能更改!”

  “祖宗之法,改變談何容易?”小皇帝元詡也認真起來。

  “那祖宗還定都平城呢,怎么孝文皇帝還是遷都到洛陽了?”李崇心里反駁道,但他可不敢給皇帝說這個。

  根本問題還是如張仲瑀上書那樣,北魏帝國如今已是僧多粥少,目前的官位都滿足不了這些王公貴族官僚了,如果把六鎮(zhèn)變成州,那下崗的士兵怎么安置?真的按照魏蘭根的建議,給他們入朝當官?可是崔光的“停年格”是論資排輩的,要幾時才能輪到他們呀?這些人就是動亂的根源。與其讓他們下崗搞事情,不如繼續(xù)讓他們沒地位沒尊嚴,至少他們還有飯吃。

  兩權相害取其輕,元叉只能選擇飲鴆止渴。

  關鍵是元叉本人也不爭氣。

  元叉在宮禁中出入,常常讓勇士手執(zhí)兵器在他前后保護,有時出宮在千秋門外休息,就設置木柵欄,讓心腹守護以便防備作亂,士人和百姓來求見他,只能離得遠遠地,不能近前。他開始掌管朝政的時候,還偽裝粉飾自己,所以在待人接物方面,做出謙遜、殷勤的樣子,對于時事得失也假作十分關心,等到得勢以后,就開始傲慢無禮,嗜酒好色,貪圖財寶賄賂,隨心所欲地處置事情,破壞綱常法紀。他的父親元繼更加貪婪放肆,和他的妻子兒女都接受賄賂和禮品,操縱有關部門,沒有人敢抗拒。風氣所及以至于連郡縣的小官吏也不能公正任命,而牧、守、令、長等各級官吏全都是貪污受賄的人。因此百姓貧困窘迫,人人都想造反。

  很快,阿那瑰南下劫掠、李崇北伐失敗、元叉拒絕提升六鎮(zhèn)士兵待遇,這三者疊加起來的惡果發(fā)酵了。

  “報,六鎮(zhèn)士兵造······造反了!”一個宦官上氣不接下氣,朝著大殿跑進來。

  “什么?”包括皇帝在內的人都愣在原地。

  還得從懷荒鎮(zhèn)說起。

  于景因為站隊胡太后,在宣光政變中被元叉外放到懷荒鎮(zhèn)當鎮(zhèn)將。昨天還在洛陽吃香喝辣,今天卻在懷荒鎮(zhèn)沐浴風霜刀劍,于景心里那個氣!屋漏偏逢連夜雨,阿那瑰的洗劫,讓懷荒鎮(zhèn)的軍民已經(jīng)食不果腹。他們中有幾個膽子大的,就跑去向于景哭訴,要求開倉放糧。

  “什么?要糧食?門兒都沒有!”于景嚴詞拒絕。老子被貶到這地方陪你們吹風已經(jīng)很不爽了,你們居然張口要糧食?

  被拒絕后,大家開始議論紛紛。

  “沒政治待遇也就算了,現(xiàn)在可好,連糧食都沒有,還讓不讓人活了?”

  “是呀,活不下去了!”

  “反了!媽的,我們活不了,也別讓于景那個孫子活!”

  膽兒大的一個大頭兵突然冒出這么一句話,這話得到大家一致好評。

  “反了,反了!”

  士兵們根本不需要組織,直接就是簡單粗暴地沖向于景,還沒等于景回過神來,他的腦袋已經(jīng)離開了自己的身體。于景,這個祖上世代為高官顯貴的人成功點燃了六鎮(zhèn)起義。

  懷荒鎮(zhèn)士兵的壯舉很快就得到了其他軍鎮(zhèn)的相應,大家紛紛矛頭指向朝廷派來的鎮(zhèn)將,全民都參與到打土豪、分田地的革命行動中。

  元叉一心想安安穩(wěn)穩(wěn)地站在金字塔頂尖享受權利,卻并沒有做好承擔義務的準備,六鎮(zhèn)起義這么一鬧,他威信掃地。

  任何偉大的革命,都必須有領袖。這一時期最耀眼的主角當屬最西邊的沃野鎮(zhèn)鎮(zhèn)民破六韓拔陵······

  首發(fā)于2022.4.20 2025.1.2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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